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客观不谈,当下的中国商业大佬,大概可以分为两类:
1,越来越低调的。
2,暂时还高调的。
暂时还高调的大佬,共同点是主要做C端业务,高调颇具目的性。
说得具体些,他们通常是需要他们高调时才高调,高调往往会用在需要用到的地方。
比如,为新品造势。
又如,讲悲情故事。
大佬们当然不会“周公子附体”——对现实气候的敏感异于常人的他们很清楚,把高调用在秀晒炫上,往往是拉仇恨速效法则和作死捷径;他们还很清楚,就算不得不高调,也得是安全优先的高调。
小米掌舵者雷军,这两天就高调了一把。他的高调,目的性也很明确:回顾悲情史,拉好感;省去营销费,打广告。
8月11日晚,雷军例行举办年度演讲,主题是“如何走出人生低谷”。在长达1小时的演讲中,他没有谈及小米,而是讲了他三度“陷入低谷”故事:
金山时期推出的文字处理套件盘古滞销后,亲自“站店卖货”;
和微软抗衡无望,躺平半年;
创办的B2C电商卓越网被迫卖身,没赶上互联网大潮,也错过了电商大潮。
听完雷军的演讲,我给这场演讲起了个新题目:
演讲1小时,雷布斯想治好大家的精神内耗。
顺带着感慨一声:
大佬们总是容易把低谷谈出高潮来。
01
雷军谈低谷,张军李军王军都笑了:就这,也能叫低谷?
你住过8平米的地下室吗?你搬过最重的砖、挨过最毒的打吗?你试过1块钱掰成两半花吗?
有一点可以肯定:雷军们的低谷,比普通人的高峰还高。
他们大开大合的人生,锚定的低点注定不会太低。
他们的低谷也许只是从1000米跌落到200米,可很多人连100米都没爬上去过。
他们从高处滑落到低位,最终掉在了底部,可许多人一掉就是掉进无底洞。
就像前几天被大股东腾讯减持的华谊兄弟,以往曾盛极一时,如今随着市值跌跌不休,也跌入了低谷。
但王氏兄弟再不济,也可以变卖在香港的别墅、收藏的名画,随手一卖就能回笼资金几个亿。
因此可以这样形容:眼见他们起高楼,眼见他们楼塌了,但大佬们就算塌了此处的楼,还有彼处的楼,而一堆人连楼都没有。
雷军所说的低谷,无非是没赶上风口。
他再怎么低谷,靠把低谷写成苦难叙事的励志书版权费,都可以过得好好的。
回首“辛酸往事”,也只是雷军姿态摆低之下的“接入式共情”——比起炫耀成功,说“我也曾低谷过”显然更接地气。它能将雷军拉到跟公众同一个平面上,隐去阶层级差,带来扁平幻觉,引发情感连接,激起多向共鸣。
试想一下,假若雷军把演讲主题改成“我的成功可以复制”,他是被口水淹没 ,还是被盐汽水喷死?
02
从金山到小米,雷军的创业之路,在企业家中算得上相对顺遂的。
他说当年在新品滞销后,他曾亲自站店卖货。
可他接收到用户需求反馈后,很快就开发出了“电脑入门”等畅销软件。
他说1996年的金山危机让他躺平半年,成天混在论坛。
可他没讲出的下半段是:他在论坛里认识了马化腾和丁磊。
他说卓越网被迫卖身。
可他没讲到亚马逊开价7500万美元,成了他之后再创业的本钱。
值得注意的是,雷军其实是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他讲的低谷期,并不是现在,都是在20年前——那时候小米都还没成立。
只能说,成功者的成功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上次低谷还得追溯这么久。
哪像很多庸常的失意者,俨然住在了低谷里。他们的低谷比雷军们的低谷低多了。
只不过,这世界的低谷,终究是并不相通:同样是经历低谷,雷军们的低谷可以做励志鸡汤素材,多数人的低谷只能隐入尘烟。
雷军自称,创业最惨时(1996年)只有十几万,很多小企业的打开方式没准是:那时候你就有十几万了?
雷军说到,自己熬过人生低谷的方式就是“泡吧、蹦迪、上网、打游戏、听重金属摇滚”,一堆正在低谷的人的第一反应也许是:你还有钱去泡吧蹦迪?
低谷跟低谷,果然也是大不一样的。
再联系起小米创立后的顺风顺水,无论是搭建成圈粉3000余万的软件生态体系MIUI,还是打造了国内最大的消费级IoT平台,网上部分网民对雷军展开“群嘲”:
涉低谷话题,罗永浩可以谈,俞敏洪可以谈,你雷军也好意思谈?
而雷军的昔日死对头周鸿祎那段叙述——“在我们这一拨人里,他出道的时候,也许丁磊、马化腾都刚参加工作,没准儿陈天桥还在学校呢,我也刚毕业参加工作。按世俗的标准,他更早获得了社会的认可”,更是足以把雷军塞到“不知妻美刘强东,悔创阿里杰克马”系列的名梗中去:
曾有低谷雷布斯。
03
但我倒不认为,雷军这是在变相凡尔赛。
每个人的低谷或高峰,都只能置于个体沉浮的坐标系中去打量。从雷军视角看,他当年遇挫,确实是跌入低谷。
耐人寻味的是,近段时间以来,已连续有多位大佬在公共场合谈起了“低谷”。
7月31日,张朝阳和俞敏洪就在“星空下的对话”中,谈到如何走出低谷的话题。
张朝阳的回答是,很难。
对他而言,低谷有两次:一是2008年患上抑郁症;二是搜狐在几大门户中掉队。
俞敏洪的说法则是,“我更习惯低谷,或者说,也许我更加习惯一无所有,因为一无所有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我觉得只要不把命丢了就没事,大不了我回农村,我家还有个宅基地。所以,我对低谷这个事情不担心。”
他透露,自己曾经身患狂躁症,15年吃掉了3000多片安眠药,还曾在加拿大出差时萌生从20楼跳下的念头。
也许在有些人看来,张朝阳再低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搜狐大厦还在;俞敏洪再低谷,都拿得出遣散6万名员工的200亿元来。
可没必要以我们的低谷衡量标准去度量大佬们的低谷。他们的低谷也是低谷。
患上抑郁症,对患者来说都是低谷,张朝阳也不例外。
写出《在绝望中寻找希望》《挺立在孤独、失败与屈辱的废墟上》《俞敏洪非常道:我在痛苦中前行》《我曾经走在崩溃的边缘》等书籍的俞敏洪,更是经历过不少真切的低谷:
三次高考两次落榜;刚创业做培训时因“扰乱公共秩序”被抓,员工被同行连捅三刀;两次被绑架,差点丧命;兄弟反目,三驾马车分崩离析;被“双减”点中死穴……
不可否认,不论是张朝阳、俞敏洪,还是雷军,说的都是曾经遭遇的低谷。
就今天看,他们似乎已度过了至暗时刻:张朝阳凭着高能物理课再度走红,俞敏洪靠着直播带货实现回血,雷军掌舵的小米在刚出炉不久的《财富》世界500强榜单中位列第266位,是同时间段内排位上升最快的中国科技公司。
然而,对照现实,他们说的又何尝不是现在呢?
搜狐跟新东方,要回到过去业绩表现上的高光时刻,只有一个字:难。
小米一季度在国内市场份额下滑至第5,净利润出现腰斩,“冲高端”策略未见成效,股价半年来持续下跌,即便谈不上落入低谷,也是身处逆境。
04
从张朝阳、俞敏洪到雷军,都在谈低谷,结合当前语境看,也别有一番况味。
得看到,这两年,他们所在的行业日子都不太好过。放在历史的广角镜头下看,很多行业都整体性地进入了低谷期。
就拿科技行业来说,产业周期、存量市场的影响叠加新冠疫情、地缘摩擦的冲击,让过去几年高速增长的大厂们纷纷进入“失速节奏”——全球科技企业几乎都同此凉热。
科技行业开启Hard模式,其他行业也不遑多让。
2021年底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曾提到,经济发展正面临“需求收缩、供给冲击、预期转弱”三重压力。
“三重压力”叠加“二大冲击”,落到微观层面,难免跟那些真切可感的词语连接,如亏损、倒闭、失业。
在此背景下,储粮过冬,成了人们的共通处境。
当此之时,大佬们谈低谷,也挺“应景”。
“灯盏熬过了黑夜,才无愧地领受了晨光的慰藉”“命运把人抛入最低谷时,往往是人生转折的最佳期。谁能积累能量,谁就能获得回报;谁若自怨自艾,必会坐失良机”……提到低谷时,这些鸡汤式语录都是黄金搭档。
大佬们谈低谷,也免不了要回到同一个主题上:如何度过低谷。
这些残留着“导师人设”的大佬们,最终给出的方案也不外乎两点:灌鸡汤,打鸡血。
俞敏洪前不久就说:“到了喜马拉雅山,所以必然要面临海底的马里亚纳海沟。”他对低谷的态度,也可以用他的书名来概括:永不言败。
雷军这次演讲中的总结陈词是:既然痛苦无法避免,那就直面痛苦,在痛苦中前行、在痛苦中塑造更好的我们,这就是痛苦的意义和挫折的馈赠。
鸡汤味都是浓郁,虽说俞敏洪坚持认为他熬的是鱼汤。
尽管有些腻,但给有着“鸡汤刚需”的人们些许慰藉,也未必是坏事。
更何况,张朝阳、俞敏洪和雷军都还说得挺坦诚:张朝阳跟俞敏洪好歹都有着挺积极的精气神,跟他们的说法吻合;雷军也表示,如果实在撑不住,其实躺会没关系的,躺一躺也不丢人。
现实就摆在那:当下整个社会都弥散着精神内耗。
这股精神内耗,太需要被治愈了。
于是,大佬们争相变成了“二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