贾老汉烟锅上吊着一个巴山核桃
贾老汉嗜好土烟。当年田土没包到户,公家给每个农户划了点土地,但只划地而不划田,名曰:“自留地,”很珍贵,每户不过几分地而已。这么如宝的几分地,贾老汉也要挤出一点种土烟。贾老汉的烟枪有两条,一长一短,长的留在家里早晚用,短的则随身系带出工干活,瘾来了即掏出吧哒吧哒几口。那短的烟枪上有一坠物,即烟枪嘴根处掉着一枚核桃。贾老汉吧哒吧哒地抽,那核桃一晃一晃。为何要掉这个核桃?也许是为了和他人的烟枪区别,以免烟老头们集会后调换烟枪;也许是贾老汉为了展示自已吸烟与众不同的风彩,或者另有他故。
贾老汉掉这个核桃可不易,取数厘米长的钢丝置于砧上,以铁锤砸扁。再磨制而成锋利的三角口刃。以此作钢钻,将核桃一极冠顶部钻个小空。一个不中意,第二个仍不中意,做出第三个贾老汉才满意地笑了。找来丝线垂系烟枪上,试吸第一袋烟,那神气,随着烟雾在飘。
核桃本为油黄色,经烟熏和汗渍,变得晶亮光灿,能照出人影。可那丝线经不起汗渍,每年要换好几次。
贾老汉的烟枪因核桃而引人注目,生出一些笑话。山民的想象也特丰富,取笑他儿媳妇:“给你公公拿烟枪时摸过那核桃没有?”逗得他儿媳妇一阵粗野的骂。山民们一阵开心大笑。当年吃大锅饭,一起劳动时,有许多类似这样的情景。有年轻人狡黠地问贾老汉:你媳妇为何要骂?贾老汉骂道:“你娃还滂奶醒臭,不懂!”
有一次农活时,贾老汉吸烟后将烟枪放在石头上,人坐着休息。童子娃儿贾二黑与人打闹,一个退步,“嘭”一声,踩在核桃上。核桃碎了,贾老汉气不打一处出,“你这个短命娃,踩在我心上了!”贾老汉要贾二黑赔,“咋赔法?”“把你小指拇剁下一根!”贾二黑一听,怒目怪睁,与贾老汉大吵起来。后经生产队长调解方止。队长责成贾二娃赔一枚丝线穿上的核桃。贾老汉系上烟枪管了几天,便弃之:“不如自家的好!”
我问贾老汉;一个核桃有什么要紧,值得和二黑那样?贾老汉硬梆梆说;“你娃晓得个屁,多少年了,那核桃就是你祖宗!”待贾老汉怒平了,我又问,那核桃是个什么宝?贾老汉缓缓地说:“什么宝?是我们巴山上的宝,都叫核桃,你比较看,那些膏腴之地的是不是这样?你娃才认几个“蚂蚁字”,里面有的是经文呢!”
到底有何经文,贾老汉直到逝世也未诉说。但烟枪尚在。我心里想着,如果将其珍存,或许一天会解破谜底。
细思细想细揣摩,核桃是个封闭的“田”,难道是向往田,厌太多的山?外表象巴山人的肌肤,硬滑不沾雨露;壳厚实而硬,心肝糍糍地软,里面纵横的“十”字是山川,外面是道难以攀逾的峭壁;弯曲的纹象闪电象筋脉,相碰出的哗啦声是巴山人的朗笑。
整个的形象什么呢?哦,这不是老贾老汉的缩影吗?多象他老人家的头像!
这样,或许我仍没有读懂贾老汉的经文。不过,我已将贾老汉系有核桃的烟枪肃然安之于我心灵的神龛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