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日报记者 张琬茜
南方人嗜甜,除了糖水,还爱糍粑。广东梅州的客家糍粑,福建福州的闽清糍粑,四川的红糖糍粑,海南的椰丝薏粑……不同地区,做法各有千秋,一把米变化出扎根在每个人记忆里的味道,也是家乡的味道。在海南话里,“粑”念作“buǎ”。由“buǎ”延伸出的各种软糯小吃,满足了海南人对甜味的追求。海南粑食花色品种之多,每一样都能带来新鲜体验。
源 流传数载,伴民俗而生
海南的粑食生产历史悠久,几千年来,勤劳智慧的海南人民创造出了丰富多样、独具特色的民间粑食。
海南粑食种类之丰富,从命名中便可窥见一二。有以形状命名的,如粑仔、猪肠粑;有以主要原料命名的,如甜薯粑、木薯粑;有以烹调方式命名的,如年糕蒸熟了吃叫蒸粑,用油煎的叫煎粑……海南缘何有如此丰富的粑食?考究起来,这与海南的传统文化、民风民俗有关。
每年腊月底,海南家家户户都要磨谷子、舂新米、磨米浆。勤劳的妇人们会开始做“筐粑”,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年糕,又称“年年糕”,谐音为“年年高”,是海南人“做年”极具仪式感的美食,有吉祥的寓意。到了农历七月十五,按民间说法要做薏粑祭鬼神,封其嘴后,不让其兴风作浪。
海南民风淳朴,常年“人情面皮”不断,而这些“人情面皮”往往也与各种粑食有关。有为孩子满月做的“过月粑”、为满周岁孩子庆生的“对岁粑”,有出嫁女儿给娘家父母庆生做的“生日闺粑”,有新娘出嫁后回娘家的“迎路粑”,有为亲人洗尘的“米困”……海南粑食伴民俗而生,也随民俗流传至今,甚至被不少在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地的海南华侨们带出国门,成了海南人民与故乡之间的情感纽带。
识 种类丰富,各地有千秋
海南粑食中,“薏粑”名气大。各地都有吃薏粑的习惯,海口、定安、琼海、文昌等地最为普遍。用糯米粉团包馅料制作而成的薏粑,剥掉绿色粽叶制成的“底座”,咬上一口,粑皮扯出老长,黏滑甜软。定安人在此基础上,结合粤式名小吃广东肠粉,做出了咸口粑,像裹着软糯外衣的春卷,是一众甜口粑食中的独特存在。
万宁猪肠粑,因外形似猪肠得此名。如果足够幸运,早上7点,能在万城镇红专东路与解放路的交界路口,偶遇北门村的严家兴老师傅卖猪肠粑,他家的粑是当地人认可的正宗货。此外,椰子粿、九层粑也是万宁小吃摊上的“家常”。
如果说馍是陕西人的灵魂,海南儋州人也不例外,不过此“馍”非彼“馍”。儋州人说的“馍”大体上相当于东部地区说的“粑”,都属于米制食品的一种。儋州人对馍有着特殊的喜爱,并发展出白馍、灰水馍、萝卜馍、田艾馍等花样繁多的品种。
琼海大路富硒田洋上的野生益母草,采一把洗净晾干,和大米一起混合磨成益母草米粉,搓成条、掐成丁,便是益母草粑仔。
除此之外,海南还有一种粑食完美诠释了“食不可貌相”。鸡屎藤,不雅的名字,却有极佳的味道,常出没于海南大街小巷的糖水铺。一碗热气腾腾的鸡屎藤下肚,暖胃又暖心。
尝 一把糯米,变出百般味
一把米可以变幻出多种美味,海南的粑食有着这样的魔力。如何将粑食玩出花儿来?儋州馍有“发言权”。“纤手搓来玉色匀,碧油煎出嫩黄深。夜来春睡知轻重,压扁佳人缠臂金。”大文豪苏轼谪居儋州时写的一首七绝,就足以看出儋州人对“馍”的讲究。
将虾米、鱿鱼、五花肉和米浆充分搅拌,在蒸盘里反复叠加蒸制直至满盘,这是白馍;取家中烧柴留下的草木灰,滤网隔层,灰上淋水,滤下来的碱水除掉杂质,和着糯米粉调成糊状,隔水蒸熟,这是灰水馍;将田艾洗净、煮熟后掺上米浆入锅蒸,再放在石臼里舂成稠状,调以花生油搓成鸡蛋般形状,这是田艾馍……这些特色馍不尝上几口,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到过儋州。
口感上,海南粑食有共同特点:软糯。无论是一口将粑皮扯得老长的薏粑,还是粑饼层层叠加的猪肠粑,做到薄厚适中、软糯弹牙才算是功夫到了家。
由椰子叶编织而成的绿色粑壳中,薏粑皮被蒸得透亮,懂行人吃粑皮。将糯米揉搓成团,捏制的过程中力道要均匀。捏得薄了,内馅儿容易露;捏得厚了,馅儿少皮实,口感欠佳。而这些都难不倒手法娴熟的妇人,她们凭借长年累月的经验,早已能做到妙手生“粑”。
由多张粑饼合成的大猪肠粑,每一层都有脆处,不能强压。过去也有人用擀面棒擀压,但太实,少了层次感。因此,手艺精者都是用手拉,吃的是手心的温度。
做法不同,吃法也有讲究。一根细线,在妇人的娴熟比划下,就能将一大筐红糖年糕分块。即食,红糖味儿萦绕口齿,尽享滋味之足;油煎,裹上蛋液下锅,外酥内软,甚是美味。
鸡屎藤粑仔擅长“混搭”。配姜糖水,加红枣、枸杞等配料,养生;配酒糟,鸡屎藤粑仔的弹性和着酒香,交织相融,一碗下肚,热乎;配椰奶,或用椰肉加糖鲜榨,或用椰子粉加滚烫红糖水冲撞而成,香醇。
品 磨磨声中,乡愁有回响
有人说,世界上最好的两种调料,一是饥饿,二是回忆。海南人吃粑食,几乎同时满足了这两点。这种落地生根、就地取材的平民美食,做法和形态都各有不同,但都蕴藏着时间与人情的味道。
当你饥饿难耐时,那块温暖过你脾胃的粑食,就是你心里不容争辩的第一美味。
相传在古代,东南沿海一带的渔夫出海打鱼,在海上一待就是好几天,因为保鲜条件有限,带的饭食很快变质,渔夫经常挨饿,渔妇们很心疼。后来,她们发现用糯米做的糍粑,可以存放很久而不变质,吃了也不容易饿。于是,每次渔夫出海前,渔妇都会做好猪肠粑让渔夫带上船吃。久而久之,猪肠粑不仅成为一种风味美食,还寄托着妻子对丈夫平安归来的期盼。
满足口腹之欲的同时,粑食也承载着许多海南人对童年、家乡的记忆。
据说300多年前,海南有个村庄有位大娘与儿子相依为命。儿子18岁那年辞别了母亲,随军抗击海盗倭寇。冬去春来,儿子久不归家,大娘年年独有思忆。于是,她每逢中秋佳节,就做了儿子最爱吃的粑,祷告儿子平安归来。30多年后,儿子归家与母亲团聚,吃着母亲亲手做的粑食,满心温暖。由此,粑食也被赋予了团圆、乡情等含义。
阔别家乡多年的游子从母亲手中接过热乎乎的粑食,是荡漾在舌尖的乡愁;大妈挑着担子,用瓷碗碰撞出的叮当声,是儿时最熟悉的吆喝;逢年过节,在海南人的饭桌上,粑食也“见证”着屋檐下的欢乐祥和……
若干年后,或许古老的石磨早已被闲置在角落里。熬煮糖浆的灶台落满了灰,绿色的粑叶长了又败,败了又长……但海南人对于人事、岁月的情思,早已融入那“支呀支呀”的磨磨声中,藏匿在各种粑食散发的一缕缕氤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