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陈汐
“你们的资金也被划走了吗？现在怎么办？”
全球最大在线支付平台PayPal （中文名“贝宝”） 的维权群每天都有人在入群。群里都是使用PayPal收款的独立站商家。他们的账号在被冻结180天后，本应可以提现的资金却被直接划走，金额少则几万美元，多则数十万美元。
截至目前，涉及金额最大的是深圳大卖通拓科技，被划扣或冻结7000多万元。据亿恩网不完全统计，目前涉及资金已经超过6亿人民币。
6月初，有40余位穿着黑色T恤的商家，在上海陆家嘴金融中心PayPal总部办公大楼前拉起横幅。
“去了不一定能拿回钱，但不去肯定没有。”最近越来越多商家聚集在上海。一位被划扣了10多万美元的卖家小潘从河南坐绿皮火车赶来，“我已经走投无路，因为疫情已经欠了很多钱，做独立站遇到这个事后我已经没法翻身了。”他告诉《天下网商》。
大多数商家在现场提交资料后，被告知资金无法转还，因为他们违反了卖家规则。PayPal在今年4月更新的一份协议中，显示每笔违规将处以2500美元罚金，这笔资金直接从商家账户中划扣——致使很多卖家账户直接被清零。
PayPal直接将商家账户中的资金转走，用一纸“合理使用规则”作为裁定，引起了很多商家的强烈不满和质疑。有商家表示并不清楚具体违规的笔数、事由，对过高的罚金以及直接划扣的合理性都提出了质疑。
也有商家表示，自己是被“误判”，并没有违规行为，但向PayPal申诉后也只得到一个“违反卖家规则”的笼统回答。
《天下网商》采访了一些在上海或者正准备赶赴上海维权的商家。其中，多位商家表示，因为账号被冻结、资金被清零，公司业务停摆、裁员，有的已经解散团队。有小卖家表示，因为资金被划扣后，现金流不足导致负债累累，连生活都有问题，只能一天打两份工。
《天下网商》与PayPal上海总部取得了联系，但对方表示无法披露更多信息，将由公关部尽快回应记者。但截至发稿，并没有收到对方回复。
“支撑我的就是资金能按时提现，
但PayPal却把我的钱拿走了”
来到上海的第一天晚上，小潘睡在上海PayPal总部大楼门口的石凳子上。
半年前，他的PayPal账号资金被冻结之后，资金链断裂，只得一天打两份工——一份在店里帮忙，一份跑外卖，一天工作16小时。
小潘原本在河南做餐饮，2020年疫情爆发，餐厅陷入亏损，坚持了一年只得倒闭，欠下不少钱。小潘试着在网上寻找赚钱的项目。他第一次看到“独立站”这个词——这个疫情之后火起来的名词 ，被称为新的掘金战场。他从来没有做过电商，但在花了几万块钱学费后，开起了一家卖手工艺品的独立站。
去年年底，他的PayPal账号突然被冻结。官方通知中，没有说明具体原因，只说违反了规则，180天后会解封。多次申诉未果后，他选择了忐忑等待。
对小卖家来说，资金一旦断掉，整个生意就临近崩盘。账户虽然已被限制，小潘还是借了7、8万元把剩下的货发走，但独立站只能暂时关掉。
“ 让我支撑下去的就是PayPal的钱能在账户解冻后按时提现，但他们却把我的钱拿走了 。”期限临近，他账户里边的10万多美金却突然变成了0。小潘坐不住了，赶来上海，成为现场维权的一员。
到上海第二天，小潘与PayPal的工作人员起了冲突。另一位在上海维权的卖家告诉《天下网商》，小潘这种情况不是个例，“太多被清零情绪激动的。”
有大卖被冻结数千万，有公司解散团队
PayPal的“封杀”仍在持续。群里每天都有人进入，商讨维权的方式。
一些大卖们的损失更为惨重。
据通拓科技母公司华鼎股份发布公告，通拓科技PayPal账号被划扣及冻结共计7849.1万元，其中包括被划走的5424.5万元，被冻结资金2424.5万元。
在公告中，通拓科技披露了其收到被起诉商标侵权的诉讼，但不清楚这是否是此次账户资金被划扣的缘由。
PayPal发给通拓科技的邮件通知中，称其违反了《PayPal合理使用规则》而被扣除罚金。通拓科技表示将与PayPal交涉，要求其说明被划扣款项的明确理由和事实依据，并联系美国律师准备启动司法程序维权。
“如果合理申诉有用的话，就不会去上海维权了。”群里有商家表示，他们电话和客服申诉无果，才来到上海。但是到PayPal提交一系列资料后，他们又被告知结果无法改变，资金也无法退还。
“申诉完就是说不给了，要不就是找律师，不然就是做好钱打水漂的心理准备。”一位卖家被划走9万多美金，公司已经裁员两波，目前是“撑着做业务”。
疫情后跨境电商本就不易，账户清零后，有公司裁员，也有公司宣布解散团队。“房子断供了。”有人说。
突然收紧的风控，无法承受的罚金
据悉，卖家在使用PayPal时，都需要遵守PayPal的用户协议，一旦侵权、销售假冒商品，账号就有可能被冻结。
而关于划扣资金的解释，PayPal在发给商家们的邮件中也有提及：“这些损害赔偿是对PayPal实际损害的最低估计，包括但不限于PayPal为监测和跟踪违规行为而产生的内部管理费用、对PayPal 声誉的损害……实际损害赔偿的计算是不切实际或极其困难的。”
多位商家表示，PayPal今年还突然收紧了风控。今年4月更新的商家政策中有一条，“如果违反规则，除受到限制外，实际损失很难或无法计算，将对于违规的每笔交易收取2500美元。”
但这些说法并不被商家接受。争议点大多集中在PayPal未对划扣原因做出具体说明，也未说明2500美元罚金是如何裁定的，以及这笔罚金是不是过高。不少商家认为PayPal给的是“霸王条款”。
同时，也有多位商家表示自己被“误判”。
“我干了5年独立站，不会犯低级错误。”
“我线下卖定制的，也正常发货，没什么客户投诉，有投诉也退款了 。”
“我正常品，没有一丝货不对板，纯纯要人命。”
小潘也坚称自己没有违规。他本想把独立站做成长期的事业，“如果是投机，我也不可能倾家荡产做这个事情。”
“如果我违反了什么规则，应该在我发生客诉的时候就来告知我、限制我，而不是到了180天后，再来告诉我这个事情。”在这个过程中，他感受到作为一个卖家更“弱势”的位置。卖家账号被限制后，只要客户投诉没收到货，就会自动收到一笔退款，但实际上货物已发出。小潘试着给用户一封封发邮件请求退回商品，“但从来没有收到回复。”
一位卖内衣的商家表示，他被划走20多万美金。他猜想原因或许是店铺客诉率高。
“做内衣尺寸问题多，中国和国外的尺码标准也不同。我卖的是加大码，同样的6XL发过去，国外嫌小。”这样的纠纷，一般情况下都是卖家判输，但是让他不能接受的是，他已经给买家全部退款，却还承担高额罚款。
“现在国外行情不好，恶意差评和通过投诉避免付款的订单增多，按照PayPal现在的做法，对卖家不公平。”有卖家表达委屈。
一些卖家表示，在整个交易链条中，平台为了提升消费者体验，一般都会站在买家方。每个平台都较难完全规避一些买家利用规则漏洞“钻空子”的情况，尤其是疫情期间，物流受阻、工厂关闭这些客观原因也会导致发货变慢，引来更多买家投诉。
遭遇“连续暴击”，
跨境卖家何去何从？
跨境电商进入“多事之秋”。
一年前，亚马逊发起一场大规模封杀潮。通拓科技就被封禁店铺账号50多个，冻结资金4000多万。这也促使更多中国卖家寻找新的出路。一些商家加码速卖通等平台，或做独立站，后者不依赖平台，灵活度高，可以积累品牌势能。
但当独立站卖家认为，自己对品牌有更多的掌控时，更关键的支付环节却遭遇“突袭”。曾被亚马逊封杀的通拓科技再次遭PayPal冻结划转，涉及资金7000多万元。
Payal近一年股价跌去75%
卖家在一个平台上遇到问题，可以转战下一平台，但跨境卖家很难完全绕开PayPal。
1998年成立的PayPal，是目前国际最主流的支付方式之一，在200多个国家有超过4亿用户，创始人之一是埃隆·马斯克。其官网介绍，使用PayPal可触达更多买家，大幅提升销售额。
“ PayPal的操作让人寒心，可是我们又没办法。它的门槛最低，操作最容易 。”PayPal是大部分跨境卖家选择的收款方式，暂时没有其他支付方式可完全替代。
去年底，被亚马逊封号的多个中国卖家在美国发起集体诉讼，以“追回被非法和不当扣留的资金”。据报道，一些卖家已经成功与亚马逊达成和解，能拿回被冻结的部分资金，但不算真正意义上的“胜诉”。
现在商家们也希望效仿这种方式，向PayPal发起诉讼。
维权失败的小潘现在已经平静下来，把希望寄托在“大卖”身上，他们或许能负担得起跨国诉讼，可以顺带帮着小卖家一起维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