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艾弗砷
《大楼里只有谋杀》第三季周更近两个月，这周终于在末集揭晓了凶手。
《大楼里只有谋杀》（2023）
尽管又是两重反转，结局并不算出人意料。
这一季卡司阵容空前强大，梅姨贡献了全剧最感人的唱段，蚁人不惜死了两回，但除了最后三集，这一季难觅印象中《大楼里只有谋杀》的影子。
这部剧在编剧大罢工之前便已杀青，但总让人觉得，本剧的编剧提前罢工去了。
到第三季，《大楼里只有谋杀》完全失掉了自己的特色。
先从头回顾一下这个系列剧。
《大楼里只有谋杀》是部推理喜剧。首季一炮而红，打破了Hulu平台喜剧类播放记录，它的设定让人耳目一新：核心人物是二老一少专业能力堪忧的探案主角团，三个人隔代搭档产生独特的化学反应；叙事空间限制在环形公寓大楼，大楼里是孤独冷漠却渴望被理解的纽约寓客群像；大楼之外，随着三位主角探案类播客的成功，引出一系列啼笑皆非的外界互动。
《大楼里只有谋杀》每季以一宗谋杀案作为悬疑主线，案件发生的大楼是纽约一栋已有百年历史的环形公寓楼。然而，不要指望从这部剧集中看到严密的推理。
探案主角是毫无推理能力的三人组：一个是面无表情的毒舌无业女孩梅宝，一个是在一系列错误选择后沦落到无处容身的前剧场导演奥利弗，一个是古怪孤独的过气老演员查尔斯。
奥利弗和查尔斯都已年过七十，寄居在高档公寓中，从后窗窥视别人的生活，自己的辉煌却只存在于回忆中，眼下的日子空空如也。
两人寄望于将自己跌跌撞撞的探案过程做成罪案播客，获得关注，依靠流量东山再起。
三个人都是客居纽约的无业游民，唯一的共同点是爱听真实罪案类播客打发时间，他们行事毫无逻辑，完全不配在任何一部推理作品中担任任何调查角色。
三个人的探案常被与案情无关的事情打乱，他们追查凶手，不是出于正义，也不出于责任感，出发点常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
手握重要证据却不上交警方，为的是享受三人一起有点事情做的时光，在毫无波澜的乏味生活中掀起点水花。
剧集用一个最不受欢迎的人的死亡，揭开大都市公寓里冷漠邻里关系的真实面目。理论上，这样的故事可以一直编下去。这栋环形公寓大楼里，进进出出的住户来自世界各地，邻里少有往来，每扇窗都是一座孤岛，窗后各自孤独的不为人知的故事，展开便是一座大陆。
剧集第一季的成功多半来自其迥异于古典推理作品的错位设定，沉稳的年轻女孩和两位躁动的古稀老人，超级都市熙熙攘攘的公寓里一个个孤独的侧影，一桩谋杀牵出每扇窗户背后落寞的秘密。
《大楼里只有谋杀》首季在轻喜剧的外衣下，暗含着失意和孤独的意味。
然而，第一季最吸引受众的核心元素，在接下来的两季中，逐渐被淡化了。
对于一宗并不复杂的命案来说，为了保持轻快紧凑的节奏，《大楼里只有谋杀》完全可以把每个案件做成稍长的一集单元剧，一个案子绵延十集，篇幅确实有些长了。
这在第一季不是问题，主角已经在第一季中得到充分的塑造，能看得出，从第二季开始，编剧绞尽脑汁试图通过扩展支线填充时长，却没有给三位主角的鬼马互动设计充足的戏份，让支线喧宾夺主了。
第二季延展了公寓大楼的时间线。用几十年前的闪回，从主角们上一代的纠葛带出大楼里更多的秘密。
第二季中连通各个房间的密道拓展了公寓大楼的空间，但与此同时，也弱化了每个房间都是孤岛的设计。外景戏增加，大楼不再是核心空间。
叙事主线仍是轻探案推理、重人物关系呈现的模式，但重心飘忽，主角们与次要角色的互动增多，挤占了三位主角一起探案的戏份。探案三人组错进错出的无厘头默契氛围，被屡屡插入的支线情节冲淡。
不过，第二季也并非一无是处，播客这个独特元素仍在探案过程中带来不少黑色幽默，凶案谜底的揭晓也构成了对播客生态的再一次反讽。
然而，到今年的《大楼里只有谋杀》第三季，大部分时间里，剧集的三个核心元素——播客、公寓大楼甚至探案三人组，几乎全部被淡化了。
第三季的大多数情节发生百老汇而不在公寓大楼，「大楼」的限定空间不复存在，萦绕在前两季空气中的个体在喧嚣都市中的孤独，变成了为舞台理想不懈奋斗的美国梦叙事。
探案三人组各行其是，直到第八集才重新组团开始探案，播客元素则几乎消失了一季，直到结尾才不情不愿地重拾起来。
这一季里，失业多年的剧场导演奥利弗终于得到百老汇的邀约，导演一场舞台剧，过气演员查尔斯也获得了在舞台剧中登台的机会。
但首演前，舞台剧主演突然被谋杀，让他们东山再起的前景再次变得扑朔迷离。
尽管主要剧情发生在百老汇，但为了不违背《大楼里只有谋杀》这个剧名，编剧安排主演在临死前搬进公寓楼，第一次倒在百老汇舞台上，死错了地方，于是复活回公寓再死一次，以便让谋杀只发生在大楼里。
被谋杀的主演是一个典型的推理作品中人见人厌的受害者角色，看得出，编剧试图在最后两集的闪回里给这个人物增加层次，让他在结尾时不显得那么面目可憎，但浮夸的表演让效果适得其反。
前七集的时间里，主角们分别忙于舞台剧排练和各自的感情纠葛，案情进展陷于停滞。
第二季从头到尾未参与办案的警察，这一季倒是出现了，但也只是摆设，除了留下简单的口供，没对案情推动起到任何作用。
另外，流量明星的突然死亡竟然没有引发媒体和自媒体围观，也没有让警方认真对待案件，剧组人员仍旧好整以暇地继续准备首演，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与前两季不同，第三季的凶手没有任何诡计，是完全的过失杀人，未曾设置任何陷阱，只需把口供理清便能发现凶手。本季的重要物证第一集便已出现，却直到最后一集才拿出来作为关键证据。
这让第三季羸弱的悬疑线，在最后一集回看时，更显得经不起推敲。
这个系列剧不像古典侦探小说，抽丝剥茧地编织每个人的动机，维持人人可能是凶手的紧张感，只在嫌犯死亡或在最终谜案揭晓时，才排除每个人物的嫌疑。
作为周播剧集，本剧为了在每次周更后留下话题性，走马灯似的更换嫌疑人，以维持观众猜测凶手的参与感。
引入一个个与案情无关的外来人物，每集都换个疑犯走走过场，疑点没头苍蝇似的出现，又旋即玩笑似的排除。
这个套路在三季中屡屡重现，于是到这一季，每集推导出来的那个疑犯，即便渲染得再像真凶，观众也不会上当了。
《大楼里只有谋杀》看似人物关系众多，绝大多数都是边角角色，却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笔墨，情节推进停滞时，只好用舞台剧填充时间。
这让《大楼里的谋杀案》第三季成了致敬百老汇经典剧目的大型派对，从中不难看到《芝加哥》和《拜访森林》的影子。
音乐剧形式一向是掩盖编剧才思枯竭的最后法宝，用歌声做障眼法，避免观众一眼望穿剧本内核的空洞。
然而，本剧里戏中戏的设置，毕竟只是形式上的舞蹈而已。戏中戏的设计早已不鲜见，舞台剧歌词与案件真相的互文，由于悬疑线本身的孱弱，并未让人觉得巧妙，反而显得冗长和重复。
总之，第三季《大楼里只有谋杀》想要面面俱到地融合母子温情、老年爱情、悬疑推理等流量密码，通过百老汇舞台剧唤起情怀，却丧失了自己原有的特点，泯为一出经不起推敲的平淡喜剧。
第三季的结尾，查尔斯的替身倒在血泊里，为第四季埋下伏笔。终于有一个不招人厌的角色成了死者。
只是，已经在大楼外面迷失自己的《大楼里只有谋杀》，能在新的一季里走出捉襟见肘的创作困境吗？
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