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Boris Johnson）会下台吗？
这位发型凌乱的首相，正在为自己派对狂欢的行为买单。
就连自己政党的议员，都弃约翰逊而去。
鲍里斯·约翰逊离开唐宁街10号。
图片来源：Reuters
01
千夫所指约翰逊
1月19日，保守党议员克里斯蒂安·韦克福德（Christian Wakeford）投奔死对头工党。
在写给约翰逊的一封信中，韦克福德说明了原因：
「首相和整个保守党已经显示出，他们没有能力为国家和政府进行应有的领导。」
韦克福德离开之际，另一名保守党议员戴维斯（David Davis）也表示，他已花费数周时间为约翰逊进行辩护，来应对「愤怒的选民」。
但现在，他已经受够了这样的应付。他在同一天接受采访时说：
「我希望领导人能够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承担责任。可昨天，他的做法恰恰相反。」
在当天的首相质询中，戴维斯甚至对约翰逊说出了一句1940年，有人曾对时任首相张伯伦（Neville Chamberlain）说过的话：
「你已经在那个位置上呆的太久了。因为你做的好事，以上帝之名，你该走人了。」
自己所在党派议员都如此抨击，那么民众对他的态度，更加可以想见。
在推特等社交媒体上，对他的批评和轰炸，几乎是连绵不绝。
有人言简意赅，说他：
「傲慢、蔑视、不尊重、幼稚。」
「这不是一个领导人的样子。」
网友「Max Headroom」的评论。
图片来源：Twitter@outtatime907
有人从约翰逊接受质询时的视频出发，表示：
「昨天还在打诚恳、羞愧和道歉的牌。今天面具就滑落了。」
「鲍里斯·约翰逊今天在下议院公开嘲笑所有人。他并不后悔自己的行为，只是后悔自己栽了。」
「看看他的手表，和这些嘲弄性的头部动作。鲍里斯·约翰逊在别人质疑他时，对议会撒谎。不可接受。」
网友「Ian Fraser」的看法。
图片来源：Twitter@Ian_Fraser
这位苏格兰网友更是格外愤慨，情绪激动：
「他真的不关心！尸体堆积如山！」
网友「Connie Tough」的批评。
图片来源：Twitter@ConnieTough
面对明显堪忧的境况，据《卫报》等媒体爆料，约翰逊已拟定了一个自保计划。他将计划命名为「拯救大狗行动」（Operation Save Big Dog）。
对此，《赫芬顿邮报》无情讽刺，表示约翰逊在这个「最危险的时刻」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但在政治对手和社交媒体的紧逼下，「这条狗似乎要和他的狗窝说再见了」。
1月19日，约翰逊又宣布，将于1月26日起，取消大部分新冠限制措施，如居家工作、强制戴口罩、出入大型场所时出示新冠通行证等，但鼓励在封闭的空间或与不常见面的人接触时继续戴口罩，他说自己「相信英国人民的判断」。
而在接受下议院质询时，面对自由民主党领导者埃德·戴维（Ed Davey）的指责，约翰逊竟然用中文回了一句：
「你好，认识你很高兴。」
有人认为，这些举措，无论是取消新冠限制，还是疑似用汉语来暗讽英国议会被中国渗透的传闻，都是约翰逊在难以应对局面的情况下，努力在为自己创造一些圜转空间。
那么，约翰逊究竟做了些什么，令他如今千夫所指，走到了悬崖边上？
02
「派对门」丑闻
事件的直接起因，是2021年11月前后，《每日镜报》等报纸集中发表了一系列报道，称在英国新冠封锁期间，伦敦唐宁街10号（首相的官邸与工作场所）却在不断举行聚会。
这些报纸指出，在一年多时间里，唐宁街10号举行的大小聚会大约有15次。其中，有多次直接违反了首相本人宣布的政府防疫规定。
此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这件事，不断有「旧闻」被翻出。
1月13日，唐宁街10号外的摄像机。
图片来源：The New York Times
相关事件的主要时间线，根据BBC等媒体进行的整理，大致如下：
2020年5月10日，约翰逊表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放开2020年3月开始的严格防疫措施。
但他说，人们应该继续「遵守保持社交距离的规则，为了维护规则，我们将增加对违反规则的少数人的罚款」。
而当时的法规要求是，如果没有合理的理由，人们不能离开自己的房子。政府的指导意见是，人们可以在锻炼时、在户外环境中，与自己家庭以外的人见面。
2020年5月15日，一张照片显示，首相与工作人员正在唐宁街花园里，举着酒瓶和奶酪盘开派对。
当被问及此事时，约翰逊表示「那些人是在工作时间谈工作」。
2020年5月20日，大约100人通过电子邮件被邀请参加「在唐宁街10号花园进行的、保持社交距离的宴饮」。
约翰逊参加了这次活动，他说自己只呆了25分钟，并「隐约相信这是一次工作相关的活动」。
2020年7月17日，约翰逊宣布，计划在圣诞节前「通过有针对性的地方行动」而非全国性封锁，使英国「大幅恢复正常」。
不过，他也表示，这个时间有赖于「每个人都保持警惕，采取负责任的行动」。
2020年11月5日，新冠病例再次飙升，约翰逊对民众说「再次要求你们呆在家里」，新的全国封锁开始了。
他说除非「你不能在家里工作，为了教育，以及为了必要的活动和紧急情况」，否则不要离开家。还禁止人们与其他家庭进行室内聚会，除非是出于工作目的。
2020年11月13日，唐宁街10号的工作人员参加了约翰逊夫人在她和首相居住的公寓里举办的聚会。
2020年11月27日，一名助理克莱奥·沃森（Cleo Watson）的离职活动在唐宁街10号举行。约翰逊发表了讲话，举办了酒会。
2020年12月2日，约翰逊决定用「严厉的层级限制」来取代全国封锁。
伦敦被设置为第二级，因而禁止来自于不同家庭的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在室内会面，除非是出于工作目的的「合理需要」。
2020年12月15日，有一个唐宁街10号员工内部的圣诞节小测验。约翰逊参加了活动，坐在两位同事中间。
2020年12月16日，伦敦的限制级别提升到最高。时任卫生大臣马特·汉考克（Matthew Hancock）说，节日期间「每个人都要谨慎行事」。
2020年12月17日，内阁办公室为即将离任的、负责制定新冠病毒限制的团队负责人，举行了一场离职派对。
2020年12月18日，唐宁街10号否认了那时一些报纸对在唐宁街举行派对的报道。
但ITV新闻网的一段视频显示，首相当时的新闻秘书阿莱格拉·斯特拉顿（Allegra Stratton）在谈到有关新闻时，开玩笑似的说「这个虚构聚会是一个商务会议，没有保持社交上的距离」。
2021年4月12日，英国放松了限制，酒吧和餐馆被允许重新开放，但只提供户外服务。
居家工作依旧被提倡，人们不被允许在室内与其他家庭的人进行社交。在户外与他人会面，也最多仅限两个家庭、六人以内。
2021年4月16日，菲利普亲王葬礼前一天晚上，唐宁街10号的工作人员举行了两次聚会。其中一次，是首相当时的通讯联络主任詹姆斯-斯莱克（James Slack）的离职派对。
约翰逊表示，没有参加这两次聚会。
事情发生的过程，大致如此。
而随着这一事件不断发酵，愈演愈烈，目前已逐渐演变成一场「派对门」丑闻。
对此，约翰逊起初说，在2020和2021年首相官邸举行的聚会中，没有违反任何规定，都是一些「自带酒水」的「工作活动」。
但这种说辞，显然不能说服民众。
就连一贯支持约翰逊的大报《每日电讯报》，在1月14日，也忍不住撰文抨击他：
「一台笔记本电脑在复印机上放着音乐，一名工作人员被派去带着行李箱去买酒。人们跳舞，喝得酩酊大醉，然后跑到花园，助理们在那里晃着首相孩子的秋千。在爱丁堡公爵葬礼当天前的某个午夜，女王根据英国当时的防疫规定，戴着口罩参加了葬礼，保持着社交距离。她独自哀悼着。有一段时间，约翰逊假装他不知道这些事情，和其他人一样表达着恼怒。」
1月14日，英国部分报纸的首页标题。
图片来源：Axios
1月18日，焦头烂额的约翰逊再次接受采访。
采访中，他说对发生的事情「深感痛苦」，并重申他「向女王陛下和国家」道歉。
然而，他同时也表示，自己并不清楚这些聚会违反了政府起草的保持社交距离方案。他说：
「没有人告诉我，没有人。没有人说这些是违反规定的事情。」
民众对约翰逊的言论不满。
图片来源：BBC
可是，约翰逊的前高级顾问多米尼克·卡明斯（Dominic Cummings）曾说，他在2020年5月就警告过约翰逊，不要在唐宁街10号的后花园举行派对。
约翰逊对此予以否认。
不过，无论卡明斯到底是否给予他警告，约翰逊的话都已进一步激化了矛盾。
无数民众高喊着「骗子」「辞职」，要求约翰逊下台。
一些民众戴着约翰逊的面具，顶着金色假发，拿着酒瓶，表达不满。
图片来源：Newshub
反对党工党的领袖基尔·斯塔默（Keir Starmer）也接连呼吁约翰逊应该辞职。
1月12日，与约翰逊的问答中，斯塔默表示「希望得到一根公正之鞭」。
图片来源：The Guardian
保守党内部的一些成员也如开篇写到的那样，开始加入到这一行列当中。
去年秋天的民意调查中，尚且领先工党的保守党，如今支持率迅速下滑，已落后工党10个百分点。
约翰逊已一步步走到了绝境当中。
03
派对的魔力
事实上，人们之所以愤怒，最直接的原因，当然是不满约翰逊作为首相，带头违反防疫规定，不满他表现出来的虚伪和没有担当，是一种类似于「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和「敢做不敢当」的愤慨。
但正如《经济学人》指出的，人们的愤怒或许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
「派对有一种偶像崇拜的含义，而崇拜的对象是我们自己。人们会庆祝我们的里程碑，我们的成就，我们长久的幸福。可现在，这些公务人员和高级顾问都是些什么怪物，竟然在人类的生命从未感到如此脆弱时，饮酒作乐？」
《经济学人》的意思是，派对，特别是上位者们的派对，往往有庆祝的感觉，有一种近似「论功行赏」的意味。
派对的魔力，会令参与者沉浸在一种自我崇拜的氛围中，因为那些「成就」和「幸福」与他们直接相关。
可英国疫情至今的情况、民众的生活，明显与这两个词毫无瓜葛。
位于伦敦的国家新冠纪念墙。英国已有超过15万人死于新冠病毒。
图片来源：The New York Times
因此，这种派对就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他们的庆祝，更像是一种全然没有根据的自信。而派对赋予他们的，则是一种幻觉式的自我陶醉。
当然，这样的境况不只在约翰逊的唐宁街10号发生过。
荷兰画家伦勃朗（Rembrandt Harmenszoon van Rijn）曾画过一幅《伯沙撒王的盛宴》。
伦勃朗所画《伯沙撒王的盛宴》（Het feestmaal van Belsazar）。
图片来源：Wikipedia
伯沙撒是公元前6世纪巴比伦王国国王。
由于伯沙撒愚蠢无能，他即位后，周边的波斯等国日益强大，巴比伦却日渐衰微。终于，波斯开始进攻巴比伦，并攻打到了王城。
但到了王城附近，由于长期征战，波斯军队决定暂作休整，对王城围而不打。
对此，伯沙撒没有惴惴不安，而是认为波斯人胆怯了，不敢攻打王城，得庆祝一番。
于是，他决定趁着祭祀的日子，大宴群臣。
宴会上，桌子上除各种珍馐美食外，还摆满了前国王尼布甲尼撒摧毁耶路撒冷圣殿后，掠夺回的金银器皿等战利品。
伯沙撒等人用这些曾用来供奉上帝的器皿盛酒欢庆，赞颂巴比伦神贝尔，希望贝尔保佑他们战胜波斯人。
然而，宴会气氛正热之时，却有不速之客出现。王宫的墙上突然出现了一行字「Mene Mene Tekel Upharsin」。
伯沙撒见此，差点吓尿，连忙找人来解读是什么意思。
一位被尼布甲尼撒劫掠回来的犹太智者说，这是上帝的警示，「Mene」意为巴比伦的气运即将终结；「Tekel」是伯沙撒的罪过已经被上帝衡量过，罪行严重，刑责难免；「Upharsin」即国家将会分裂，被玛代人和波斯人占据。
《圣经》中没有记载伯沙撒后续的行为，但根据一般的看法，他应该没怎么在意，宴会继续开，「接着奏乐接着舞」。
然后，当天晚上，警示应验。波斯人发动了进攻，攻进王宫。伯沙撒一命呜呼，波斯夺取了巴比伦王国。
现位于伊拉克的部分巴比伦王国废墟。
图片来源：Wikipedia
如果将目光移向当代，另一个类似的故事发生在1971年。
这年，伊朗在波斯波利斯古城遗址举行了20世纪最著名的派对之一。数十位国家元首参加，进行了为期五天的狂欢。
名义上，这场派对是为了庆祝居鲁士大帝建立伊朗帝国2500周年。
但实际上，是当时的伊朗国王巴列维自诩为居鲁士再世，为彰显伊朗的繁荣与自己的功绩而举办的。
穆罕默德·礼萨·巴列维（1919 - 1980），伊朗末代国王。1979年被伊斯兰革命推翻后，逃往埃及，病逝于开罗。
图片来源：Wikipedia
为此，伊朗在沙漠中种植了数千棵树，从西班牙大量引进了麻雀，环绕树间。全部宴会食物交由法国巴黎的马克西姆餐厅提供，松露、鹅肝酱、香槟、威士忌充斥席间。
宴会上，觥筹交错，宾主尽欢。巴列维夸耀自己的治理，周围人随声附和，一个新的大国似乎即将冉冉升起。
然而，如果伊朗没有近一半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如果伊朗的秘密警察没有因关押囚禁异见者而闻名全球，巴列维的派对可能会更切实一些。就像《经济学人》谈及的那样：
「当巴列维在1979年被伊斯兰革命推翻后，阿亚图拉们一定会提醒他们的新臣民，巴列维是如何在他们挨饿的时候，肆意挥霍的。」
1971年伊朗宴会前，工作人员正在做准备。
图片来源：Alimentarium
现在，鲍里斯·约翰逊是继他们之后，又一个被派对攫住的「宿醉者」。
他屁股下那张英国首相的椅子，已有些岌岌可危。《卫报》甚至表示，约翰逊下台只是「时间问题」，可能在两周内，他就得被迫辞职。
那么，如果约翰逊离开，谁可能成为新的接任者呢？
04
可能的继任者
事实上，人们对此还没有定论，欧美各大主流媒体也大多是在进行着推测。
其中的领跑者，或者说呼声比较高的是财政大臣里希·苏纳克（Rishi Sunak）。
一次内阁会议后，苏纳克离开唐宁街。
图片来源：EPA
41岁的苏纳克是人称「印度的比尔·盖茨」的企业家纳拉亚纳·穆尔蒂（N.R. Narayana Murthy）的女婿，毕业于牛津大学，2015年开始担任议员，年轻时曾作为对冲基金的投资人，获得了数亿美元的财富。
2020年，就任财政大臣后，因为外表英俊、口才出众，以及提出的一些计划有效，很快受到民众欢迎。
尤其是他在疫情期间主导的「外出就餐帮助」计划——通过向就餐的食客提供50%的减免折扣，以支撑陷入困境的餐饮业，为他赢得了大量支持。
但苏纳克也不是没有问题。一些人对他最大的质疑，是他此前对约翰逊的忠诚程度。
在「派对门」爆发后，苏纳克对于约翰逊的维护始终有限，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表达谨慎支持。
而其他一些蛛丝马迹，也暴露出他早有野心。
一些评论家指出，苏纳克2021年雇用自己的公关团队时，就已要求在一些照片中，不要再强调他相对较矮的1.7米身高，转而塑造自己健康的形象。
这些，再加之他庞大的财富、精英式的生活习惯、较小的年龄以及印度的血统，令不喜欢他的人给他起了个绰号：「腥臭的苏纳克」。
苏纳克在下议院发表预算声明。
图片来源：AFP
除他之外，目前的外交大臣莉兹·特拉斯（Liz Truss）是另一个主要继任人选。此外，还有其他几人也有可能参与竞争。
不过，这些潜在继任者的吸引力，其实相对都比较有限。
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一个，能与2019年约翰逊带领保守党在选举中取得压倒性胜利时，所表现出的影响力相媲美。
而且，虽然约翰逊目前看起来内外交困，但对于首相来讲，如何摆脱困境是一项必备的重要能力。
英国前首相大卫·卡梅伦（David Cameron）曾将约翰逊称为「政治界的油腻小猪」，这并不完全是一句贬损的话。
纵观约翰逊的职业生涯，他遭遇的解雇和羞辱为数不少，可他时常能在低谷之后，使用各种手段，想办法赢得更大的胜利。
然而，无论他这次打算如何应对，相较以往，他捅的篓子确实有些太大了。
那么，面临个人有史以来的最大危机，约翰逊还有转危为安的可能吗？
「油腻小猪」会继续执政下去，还是像《赫芬顿邮报》说的「这条狗似乎要和他的狗窝说再见了」？
这一问题的答案，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揭晓。
参考资料
Hilary Clarke. After party-loving Boris Johnson, will Rishi Sunak, son-in-law of "India"s Bill Gates" Narayana Murthy, be Britain"s next prime minister?. Scmp. 2022-01-20.
Sam Knight. The Fall of Boris Johnson. The New Yorker. 2022-01-19.
Stephen Castle. How, and Why, Boris Johnson Could Lose His Job as U.K. Prime Minister. The New York Times. 2022-01-20.
Britain"s Johnson faces growing calls to quit after throwing parties during lockdown. NPR. 2022-01-19.
Boris Johnson: Senior Tories urge PM to quit after party apology. BBC. 2022-01-20.
Ill-timed parties, from Belshazzar to Boris: Rulers who revel while their people perish. The Economist. 2022-01-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