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开了一家女子健身馆,阿芳没少被质疑是在故意引起男女对立。
有一天,店长阿芳坐在店里,有一个壮汉走进来问她:女子健身馆,是不是只有女子才能在这里健身?那不就是“蕾丝馆”?
阿芳无语, 女孩子不能一起锻炼吗?就是不想赚男人的钱怎么了?
另一家女子健身馆的店长李程在抖音发布了女子健身的视频,底下有不少评论说:没有男生注定要倒闭,帅哥是女人健身的动力,没有凯子谁去玩?
李程不以为意,他们不懂不理解,无所谓。
陈谨撸铁5年,现在是女子健身馆的常客。她此前更换了将近10家健身房, 那些重量训练时伴随的喊叫、空气中飘散的汗臭味、以及练臀腿时若有若无的男性凝视,都让她迫切想要一个纯净的锻炼环境。
“锻炼身体,是在分泌多巴胺,不应该是拘谨、不快乐的,女孩子单独拥有自己的健身馆,是一件时代进步的大好事。”
01
开馆初衷:拒绝男凝和性骚扰
七年前,阿芳还是一个朝九晚五的文员,因为想减肥,开始接触了健身馆。
她健身的这段时间,认识了很多女生。 当她透露自己想开一家女性健身馆的时候,十个女生中有九个大力支持了她的想法。
在女子健身馆这个概念出现之前,这些女生分散在男性扎堆的公共健身房里。“环境鱼龙混杂,力量区大部分是男生,女生不敢去锻炼。练得好一点的时候,有些男生就会偷拍”,阿芳经常听到她们这样吐槽。
在锻炼中感觉不自在的,甚至不只有女生。 在阿芳的女子健身馆开业之后,还有男生来咨询:性别是男生,心理性别是女生,可以来这里一起锻炼吗?
他们也不喜欢公共健身房,“练得好就会被各种骚扰,练得不好,可能有些动作比较柔和,其他的男生就会用那种很嫌弃的眼神看着他们。”
阿芳很为难,毕竟自己主打的是女子健身馆,她询问了一些会员的意见,部分觉得没关系,能理解他们,但是最后阿芳还是婉拒了,“暂时没办法开展这个业务,有些钱确实没办法挣。”
阿芳的女子健身馆
女子健身馆这条路,初衷虽好,却不好走。 阿芳开业三年,目前不计较成本的话,仍亏损20万。
健身馆刚好开在了三年疫情间,不是健身馆大楼被封了,就是会员被封了。去年疫情严重的时候,健身馆更是陆陆续续关停了三个月。
“健身馆总投入70万,去年亏损20万,我在想,我还要干多少年才能回本?”
阿芳想过放弃,把学费退还给会员,但是会员不接受,她们坚持要阿芳继续开店, 毕竟他们家是龙华的第一家女子健身馆,第一把火不能因此熄灭。
阿芳的合伙人也大力支持她,会安慰她说“没关系,只要你有信心做下去,就做。”她信任阿芳,同时也认为女子健身馆,是一种整治健身房乱象的新趋势。
她之前去公共健身房锻炼减脂,那教练带她疯狂练心肺,让她的心率达到一个燃烧脂肪的区间值,但却训练得她头晕低血糖,体感很差,她认为健身不应该这样子。
阿芳的女子健身馆开业后,她也在馆里办了卡,有空的时候就回来锻炼,算是为自己、也为其他女孩子打造了一个舒适的健身空间。
阿芳的女子健身馆
李程 开店的初衷, 同样直指健身房乱象,但更针对性骚扰。
“现在随便打开瑜伽或健身的直播间,很多都很露骨,比如男瑜伽老师擦边教女学生,挑战人们视觉底线。还有不少的健身房骚扰,有男生跑到女浴室去偷窥之类的,我就觉得很那个。”
他健身近十年,拥有很多家深圳健身房的卡。见过了各种不好的现象,他深刻地感觉,大部分女孩子还是想要有正常、安全、舒适的健身环境和氛围。
所以他开了一家女子健身馆,招的全部都是女教练,实行了全女子化的健身馆,拒绝健身房性骚扰。
02
健身馆的女子特色:拒绝PUA
在女子健身需求膨胀的背后,是深圳女孩子或多或少的身材焦虑。
阿芳说,就算是深圳这种大家不太注重形象的城市,到健身馆的女孩里,也有人嫌弃自己有小肚腩,有人说腰粗腿粗,有人觉得太干瘪,很少甚至几乎没有女生对自己的身材是百分百满意的。
但所谓的身材焦虑,会在看到自己一点点进步后,慢慢减淡,这就是女孩子选择到健身馆的意义。
“有些健身房不够规范,今天练腰、明天练腿、明天又练胸,最后哪里都看不到效果。”
阿芳的健身馆里的女子特色,就是会针对女孩子的不同需要开不一样的课程,比如21天瘦腰课程,保证每个选择这门课的会员在21天后,腰部变瘦3-5cm,还有产后修复课、拳击课等等。
她说, 虽然不能保证会员走出健身馆时会很自信,但起码都会很开心,因为运动分泌多巴胺,而且能看到自己的进步。
阿芳的女子健身馆
除了硬性的训练, 女子健身馆还以更柔和的沟通方式,为女孩子提供情绪价值,拒绝女性PUA。
阿芳的店从来不用打压式的教学,让锻炼的氛围很紧张。“外面的健身房有教练会总是说你这个不行,又做成这样,我跟你讲那么多遍......,可是女孩子是来锻炼的,又不是来挨骂的。”
李程 的店也一样, 把女性感受放在第一位,拒绝这种PUA教学。
他们店只设置了两种课程,体能训练和力量训练,最终目标是健康。如果有会员是为减重而来,教练会让她先体能训练,加大能耗帮助减重,但是在减到合适的程度之后,就会让她进行力量训练,塑造更好的形体。
“有会员追求过瘦的形体,我们一般不建议。虽然我们鼓励大家追求自己想要的形体,但是我们不鼓励去追求不健康的。”
李程的女子健身馆
除了课程偏向鼓励式外,在各大健身房都在疯狂推销课程的现在,阿芳和李程的女子健身馆也显得像一股清流。 他们从不强制推销,尊重任何女性有选择性地为自己的需求买单。
李程 的店开业一年多,已经接待过三四百位会员。她们几乎都是在大众点评之类的软件上,先了解完课程、价格之后,再到健身馆来体验。
店里的女教授上完课后,会一对一针对性地解释训练计划, “看会员自己的选择,买不买是她们自己的事情,我们绝对不会上完一节体验课后,很多人围在一起逼单,强制卖课。”
在阿芳看来,PUA强制卖课的行为是可耻的。“有些健身房会利用女孩子的身材焦虑,在女孩子上体验课的时候就使劲PUA她,说对方这里有问题,那里有问题,让会员心里很不舒服。”
“现在的女孩子都受过高等教育,最不愿意的就是被迫强制买单,要鼓励式教育,让会员发自内心地认同自己的训练成果。”
03
女子健身馆,并非完全脱离男性
虽然两家健身馆都主打的是女子锻炼,极具女子特色,但却并非完完全全没有男性的参与。
阿芳的馆里有三位教练,除了她之外,还有她师傅和师兄两位男教练。阿芳尝试过找女教练来上课,但是却找不到比师傅和师兄更有实力的。
她印象很深刻,曾经招过一个女教练,声称有5年工作经验,却连深蹲都不会教。阿芳培养了她一段时间,发现确实不适合,就让她走了。
因为是女子健身馆,有些女会员第一次来到健身馆之后,看到有男教练,还是会有顾虑。
“她们上了一节课之后,就会打消顾虑了,因为她们会发现自己在意的并不是男教练,而是能得到哪些进步。”
阿芳的师父有13年工作经验,师兄7年,“带训练肯定是师傅和师兄比我厉害、更专业”,她说,在男教练的眼里,女性的身体只是人体构造,教练看到的是每一块肌肉。而且因为男女构造不同,男教练反倒会对女性构造更钻研、更了解,更会指导女生锻炼。
他们店里的产后修复课程,男教练会带得比女教练更好,“男生的力气更大,体格也更大,做手法会比女教练更有优势一些,会员也会更满意效果。”
阿芳的女子健身馆
和阿芳的店不一样, 李程 的店有十几位教练,全部都是女教练。 整个健身馆里,只有他,作为创始人兼店长,是唯一的男性角色。
因为场地的问题,他的办公室只能设置在场馆最里面,然而洗手间是公共的,在场馆外面。也就是说他每次进出办公室,都会经过女生们的训练场地。
这导致他很苦恼,因为他需要每天监督教练的训练,同时又要让自己的出现不至于成为女会员们的一种苦恼。 在他的馆里,这是异性存在的最大的问题。
他作为自家女子健身馆的领头羊,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到处搜罗有实力的女教练,在他看来,“说女教练没有男教练教得好的,完全就是一种带有偏见的刻板印象。“
“在健身这一行,一家健身馆能招到十几名女教练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因为女教练不仅少,结婚生子后回到职场也有一定难度。”
李程的女子健身馆
他只招专注于健身行业的女强人,年龄都在30岁以内。“不是歧视大龄女性,而是很多30岁以上的女教练,因为有了家庭的原因,很难把全部心思放在工作上,年轻会员不喜欢。”
限制了范围之后,人就更难招到了,所以他给出了更高的薪资待遇:女教练的课时费比周边健身房高出一大截,还有股权激励,“女性想要稳定,那我就要给她稳定,我们开店一年多以来,没有一个教练离职过。”
尽管是相对于同行更加丰厚的待遇,他招人也面临着很高的难度。 他每个月都在两个招聘软件上交费招人,但是还是无法做到一旦有教练离开离职,他能立马无缝对接招上下一个。
“条件很好的情况下都很难招到人,你就知道整个行业有多难。”
04
女子健身馆:女性互助社交圈
来到女子健身馆的女孩子, 会发现不只是拥有一个更单纯的锻炼环境,更能拥有一个家和公司以外的第三个空间,一个女性互助的社交圈,girls help girls。
在忙碌的工作和生活之余,女子健身馆让那个她们单纯地做回自己,不是打工人,也不是谁的孩子和妈妈,就只是纯粹地感受自己心跳的律动。
“我记得很清楚,之前有一个女孩子,过来上体验课之后,非常坦诚地强调自己目前还没有钱,除了体验课外,别的课没办法买”,阿芳回忆。
后来女孩子上完课,和其他的女会员聊天之后,直接就充了20节课,她觉得 “女孩子总把自己排在最后面,前面是爸妈、孩子、老公,但这次,她想把自己排在第一位,投资自己。”
阿芳的会员几乎都是高知、经济独立的女性,有很多的留学生、研究生,还有深大的老师趁着午休的时间过来锻炼,然后再开车回到南山。
“大家来到深圳都是一个人,很多时候都几乎没有什么能讲心里话的人”, 阿芳乐意为他们提供一个温暖的环境,她们也愿意主动和阿芳倾诉职场的烦恼,有的时候,阿芳还会进行资源整合。
“我的会员她最近预感即将被裁员,我咨询了一些工作是猎头的会员,中间牵个线、搭个桥,我的仙女会员们会给她们做指导,一来二去,大家慢慢变成交心的朋友。”
阿芳的女子健身馆
女孩子们也确实把健身馆当成了自己的小圈子,每次出去深圳,都会疯狂投送特产到健身馆,和其他的姐妹们一起分享。
阿芳的合伙人平时没事的时候,会叫家里的阿姨或自己做一些美食,拿到健身馆里给会员一起吃。在健身馆里,他们有一个放满零食的冰箱,还有一个可以一起分享美食的柜台。
“很多人健身完甚至不回家,会在休息区那里坐着聊天,她们说在这里待着很舒服,很温暖”,阿芳说。
李程的女子健身馆
我们去到 李程 的健身馆的时候,休息区的几张桌子上也摆满了零食和饮品,几位女孩子锻炼累了,坐在那里边聊天边吃东西。 大家有说有笑笑,好像一个简单小型的女子聚会。
李程 有更长远的计划,他希望会员们在这里锻炼,还能找有更深层次的帮助,比如获得事业上的合作。
他有一个会员会编写小程序,所以他把健身馆管理系统的小程序交给了会员的公司。他希望这不是个例,等到有更多会员的时候,他会举办组织更深的活动,让她们能更多结缘,往更紧密的方向合作。
“让女孩子也能自由自在地健身,有健康的体魄,同时也拥有事业蓬勃发展的能力。”
文丨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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