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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歌唱而生,对话女高音歌唱家,上海音乐学院声歌系教授陈其莲

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执教于中国音乐学院的我,每每说起上海音乐学院就会想起这所学校的前身,发足于1927年的“国立音乐院”,耳边也常会响起“神州大地蟠东方,沈沈数千载,典乐复职宏国光……”这首由易韦斋先生作词、萧友梅先生作曲并沿用至今的“国立音乐院”校歌暨上海音乐学院校歌的旋律。这所有着光荣传统的学校,历经近百年的时光,为中国乃至世界培养、输送了大批优秀的音乐人才,时至今日,一直保持着难以撼动的高质量的办学水准和高端的学术地位。我曾有过到上海音乐学院工作的一线机会,命运却让我们擦肩而过。但是,至今我都会对它怀有景仰之心,并常常羡慕诸多在这所名校里工作的同行朋友们。好在近年来常受《歌唱艺术》之托,前去采访那里的前辈、同行,这也让我有更多的机会接近这所心仪的音乐学府。

哲学家黑格尔说:“不爱音乐不配做人。虽然爱音乐,也只能称半个人。只有对音乐倾倒的人,才可完全称作人。”如果是这样,我眼中的陈其莲就是一个为音乐“痴狂”的人,出生于山海相连的海滨城市大连,性格也犹如大海一样爽朗、开放。闪光的艺术履历见证了她职业生涯中的披荆斩棘:“维也纳柏里威得国际歌剧声乐比赛”“荷兰斯海尔托亨博思歌剧和室内乐声乐比赛”“美国费城帕瓦罗蒂国际声乐比赛”“比利时伊丽莎白女王国际声乐比赛”“意大利西西里岛卡里拉斯声乐比赛”等诸多国际声乐赛事中,陈其莲表现不俗,屡夺大奖;在《蝴蝶夫人》《图兰朵》等普契尼的经典歌剧作品中陈其莲的人物塑造和艺术表现力,被专业人士评论为“最理想的蝴蝶夫人”“完美的Bel Canto”。

2019年底,我终于在忙碌的工作之余飞赴上海,如约见到了活跃于世界歌唱舞台、声乐赛事评审中的女高音歌唱家、上海音乐学院声歌系教授陈其莲。谈及歌唱,这位享誉国际的歌唱家滔滔不绝,颇有“酒逢知己千杯少”之意(下文,陈其莲教授简称“陈”,访谈者简称“马”)。

一、陈 其 莲 其 人

马:在中国的声乐圈内,虽然陈其莲大名鼎鼎,但为了更多《歌唱艺术》的读者和年轻人,还是希望您自我介绍一下。

陈:我的身世很普通。简单地说,我出生于大连,我的爸爸是大连造船厂的工程师,家里没有任何人是搞音乐的,但爸爸说他在大学时就喜欢唱几句,我是继承了他的基因。我从小就喜欢唱歌,在幼儿园的时候就喜欢独唱。记得十二岁的时候,我被送到了农村, 当时生活条件非常差,我就跟当地的农民一起生活、劳动。虽然我是一个女孩子,但大家在我的身上看不到一丝娇气。

马:就是在那种艰苦的环境里,您还是那么乐观、乐天地歌唱,真是了不起,听说您还当过工人?

陈:是的。说起当工人,我真要感谢那一段经历。没有那段经历,我不会走到今天,或者说,我可能就不会走上专业的声乐道路。高中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大连起重机附件厂当了铣工和描图员。铣工在制造业是很重要的一个工种,几十年过去了,到现在我都记得铣工的操作注意事项,规定多着呢!在工厂,因为我爱唱歌被领导看中,让我参加了“附件厂”的宣传队。后来,在会演中我被大连市第二轻工业局(也就是俗称的“二轻局”)文艺队选中。

马:您真是干一行钻一行。那时只是爱唱,但从没有接受过专业声乐训练,是吗?

陈:是的,那时就是凭着一副好嗓子唱,其实更多的时候是没有方法的喊。感恩我的声乐启蒙老师——大连文化宫的李淑权,是他领我跨入了声乐艺术的大门,才知道声乐艺术的海洋无比浩瀚。

马:听说后来您又去了沈阳装甲兵基地当了文艺兵,您这一生真是把工、农、兵都经历过了。

陈:哈哈,是的,其实我的人生转折应该是在我的工、农、兵之后。1977年,国家恢复了“高考”,我也想读大学,去系统地学习音乐、学习歌唱。经过李淑权老师的悉心培养,再加上我的刻苦努力,1978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沈阳音乐学院,开始了专业声乐学习之路。1980年,“第一届全国高等艺术院校声乐比赛”在上海举办,这也是新中国成立以后第一次举办的专业院校的声乐赛事,沈阳音乐学院积极参与。经过校内初赛、复赛、决赛的比拼,我以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进军在上海举办的全国比赛,与来自全国各院校的选手进行激烈的角逐,最终获得三等奖。

马:很了不起啊!我记得那次比赛好像您是全国总排名第六,也是东北三省唯一的获奖者。本科毕业后, 您就留校执教了,是吧?

陈:是的,1982年我留校任教,不过在沈阳音乐学院我只教了两年多。1985年,正好赶上比利时皇家音乐学院歌剧表演专业招收硕士研究生,我决定一试身手。三个月内,我要用几种语言演唱十首不同时期、不同风格的咏叹调,所以必须求教于比利时的声乐老师。记得那时上课,一首歌常常多次被叫停,一句唱词常常会被纠正发音一个小时。考试是有着相当难度的,但最后我还是被录取了。在导师的建议下,我打破常规,用一年时间完成了两年的硕士课程,并拿下两个硕士学位的最高分数,这也是我值得骄傲的成绩。

马:您真是了不起!说说您在比利时的经历?

陈:那是到比利时的第二年,我幸运地被比利时皇家歌剧院录取,也就是说我找到了工作。要知道,比利时皇家歌剧院当年只招两个人,我这个外国人能获得工作签证真的不容易。自那时起,我就边工作边学习,同时读下歌剧演唱和室内乐演唱两个硕士学位,太想多学点儿东西了!我从比利时皇家音乐学院毕业后,除了在皇家歌剧院工作,也作为我的导师巴思坦教授的助教,在音乐学院工作了七年,直至导师去世。在比利时的这段时间里,我获得了很多参加声乐比赛的机会。比如“荷兰斯海尔托亨博思歌剧和室内乐声乐比赛”,我获得了三等奖。又如“比利时伊丽莎白女王国际声乐比赛”,那是一个难度很高的比赛,因为参赛者要准备三十多首作品,所有作品都要背谱演唱,特别是还要现场演唱无调性作品等。这在全世界来讲都是极具难度的声乐比赛,我获了奖,就等于拿到了通向国际声乐舞台的“护照”。之后,我又参加了“美国费城帕瓦罗蒂国际声乐比赛”,并以决赛选手的身份前往费城得到了帕瓦罗蒂的亲自指导。在国际声乐赛事上获得好成绩,让我有机会被欧洲策划《蝴蝶夫人》巡演的演出公司和很多音乐节组织邀请,演唱歌剧、举办独唱音乐会,足迹遍及意大利、德国、法国、瑞士、美国、葡萄牙、西班牙等国。至今,我依然每年都会参加欧美的音乐会演出,并担任一些声乐赛事的评委工作。

马:您是什么时候归国执教的呢?

陈:其实,在1999年,我就应时任上海音乐学院院长杨立青教授的邀请,开始了在上海音乐学院声歌系的教师生涯。

马:应该说,您现在奔走在布鲁塞尔和上海之间?

陈:可以这么说,更确切地说,我是常年奔走在中国和欧洲之间。我在国内工作,也在欧洲做声乐赛事的评委、举办独唱音乐会和歌剧音乐会。

马:这样很辛苦啊!?

陈:哈哈,我真的没觉得辛苦,倒是如果一个月不坐一次飞机出行欧洲,还有点儿不习惯呢。

二、陈 其 莲 其 声

马:陈老师,我曾听过您演唱的很多专辑,比如《普契尼咏叹调演唱专辑》、《来自中国的世界遗产歌曲集》(World Heritage Songs From China)、《陈:中国声乐作品选》(Sings Chinese Songs)、《R.施特劳斯声乐作品集》等。在这些作品中,我更喜欢您对普契尼的诠释。

陈:由于我在演唱普契尼作品方面比较专一,因此演唱他的作品还是有些心得的。我觉得方法要到了五六十岁的时候才会真正的“炉火纯青”。可能在二十年前我不敢唱的东西,到了这个时候,对声音技术方法的把握、语言和风格的研究、日积月累的作品量,以及人生阅历的丰富等,一切都成为把控作品的积淀。马老师,您在这方面一定深有体会。在我看来,歌剧和艺术歌曲演唱分属两个不同的行当,在唱法上的要求也不一样,它们应该是两个专业。也就是说,在演唱领域,有些人适合唱歌剧,有些人则适合唱艺术歌曲。在欧洲,这方面分得比较清楚,一如有些歌唱家一辈子没有演唱过歌剧,有些歌唱家一辈子不唱艺术歌曲而专唱歌剧。

马:是的,帕瓦罗蒂就是一位专门演唱歌剧的艺术家,而且是专门演唱意大利歌剧的艺术家,他基本上不唱德奥艺术歌曲,也很少唱德国、俄罗斯等其他语种的歌剧。很多国家的音乐院校,从本科三年级开始就将声乐专业的学生“分流”,一部分去室内乐音乐演唱方向,一部分去歌剧演唱方向。到了研究生阶段更是方向清晰:一是室内乐音乐演唱研究,一是歌剧演唱研究。

陈:是啊,这就是我前面说的“歌剧和艺术歌曲演唱分属两个不同的行当”。

马:您每年都要在欧洲举办演唱会是吗?记得您2018年在国内唱了两场音乐会,还请来美国传奇女高音杰西·诺曼的御用钢琴伴奏马克·汉姆为您弹奏。

陈:是的。马克·汉姆从来没有到过中国,我跟他说中国人都知道诺曼,也很想听他的演奏。最后这位蜚声欧美乐坛的钢琴家被我出“低价”说服,来到了中国。可以说,马克·汉姆拥有的曲目量是惊人的,他不仅是钢琴伴奏大师,也是演奏大师,还是服务过诸多伟大歌唱家的合作钢琴家。

马:2018年的音乐会分别在中央音乐学院和上海音乐学院举办,演唱的是R.施特劳斯的艺术歌曲,对吧?恕我直言,我听您唱R.施特劳斯的《万灵节》《我带着我的爱》《奉献》《解脱》《瑟希莉》,以及《最后的四首歌》,尽管能听到您有无限的激情、无尽的声音,但总不像我听您演绎的普契尼那么酣畅淋漓、那么过瘾。

陈:哈哈哈,我的R.施特劳斯是下了狠功夫的哟!可能像您说的,我对普契尼是很得心应手。但,作为一名声乐教师,把法语、德语、意大利语、英语等声乐作品研究到一定的深度也是为教学提供重要基础。我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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