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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冰长篇小说《女记者》:第二十六章

《女记者》简介:南方某省。一起特大的轮奸毁容案。农村妇女汪日琼惨遭轮奸后,俊美的面容又被硫酸毁坏,双目失明,鼻子烧掉,惨不忍睹。

奇怪的是案发半年之久罪犯依然逍遥法外。

省报记者林雪虹怀着极大的义愤将此案披露于世,惊动了省里有关部门。在案情审理中又不断出现新的阻力新的疑点,威胁恫吓接连向林雪虹袭来,但她置之度外,冒着生命危险深入作案地区,终于拿到关键证据。罪犯伏法,冤情大白。

小说还细腻地描写了她那内心充满矛盾痛苦和困惑茫然的感情世界……

第二十六章

初秋的一天。

南方 A 省中级人民法院审判庭。

窗外,秋风萧瑟,阴云四合,冷雨将至。

树上,桔黄的树叶儿被秋风吹动着,摇摆着,颤抖着飘落在地上,又被一阵冷风刮得蹦跳着朝前跑去……

震惊全国的 “1·10”---汪日琼惨遭摧残一案,将在这里公开审理。

人们听说 “汪案”将要在省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一大清早儿,机关干部、新闻记者、工人、群众和学生,男女老少,便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向这里。

高悬的国徽,威严的法警,荷枪实弹的武警给这里增添了庄严的气氛。心情本来就比较沉重的人们,更感到今天的审判确是非同小可。人们悄无声息地走进法庭,静坐在旁听席上。过道和门窗口也站满了人。

“汪日琼”!随着一声尖细的声音,人们的目光不由“刷”地一下全部盯在门外那十七层台阶上。

汪日琼在母亲和姐姐的搀扶下,正一步一个台阶地向法庭走来。她,一身粗花布衬衫,一顶硕大的草帽遮住了半个脸,尚能活动的手从母亲的胳膊缝中探出来,好像是要加快脚步,又生怕跌倒。脸上褐色的皮痂被血涨得发紫,眼痕的两个凹处本能地向声音的方向望去。

人们的目光慢慢地移动着,把汪日琼送到原告席上。姐姐汪日娥摘去妹妹头上的草帽,一副鬼一样丑陋的面孔便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哎呀,太可怕了!”头发没了,留有硫酸淌过的痕迹;两眼没了,留下两个血红深邃的小洞;鼻子没了,留下两个冲天的黑孔;两边耳朵没了,只剩一点小耳朵;嘴唇没了,翻露出两排牙齿……

愤怒、惊讶、同情、怜悯,不停地在人们的脸上变化着,愤骂、遣责、诅咒、唾弃,就像天边轰轰响起的闷雷,向前滚动着,声音越来越大……

林雪虹今天准时来到法庭,她以汪日琼代理人的身份坐在原告席上。她左边坐着汪日琼姐俩,右边是沈渺。她的视线慢慢地环视着被激怒的人们,还有对面端坐的几位被告人的律师。她又看了看坐在身边昂首挺胸一副若有所思神态的沈渺,霎时,一股柔情塞满了她的心间。

书记员大声宣布:“A 省中级人民法院就汪日琼被残害一案现在开庭审理,请审判员到庭。”几位穿戴整齐、表情严肃的法官,依次走到各自的坐席上。书记员按着大声宣布道:“今天担任审判长的是本院刑事一庭庭长关剑,审判员由张成、陈文担任,讼诉人由A省中级人民检察院段冰华担任……”书记员响亮的声音平息了庭内的 “嗡嗡”声。林雪虹把头转向身边的沈渺,低声问道:“准备好了吗?”沈渺点了点头,又关切地反问:“你呢?”林雪虹轻轻拍了拍日记本,“都在这里了。”两人会心地笑了。

“担任原告代理人的是京华律师事务所主任律师沈渺、《江河日报》高级记者林雪虹。”旁听席上又是一阵“嗡嗡”声,人们再一次把目光集中在林雪虹那白哲文静的脸上,眼里充满了惊讶、赞许、钦佩,如此清秀文弱的女子,竟然掀起了震惊全国的 “汪案”轩然大波?!

“担任被告辩护人的是 A 市第一律师事务所主任律师江杰、律师张文祥、律师左权、律师王淑琴……”人们的眼光扫向毫无表情的被告人辩护律师,心中不觉产生一种逆反心理:竟为惨无人道的凶手辩护?!

代理人与辩护人相互注视了一下,算是注目礼,仿佛都在探索彼此一时的心境。

林雪虹的目光再次移向沈渺,又看了看汪日琼,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微笑。

审判长关剑站起,大声说:“省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审理汪日琼伤害一案现在开庭!”

庭内鸦雀无声。

“把被告带上法庭!”审判长厉声喊道法庭出现了骚动。站在窗口、过道上的群众往前拥着,后几排旁听席上的人们纷纷站了起来,探着身子向前张望。

汪日琼的手不知不觉地抓住了林雪虹的手,显得有些激动,失去双眼的眼窝顺着声音向审判台“看”去,她小声问林雪虹:“胡龙泰来了吗?”

林雪虹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说:“马上就会带上法庭,还不止他一个人,连拦你车的那个女的也被带上法庭了。”

这时,从法庭的角门,两个法警押解着一名罪犯走向被告席。

林雪虹悄声告诉汪日琼:“第一个就是胡龙泰。”汪日琼似乎要站起,被林雪虹用手按住,接着又告诉她:“第二个是胡阿蛮,第三个是黄若飞,第四个是司机李光,最后那个是拦车的那个女的。”林雪虹看看汪家娘儿三个,又看看已站在被告席上的胡龙泰等人,心情也激动起来:罪犯终于被押上法庭,将要公开审判,这是多少天全力奔波换来的啊!

审判长宣布:“请公诉人宣读起诉书。”

庭内旁听席上传来了 “嘤嘤”,的哭声,不少女人流下了同情的热泪。一位六旬老人掩袖而泣...

省中级人民法院刑事检察处副处长段冰华站了起来,他一米八三的个子,声音洪亮,情绪激昂地读道:

被告人胡龙泰,男,现年四十一岁,西阳县西阳镇佛山村人,汉族,初中文化,现住西阳县西阳镇佛山村,农民。

被告人黄若飞,别名大胡子,男,现年三十七岁,西阳县西阳镇人,初中文化,农民。

被告人胡阿蛮,男,二十二岁,西阳县西阳镇人,高中文化,现任西阳镇合同制民警。

被告人梅阿娇,女,现年二十一岁,西阳县西阳镇人,西阳镇“夜来香”旅店接待员。

被告人李光,男,现年二十五岁,西阳县人,司机。

被告人胡龙泰与汪日琼婚后感情不合,汪日琼被打后逃回娘家,以开三轮车载客为生,一九八九年秋,汪向西阳县西阳镇法庭提出离婚,胡龙泰不满。同年末,胡龙泰雇两名陌生男子,租一辆“的士”,将汪日琼强行拉上车,押回佛山村。胡龙泰用拳、脚加棍棒殴打汪致伤,汪在西阳县医院冶疗期间逃回娘家,并再次提出离婚。胡对汪长期隐居娘家极为不满,产生报复歹念,再次纠集黄若飞、胡阿蛮、梅阿娇、出租车司机李光……

公诉人在宣读,被告席上的几个罪犯额头浸出了汗珠,苍白的脸已变得蜡黄。

胡龙泰只觉得公诉人的声音在身边轰轰作响,他极力想镇静下来,但做不到。慌乱中,他看了看旁边的侄儿胡阿蛮,见他紧张得浑身发抖,不觉心中充满了怜悯复杂之情。心想,我哥哥就这么一条根啊!如果……不能,胡家还靠他传宗接代呢!没了他,哥哥一家……

胡阿蛮这时也偷偷瞥了他的龙叔一眼,那眼光也是复杂的。充满着悔恨和求生的欲望。

胡龙泰横下心:千刀万剐可我一个人了,一定要保住侄儿!想到这里,心情反倒平静下来,脸上一副冷酷、无情的表情。

公诉书读完后,审判长又大声宣布:“现在法庭调查开始,把被告胡阿蛮、黄若飞、梅阿娇、李光带下法庭!”四名被告又被押回角门那里。人群顿时把那间小屋围个水泄不通。

胡龙泰站在被告席上,心情似乎已平静下来,这已不是第一次接受审问,他也熟悉了审问时的套话,凭着感觉,他隐隐约约感到公安局尚未完全掌握那件事的事实。时间太长了,作为当事人的他,对有些经过都记不大清了,何况是别人。当时他们又都没在场,一种侥幸心理支撑他抬起头来。他又看了看审判台,再看看为自己辩护的律师,心里有些踏实了。

“胡龙泰,公诉人的起诉书,你听清了没有?”审判员张成问。

“听清了。”胡龙泰含糊地答道。

“你有申请回避的权力,也就是说,对合议庭的某个人你认为与本案有利害关系的,可以向法庭说明理由,要求回避,听清楚没有?”

“听清了。”

“有没有需要回避的?”

胡龙泰煞有介事地从书记员开始一直看到陪审员,—张张严肃的面孔迫使他的头又低垂下来:“没有。”

审判员张成接着又说:“你有为自己辩护的权利,对公诉人及原告代理人的指控不服,可以征得法庭同意为自己辩护,你听清楚没有?”

“听清了。”胡龙泰拾起头答道。

“胡龙泰,你如实向法庭交待如何绑架、残害汪日琼的?”审判员大声审问。

胡龙泰心中一怔,大脑顿时乱了,层次也不太清晰了,他不由自主地猛地甩了几下头,然后,脑袋又亳无意识地摇晃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到审判长那威严的目光后,他又垂目低视。

“听清没有?”审判员又追问道。

“听清了。”稍顿,胡龙泰便断断续续地向法庭交待犯罪经过。

那日清晨,一夜没合眼的胡龙泰,早早爬起床,坐上事先租好的乳白色汽车,带领几个帮凶,直奔山河镇……

胡龙泰交待着绑架、伤害汪日琼的经过,额头、鼻尖上已浸满了汗珠,蜡黄的脸上某部位的神经不时地跳动着,眼皮和嘴角也都不断地抽搐着,他太紧张了。

胡龙泰的交待基本是事实,而最关键的是,他在交待的过程中已严密地保护了胡阿蛮。他知道,梅阿娇死也不敢递出胡阿蛮。黄若飞已许了诺,口供不变,他的罪行也能减轻许多,并且,他又能得到一笔巨款。想到这里,他再次稳住了神儿,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胡龙泰,你交待的是事实吗?”审判员问。

“是。”胡龙泰摇晁着脑袋肯定地答道。

“确实没有胡阿蛮吗?”

“没有。”胡龙泰毫不含糊地答道。

“胡龙泰,汪日琼脸上的硫酸是你浇的吗?”审判员厉声地问道。

“是。”

“你知道硫酸的危害吗?”

“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用水浇?”

胡龙泰默然。

汪日琼听到胡龙泰狡猾地交待和回答,气得几次要站起来说话,都被林雪虹拉住了。

林雪虹与沈渺的目光无意而遇,在无言的对视中,似乎都在说:胡龙泰太顽固、太狡猾了!

“胡龙泰,参与绑架汪日琼的一共几个人?”

“四个。”

“都是谁?”审判员问。

“黄若飞、梅阿娇、司机和我。”

“你能肯定吗?”审判员又问。

“能。”胡龙泰脸上浸出汗。

“硫酸是哪来的?”审判员突然发问。

“是黄若飞弄来的!”接着又说:“是我让他弄的。”

林雪虹在本上记着什么,胡龙泰的顽固和狡猾,是在她预料之中的,但此刻的胡龙泰要比预料的还可恶!她转头看了看沈渺,他正在低头疾写,愤怒已使他眉宇凝聚在一起。

汪日琼由于激动而涨红了脸,她焦急地不断用手去抵、挠脸上的硬结的皮痂,她抓紧林雪虹的手,示意要说话。林雪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示意让她安静下来。

“你为什么用硫酸烧汪日琼?” 审判员又问。

“我想教训教训她,不跟我过,也不能让她好过!”胡龙泰仍怀着铮铮的仇恨。

“你知不知道,汪日琼被你伤害到什么程度?”

“不知道。”

汪日琼猛地从原告席上站起,那双哆嗦的手在自己脸上、头上不停地比划着,嘴里喊着:“胡龙泰,你这个魔鬼,你害得我太惨了!”她边大声喊叫着,边摸索着,似乎要向前扑去。

胡龙泰不由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告席上的 “鬼”一样的汪日琼,心中猛地紧抽了一下:怎么烧成这样?胡阿蛮他们……他不敢再想下去。

那是一张无法辨清五官的脸,可那衣着、身材还是他熟悉的。

法庭内有些嘈杂,“嘤嘤”的哭声变得大起来了,传向法庭各个角落,传出庭外,撞击着人们的心灵。人们痛恨地咬紧了牙齿:

“禽兽不如!”“太残忍了!”“枪毙了他!”“给他也浇硫酸!”汪日琼的举动确实给法庭带来了冲击,一时使法庭变得混乱起来。

审判长用麦克风制止道:“请保持法庭肃静!”

林雪虹和汪日娥把仍在挣扎的汪日琼拉坐在座椅上。

走廊、门口、窗口上的人群渐渐平静了下来。

“审判长,我向被告提一个问题。”公诉人段冰华说道。

“可以。”审判长点点头。

“胡龙泰,你向原告人脸部浇硫酸后,装硫酸的瓶子呢?”

胡龙泰心里猛地一缩,紧张地用冰冷的手捂住额头,让自己冷静下来:“叫我扔了。”

“扔到哪里?” 公诉人问。

“记不住了。”

“审判长,我向被告提几个问题。”沈渺站起,大声说。

审判长点头示意允许。

“被告胡龙泰,胡阿蛮是不是你的亲属?”

胡龙泰显然有些颤抖地说:“是……是......是我的侄儿。但……”

沈渺紧接着又问:“伤害汪日琼时他是否在场?”

“不在。”胡龙泰答得干脆。

“审判长,我问被告一个问题。”林雪虹举手说道。

审判长示意同意。

“被告胡龙泰,你与其他被告人在伤害汪日琼之前,是否强奸(轮奸)过被害人汪日琼?”

法庭内所有的人们都屏住了呼吸。

胡龙泰脸上露出 灰黑色,神经紧张到了极点,上下牙直打颤。他胆怯地看着林雪虹,心里却在诅咒着:可恶的女人,有朝一日……”

“没……没有。”

“审判长,我问被告一个问题。”胡龙泰的辦护人江杰说。

审判长点头同意。

“胡龙泰,你刚才在法庭陈述的犯罪经过和在预审中所说的是不是事实?有没有隐瞒其他罪行?”

胡龙泰听了江杰的话,心里似乎有种解脱,连忙说:“都说了,没有隐瞒。”

江杰又问:“是不是事实?”

“是,是是。”胡龙泰的头点了好几下。

江杰看了看沈渺和林雪虹,便向审判长说:“我的话问完了。”

审判员大声说道:“下面宣读勘察记录、证人证词。”

沈渺手中的笔时停时快地在纸上写着。

林雪虹若有所思地听着审判员的大声宣读,不时在本上划着。

时间一分一秒快速地推进着。

“胡龙泰,拾起头,这个是不是你装硫酸用的瓶子?”“请武警让被告人辨认。”

胡龙泰看了看眼前的瓶子,不可否认地说:“是。”

人们的目光全部盯在物证上,“嗡嗡”地议论开,摄像机给现场物证拍摄特写,并拍下胡龙泰颓丧的面孔。

审判员问胡龙泰:“被告胡龙泰,你还有为自己辩护的吗?”

胡龙泰恨不得马上结束这令人胆战心惊的审问,急忙说:“没有,没有。”

林雪虹举起了手。经审判长允许,林雪虹站起身来。

“审判长,审判员,人民陪审员,我受被害人汪日琼委托,担任其诉讼代理人,出庭参加诉讼。现就本案提出如下问题,建议予以查证。”林雪虹外表冷静,内心激动。

“被害人汪日琼一直坚持讲自己遭胡龙泰、胡阿蛮等三人轮奸。从现有证据看,第一,有直接证据,这包括汪日琼的陈述,还有她伤情危重时在医院所写的一张纸条;第二,有村民多人证明案发后,看到汪日琼只穿一条粉红色内裤从胡家逃出来。”林雪虹顿了顿,神情庄重地望着审判长,举起了手中的一盒磁带:“我这里有证人录音。”

林雪虹话音刚落,审判庭内一片混乱,人们纷纷站起来,所有的目光一下全都集中在林雪虹手中的磁带上:“当场放磁带,让大家听听……”

“不轮奸汪日琼,那扒掉人家的裤子干啥?”

“就是嘛……”

录音盒带传到了审判长手中。

“肃静,肃静!”审判长大声制止着。法庭立即安静下来。

“我提请法庭注意。在预审卷及法庭调查中,被告人胡龙泰等五名被告否认曾轮奸(强奸),过我的当事人汪日琼,但在我的当事人每次叙述被害经过时都提到被轮奸(强奸)的经过,并能清楚地描述被告人的衣着和相貌特征及罪犯当时的犯罪细节。”

林雪虹顿了顿,下意识地把眼镜向上推了推,接着说道:“有目共睹,我的当事人的双眼是被罪犯故意用硫酸烧瞎的,那就是罪犯在实施轮奸 (强奸)之后,唯恐我的当事人事后能指认出他们,他们才使用了如此残忍的手段。”审判台下,已经响起了嘁嘁喳喳的议论声。

林雪虹抑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继续冷静地说道:“请法庭注意,被告胡龙泰刚才交待犯罪的动机是想教训教训我的当事人。”林雪虹清脆的声音一响起,台下立即鸦雀无声。

“如果只是想教训,那只是往我的当事人脸上浇硫酸,使之破相,也就莫大于此,没有必要烧瞎双眼。如此说来,烧掉被害人双眼的就另有其人!而烧瞎汪日琼双眼的目的是逃避追究,掩盖其丑恶的行径!”

林雪虹最后几句话一字一顿,句句落地有声,强烈地叩击着法庭内每个人的心弦,人们被案件的复杂和林雪虹清晰的推断惊叹不已。

胡龙泰吃惊地看着原告代理人林雪虹,他为胡阿蛮捏把冷汗。他用目光扫了一眼审判长,接着,无助的目光又落在他的辩护人脸上,面部表情极为复杂。

这时,被告辩护人江杰举手示意审判长,审判长说:“被告辩护人有申辩的吗?”

辩护人江杰站起来说:“审判长,做为辩护人,我提请法庭注意,今天开庭审理的是:‘被绑架和伤害’,轮奸(强奸)罪与本法庭审理的案情无关。”说完,看了看林雪虹又坐下来。

“审判长。”沈渺站起身来,审判长示意让他坐下说。

“做为被害人的代理人,我认为,法庭现在是在调查阶段,核实证据,与审理现在的案件不矛盾,刚才代理人林雪虹已向法庭陈述了伤害被害人汪日琼的经过,用硫酸烧毁汪日琼的不止一个人,这是需要提请法庭注意的,罪犯所实施的行为是为了掩盖和逃避另一种犯罪。”沈渺沉着冷静,声若洪钟。

“在法庭调查时,还有一个重要的罪犯没有被提出来,这个人就是我的当事人在叙述被害经过时所提及的罪犯胡阿蛮。正如被害人所说,当汪日琼被轮奸(强奸)之后,胡龙泰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硫酸,倒在被害人的脸部,并流至颈部。当时,我的当事人处于仰卧侧脸,正如刚才被告人胡龙泰所说,硫酸倒在脸上这与被害人的陈述是相吻合的。但是,从被害人脸部被硫酸烧毁的程度,可以充分说明,被告人胡龙泰往被害人脸上浇完硫酸后,还有人接着往被害人汪日琼的眼里灌硫酸。”审判台下,又一片嗡嗡声。

“法庭肃静,不要议论。”审判长制止着。法庭慢慢地安静下来了。

“请法庭注意,被害人的伤害残迹能充分说明问题。”说到这里,沈渺把汪日琼从座位上扶起。“请看,脸部的硫酸是胡龙泰所为,脸部烧伤的程度和颈部的烧伤程度是不一样的。”

法庭又出现了骚动。

“请遵守法庭纪律。”审判长再次严肃地说道。法庭又安静了下来。

“让我们看一下医院的病历,×年×月×日记载:脸部Ⅲ度烧伤,深至颧骨和眉骨;颈部Ⅰ度烧伤,这就说明被害人的脸部和头部是因硫酸直泻而致;颈部为硫酸流淌所致。从而推断出,被害人的眼睛已被摘除,这不是少量的硫酸流淌而造成的,而是硫酸直泻而致,那么,值得注意的是被告胡龙泰只承认往被害人的脸上倒了硫酸,那眼睛上的硫酸又是谁倒的呢?不是胡阿蛮、黄若飞,又能是谁呢?”

沈渺的推断,充满自信,令人折服,法庭出现了长时间的肃静。

林雪虹大激动了!沈渺的严谨推理,句句都说出了自己的心声。相同的见解,心灵的共鸣,使她精神更加振奋。

胡龙泰像一个处在绝望边缘的赌徒,穷凶极恶的目光中闪现着狡诈,心中盘算着如何做最后的挣扎。

辩护人无语静坐在辩护席上。

合议庭人员在互相交换意见。

法庭片刻嘈杂。

胡龙泰被押下法庭,黄若飞被带了进来。

“被告黄若飞,我问你,绑架汪日琼前,你们预谋了吗?”

审判员陈文问。

“没有。”黄若飞低着头答道。

“绑架汪日琼回胡家的当时是几个人?”

审判员的问话,使黄若飞精神高度集中,紧张。此时如果递出胡阿蛮来,也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犯有轮奸罪。想到此,他立即答道:“三个人。”

“都有谁?”

“胡龙泰、司机和我。”

“你什么时间离开胡家的?”

“把汪日琼绑在椅子上,我就走了。”

“你到哪里去了?”

“回家了。”

“硫酸是你拿来的吗?”

“是。”

“哪里来的?”

“学校储电瓶厂要来的。”

“说谎,没有预谋,那你要硫酸干什么?”审判员陈文厉声说。

“胡龙泰让我要硫酸时,说是做瓦匠工具用。”黄若飞腮上的胡子刮去了,脸色铁青,顽固狡辩。

黄若飞又被带下去,梅阿娇被两名女法警押进法庭。法庭又出现嘈杂声:“年纪轻轻的不要脸!”

“女人害女人,多可恶!”

“法庭肃静!”审判长制止道。

“梅阿娇,绑架汪日琼,你事先知道吗?”审判长问。

“不知道。”梅阿娇头低到胸前、浑身在发抖,声音也在颤抖。

“你是怎样参加绑架的?”

“一月十日清晨,黄若飞敲门叫醒我,说是帮胡龙泰把媳妇找回来,我就跟去了。”

“上前拦汪日琼车的是你吗?”

“是。”梅阿娇的腿抖得更厉害了,心也在嘣嘣地跳。

“还有谁?”审判员紧接着问。

“只我一个人。”梅阿娇始终低垂着脑袋,心中盘算,如果说出胡阿蛮,自己即使能出去也会没命的……她不敢想下去了。

“你要为你在法庭上所说的话负责任。知道吗?”

“知道。”她的头垂得更低,腰也弯了。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现场的?”

“他们抓住汪日琼开车跑时,把我甩下了。我怕众人打我,吓跑了。”

……

对罪犯的审问—个一个进行着,在审过司机李光后,审判长大声宣布:

“押胡阿蛮上庭!”

胡阿蛮瘦高的身子躬着,从角门里被带了进来。

这是与本案有重要关系的罪犯,也是决定案情性质的关键人物。表面上看,胡阿蛮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但人们只要注意到那双不敢正视任何人的眼睛和游移不定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他此时的内心是空虚的。

“胡阿蛮,”审判员张成问:“你听清公诉人所读的起诉书了吗?”

“听清了。”胡阿蛮紧张地干咳了两声说。

“你是否犯有起诉书中被指控的罪行?”审判员问。

“没有。当时我不在场。”

“谁能证明你当时不在现场?”

“参加绑架的那几个人。”

“还有谁可以作证?”

“还有我姨妈,那天我在她家。”

“你去她家干什么?”

“我姨妈给我介绍对象。”

“什么时候去的?什么时间回来的?”

“早上去,晚上回来的。”

“我要讲话,我要讲话!胡阿蛮说假话,他在说假话!”汪日琼早已等不及了,她几次举手大声喊道。

经法庭允许,汪日琼愤然地站起来,用手比划着,详详细细叙述了一遍胡阿蛮几人对她实施轮奸、毁容的全部经过。

汪日琼刚坐下,胡阿蛮的辩护人张文祥站起来说:“审判长,在预审时,胡阿蛮没有承认他在场,并已有同案犯作证,所以说,他也就没有做案的时间,汪日琼对胡阿蛮的指控是不能成立的。”

胡阿蛮感激地看了看辩护人,又转过脸看了看审判长的表情,觉得沉闷的心轻松了许多。

“审判长,”公诉人段冰华举起了手:“请允许我问被告几个问题。”

审判长点头表示同意。

“胡阿蛮,你能肯定你刚才说的是真实情况吗?”公诉人问。

“是。”胡阿蛮语气肯定地说道

“我们曾经去过你的姨妈家,你的姨妈也证明了你当天在她家相亲,吃过晚饭回家。”法庭内出现片刻骚动。

“我们又去了你所说的相亲的女方家,女方开始承认有这件事,但时间上与你所说的不一致,在我们办案人员对女方及家人进行了有关法律知识的宣传后,女方最后说出了所谓的‘相亲’的真相。”公诉人的话音刚落,庭内又是一阵骚动。

“这是证人证言。”公诉人用手举起几页写满证言的纸,然后通过几位审判员,传交到审判长手中。

胡阿蛮的腿在抖。

“被告辩护人有要说的没有?”审判长问道。

辩护人涨红着脸摇了摇头。

“下面宣读证人证词。”审判员清清嗓子,大声读道:

“第三卷宗的十七页:证人符玉花,女,二十一岁,西阳县西阳镇人,社员。”

庭内安静得出奇。似乎能听见人们“咚咚”的心跳声。

“我在×月×日,经胡阿蛮的姨妈定好,与胡阿蛮见面,从上午八点左右就等他,一直等到中午,也不见他来,我就和我爸去集上卖猪去了。回来后我问我妈胡阿蛮来了没有,我妈说没有,我很生气,也就不提这件事了。事后,胡阿蛮的姨妈家来人说服我,让我证明那天和胡阿蛮见面了……”

胡阿蛮猛地蹲在被告席上,大汗淋漓,手在抖动。

法庭一阵骚动,嘈杂声越来越大。

“请遵守法庭纪律。把被告拉起来,重新站好。”审判长严厉地说道。

胡阿蛮被拽起来重新站在被告席上,全身抖动明显。此时,他只觉得大脑浑浑噩噩,任何声音都听不清,两耳“呼呼”作响。

“胡阿蛮,你参没参与绑架被害人?”

“没……有。”他虚汗不止。

“胡阿蛮,你有没有向被害人脸上浇硫酸?”

“没……没有。”上牙打着下牙。

“审判长,”胡阿蛮的辩护人示意发言,审判长点头同意。

“我向法庭说明,关于被告人胡阿蛮是否参加了绑架、伤害及轮奸、强奸被害人,现在仍不能定论。因为仅凭证人证词是不够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足够的证据,也就是物证来说明胡阿蛮参与了犯罪,因此还需要法庭作进一步调查,我请示法庭对此案延期审理。”

合议庭在互相交换意见。

林雪虹端坐在法庭上,神情专注地听着每个人的发言,冷静地思考着。她抬腕看了看表,已是下午两点三十分了。“开庭已七个半小时了!”林雪虹暗自惊叹,又向旁听席望去。虽然人们饥肠辘辘,但是审判庭内却从始至终座无虚席,人们的眼睛紧紧盯着审判台,精神集中地听着法庭辩论。

此时,窗外不时传来轰鸣的雷声,一阵狂风肆无忌惮地吹过,不一会儿,便把一场大雨催下来了。雨点聚成雨柱,不断地泼流下来,雷声带着闪电,闪电伴着雷声,顷刻间,审判庭房前屋后的树木都悲哀地低着头,花坛里的花草也在艰难痛苦地摇晃着,它们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兩中,拼命地挣扎着……

合议庭交换意见后,审判长站起身来,面向原告代理入席:“原告代理人还有什么发问的没有?”

沈渺和林雪虹相视一下,林雪虹点点头,沈渺站起说:“审判长,经过今天的法庭辩论和审问,我认为就胡阿蛮是否参与此案和对被害人实施轮奸、强奸问题已趋明朗,而被告人又没有明确回答法庭所提出的任何问题,这说明他已对自己的犯罪行为难以自圆其说,请法庭继续调查。”

审判长环视了一下原、被告代理人和辩护人,大声说:“法庭调查现在结束,鉴于在法庭调查中出现了新的犯罪证据,影响本案的定性,根据刑事诉讼法一百二十三条规定,本合议庭决定:现在休庭,延期审理,十日后继续审理。”“把被告押下法庭,退庭!”

林雪虹和沈渺被人群簇拥着,微笑着走出法庭。更多的人拥向林雪虹,想亲眼一睹她的风采。

汪日琼在姐姐、母亲的搀扶下,那顶硕大的草帽仍遮着半边脸,随围观的人群慢慢走出法庭,姐姐、母亲都是满脸泪水,一齐扑到林雪虹的身上,汪日琼拉着林雪虹的手说不出话来,只是流泪。林雪虹的眼里溢满了泪水……

围观的群众眼睛也都潮湿了。

林雪虹站在审判庭门前的台阶上,抬起头仰望着迷蒙的天空,心中感慨万千。

风,已经停了,雨丝还在细细地飘洒着。

沈渺挥手招来一辆“的土”,在众人的帮助下把汪日琼娘仨儿送上车,关好车门,目送汽车渐渐消失在雨雾中。

沈渺的车开过来了,沈渺打开车门,林雪虹坐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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