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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飞扬的姿态与时代同行 ——近十年中国儿童文学发展变化青年观察

涂明求:诗人,译者,儿童文学研究者,合肥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

周博文:儿童文学博士,中国作协会员,江西作协儿童文学委员会副主任

江雪:儿童文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代儿童文学、儿童诗等

严晓驰:儿童文学博士,浙江省作协会员,浙江农林大学教师,出版有学术专著《童话空间研究》

黄凯:儿童文学博士,华中师范大学青年教师

保持活力,为中国和世界儿童贡献佳作

教鹤然:回顾近十年来中国儿童文学创作的发展历程,你认为,中国本土原创儿童文学创作出现了什么重要的新变化和新现象?可以结合具体作品举例说明。

严晓驰:近十年来,中国本土原创儿童文学逐步被重视,如叶广芩、虹影、张炜等纯文学作家跨界创作,本土原创图画书奖项和作品层出不穷,分级阅读的理念也逐步推广,儿童文学创作与阅读的关联日益紧密。在此过程中,少数民族原创儿童文学作为其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也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民族性与世界性的融合是当下原创民族文学的急迫工作。

中国是一个多民族共生共荣的国家,关于少数民族儿童生活的原创作品近些年正在增加。其中关于自然文学和动物文学的作品居多,如“中国当代少数民族儿童文学原创书系”中很多篇目都与自然相关,包含瑶族作家陈茂智的《虎牙项圈》、纳西族作家蔡晓龄的《飞呀,古鹭坞》等,蒙古族作家黑鹤更是成为新一代动物小说的领军人物之一。关于少数民族传统故事的图画书也在近十年不断出现,如《中国民族节日风俗故事画库》系列等。许多图画书介绍了少数民族传统文化,如土家族的《舞龙灯的传说》、壮族的《一幅壮锦》、苗族的《猎人果列》等。而关于当下少数民族少年儿童现实生活的作品数量还有待加强,尤其在多民族融合环境中各民族儿童生活的特色有待突显。

少数民族原创作品的兴起更好地挖掘了中国传统民间故事的素材,为儿童文学创作的总体发展注入了活力,少数民族儿童文学中传递和弘扬了真善美等人类发展的共同命题,有利于构建多民族和谐统一的国家共同体。

涂明求:我最关注的中国儿童文学新变化是成人文学作家“跨界”创作儿童文学这一现象。据我有限的视野,其中较有影响力的有张炜、赵丽宏、叶广芩、梁晓声、蓝蓝、马原、虹影、毕飞宇、孙惠芬、鲍尔吉·原野等人。作家“跨界”创作的动机、缘由较为复杂,不排除有些人是受了儿童文学市场“火热”的吸引,可能还有人纯属于“玩票”性质,但更多作家要么为自己的孩子而写,要么把创作儿童文学作为自己的一个夙愿、一份情怀,甚至是一种使命担当。在这方面作家张炜的一段话颇具代表性,他说:“儿童文学写作者一直是我钦佩和敬重的人。比起数字时代浑浊的文风,坚守着儿童文学自己的童心与诗心,是多么了不起的大事业。我愿意投入这个事业,不是从现在开始,而是一直向往着,并一直走下去。”

总体而言,我认为成人文学作家“跨界”创作儿童文学是好事,这么多成熟的、优秀的成人文学作家被吸引过来,儿童文学的魅力和重要性不证自明,而诗人、作家们所带来的成熟、丰饶、各具特色的写作经验,别样的人生思考、美学体悟,有助于提升儿童文学的广度、深度、表现力。对于既有的儿童文学范式是丰富、补充也是刺激与冲击,会带来更多的可能,是对儿童文学疆域的拓展延伸,最终受益的是广大的孩子们。这样的“跨界”“兼职”,多多益善。而且谁敢断言,若干年内,不会出现《小王子》《夏洛的网》《小银和我》这样的传世儿童文学经典呢?要知道,这些经典原本也都是“跨界”之作。

黄 凯:原创图画书的蓬勃发展,是近十年中国儿童文学最具活力的创作现象之一。这一现象与新世纪以来家庭、学校、社会对儿童阅读的重视和倡导相关联,与教育、出版等市场培育相互促进,也契合读图时代的阅读方式调整。在经历了学习借鉴域外资源后,本土原创图画书迈向“量大质优”的阶段,出现了一批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佳作。

与儿童文学其他文类相比,原创图画书的创作群体更加多元。既有儿童文学作品的图像化演绎,也有成人作家的跨界尝试,不仅资深画家新作迭出,而且涌现出众多的青年作家画家,在表现传统内容和技法、贴近当下儿童和时代上,很好地凸显了本土特色。王祖民的《六十六头牛》改编自童谣;于虹呈的《盘中餐》以二十四节气为线索展现农耕文明,各民族的传说故事、节令风俗等是其重要的取材来源。水墨、剪纸、国画等传统艺术表现手法也多次出现,故事内核和艺术特质都具有浓郁的中国味道。表现城市新移民的《翼娃子》、关注人与自然关系的《喜鹊窝》,以及其他描绘家庭生活、追问“爸爸去哪儿”、讲述新时代社会主义建设成就、歌颂时代楷模等的作品,共同体现出原创图画书与时代同频共振的发展特点。黑眯的《辫子》、朱成梁的《别让太阳掉下来》、乌猫的《雪英奶奶的故事》《一枚铜币》先后荣获布拉迪斯拉发国际插图双年奖(BIB)金苹果奖,展现了原创的实绩。

江 雪:我认为,近十年来中国儿童文学的新变主要有三个方面。

其一,中国儿童文学创作题材与主题主要侧重于回到历史现场寻求童年成长的责任感,以及面向现实捕捉时代变化中的童年经验。前者多表现为历史的童年成长书写,例如集中表现抗战中儿童的生活与抵抗的作品,或者是将历史与地域文化习俗、艺术传承相结合,表现艺术传承中儿童成长的责任意识。长少社的“烽火燎原原创少年小说”系列作品中,汪玥含《大地歌声》将儿童成长、抗日战争信息传递与淮剧艺术结合,将历史、艺术与成长责任融为一体,集中表现回到历史现场的童年成长的书写路径。后者多关注到时代技术、社会热点更迭下儿童成长的情感和人际关系需求,中国城镇化过程中的童年困境与童年体验。如迟慧《藏起来的男孩》中涉及儿童如何在“网红经济”中重新寻回童年“天真”;黄蓓佳《奔跑的岱二牛》和李学斌《龙抬头,猪会飞》都将关注点放到中国城镇化进程中的儿童生活与经验的表达,前者表现的是农家乐经济中农村儿童的质朴坚持,后者全景呈现了城镇化过程中儿童从农村进入城市的精神转折。

其二,中国儿童文学创作在国际上获奖相对频繁且集中,“走出去”的影响力明显扩大。2012年后,中国儿童文学作品较为集中频繁地获得国际知名大奖。2016年,曹文轩成为中国首位获得国际安徒生奖的作家,被视为中国儿童文学的一个里程碑事件。同时,以布拉迪斯拉发国际插画双年展奖项为例,中国作家、插画家的作品相继获得该奖项的金苹果奖,彰显了中国儿童文学的原创水平和传播成果。

其三,文学奖项对儿童文学创作的带动力明显提升。国内的儿童文学奖项有力地吸引并推出了年轻的儿童文学作家,评选出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并促进了儿童文学分文体创作的繁荣。例如“大白鲸原创幻想儿童文学奖”和“周庄杯”全国儿童文学短篇小说大赛,分别助力十余年来幻想类文学作品和短篇小说的创作。前者推出了马传思、龙向梅等幻想类儿童文学新作家,后者评选出的不少短篇小说成为作家们的代表作,例如小河丁丁的《爱喝糊粮酒的倔老头》等。

除此之外,儿童诗歌借助新媒介影响力回到大众视野、跨界创作中“童话”文体选择、本土原创图画书中年轻作者突出、儿童小说和童话转化为儿童剧的实践、儿童文学的书写禁忌等都是近十年来非常重要的现象和话题。

批评的张力与理论的自觉

教鹤然: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儿童文学理论评论持续发展,进入新时代以后,中国儿童文学理论评论具备了怎样的新质和特质?

周博文:就儿童文学研究来看,一个突出的特点是儿童文学理论与叙事的自觉。儿童文学研究从依赖、借鉴西方的文本资源与理论图式,向根植本土、尝试发现和开掘中国儿童文学丰富的文本内涵与文化精神转变。

近十年的儿童文学研究全景式地展现了中国儿童文学过去与当下的发展状况,勾勒出儿童文学较为清晰的历史面貌与可能的未来图景。王泉根完成了《百年中国儿童文学编年史》的编撰工作,系统呈现了百年中国儿童文学发展的脉络和功绩。陈晖推出《中国图画书创作的理论与实践》,从理论和作品两个层面展现中国图画书创作的轨迹、风貌,直面原创图画书的成绩与问题,探索发展与突破的路径。李利芳的《走向世界的中国童年精神》从中国儿童文学的评价标准、学科建设、作品探讨等多个维度,对中国当代儿童文学的整体发展做了系统阐述与总结。崔昕平的《中国童书出版纪事》从童书出版的角度,以纪事体的形式,较为全面地梳理与呈现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童书出版的过程。此外,作家出版社“中国儿童文学博士文库”系列丛书、少年儿童出版社“新世纪儿童文学新论”丛书的推出,体现出学界和出版界对挖掘与培养儿童文学专业人才的重视,新的青年学者注重将中国儿童文学作为重要的学术研究对象与资源,阐释中国儿童文学的文化内涵,张扬中国儿童文学的精神气质,承前启后、继往开来。这些专著的问世,对中国儿童文学的创作与研究都将带来积极的启发与有益的借鉴。

江 雪:进入新时代后,中国儿童文学理论评论更强调与时代同行,更关注本土化的理论概念和批评语境。

首先,儿童文学理论概念的提出与儿童文学创作更加紧密,能够及时指导文学创作。例如,“中国式童年”的概念提出源于儿童文学表现本土童年的创作需求。2013年底,中国作家协会儿童文学委员会的年会主题定为“儿童文学如何表现中国式童年”,以此概念探讨本土儿童文学如何表现中国儿童的童年生活与精神。又如,王泉根提出抗战儿童文学书写的三种模式——“零距离”接触、“近距离”观照和“远距离”反思。

其次,儿童文学批评强调面向当下的儿童文学创作现象,例如方卫平针对本土乡村儿童题材书写时所提出的准确性问题与班马、彭斯远批评当下儿童诗写作的“口水话”“散漫”等问题。

最后,近十年来对儿童文学与其现代本土生成的历史探讨仍是热点。自朱自强在90年代末提出儿童文学与“现代”概念以来,探讨儿童文学在晚清和现代时期的发生、发展史成为儿童文学研究的重点之一。以儿童文学方向的博士论文为例,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中李利芳、谈凤霞、杜传坤、王蕾、许军娥、张建青等学者专注于相关研究。而近十余年,张梅、刘汝兰、李红叶、黎亮、赵燕、黄贵珍等学者的博士论文亦与之相关。近十余年这些博士论文讨论现代儿童文学生成前后的历史,更关注时代语境中对外来文化的吸收所呈现的儿童文学本土化生成的过程。此外,近十余年来基于中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与儿童成长性的出发点,张国龙对“儿童本位”儿童观的反思并提出成长小说“中间地带”、李利芳提出的儿童文学价值论和吴翔宇提出的儿童文学“一体化”研究都显示中国儿童文学理论批评与本土创作、时代话语的紧密贴合。

青年:中国儿童文学的未来与希望

教鹤然:中国儿童文学创作和理论评论的队伍建设情况如何,青年儿童文学工作者的优势在哪些方面?

黄 凯:随着高等教育的发展,整体上儿童文学的队伍在不断壮大,这不仅是指专门从事创作和评论的人员,也包括拥有专业素养的编辑出版团队、教育工作者、阅读推广者、家长等。创作群、出版群、研究群、推广群、读者群的发展和专业提升,共同营造了儿童文学的良好生态圈。

青年工作者大多是科班出身,有的毕业于创意写作或美术设计专业,有的重回作家班进行专业提升,有的就职于高校,拥有创作者和研究者的双重身份,这都为其创作或研究打下了良好的专业基础。还有不少人求学海外,如《走出森林的小红帽》的图文作者韩煦毕业于意大利博洛尼亚美术学院,《不要和糯米团捉迷藏》的文字作者孔阳新照就读于日本白百合女子大学儿童文学专业等。

开阔的国际视野为她们的创作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但囿于市场压力,青年作家的作品出版发行之路并非一帆风顺,与其他专业相比,儿童文学研究者的学术空间也相对局促,希望能够有更多的机会和平台照亮这些人。

涂明求:虽不敢以儿童文学研究者自居,但真的特别愿意谈谈这个话题。我由衷地觉得,青年儿童文学研究者的优势在于更有锐气,更少成见和城府,更具开拓精神,他们是儿童文学理论界的希望之光。说到这,我想稍稍岔开一点话题,谈谈前段时间数学教材插图事件的涟漪效应。首先对这件事的处理,我坚决支持,它的来龙去脉,大家都清楚,无须赘述。我想陈述的是另一个事实,即在后期,有人刻意带偏节奏,将问题泛化、扩大化,甚至波及整个童书界、少儿报刊界。在这个过程中,中国儿童文学评论界的失语状态是值得我们反思的。当然,儿童文学理论界有底气,沉得住气,是相信真金不怕火炼,但作为专业研究者的我们,有能力、有义务,更应有勇气,及时站出来,摆事实、讲道理,为不明就里的公众做必要的、专业的、经得起考量的解惑释疑。我们要把不明不白的讲明白,把被误解曲解的还原其本来面目,把学术的问题还给学术,齐心协力地营造并维护一个正常、清朗、富有生机的批评生态,而不是放弃批评权,任由个别人带偏节奏,任由某些不管出处和语境,肆意割裂、截取作家作品的片言只语并将其扭曲、放大,乃至张冠李戴。在这种时候,我以为,青年儿童文学工作者就应有胆、有识、有作为,一马当先、率先垂范,虽然人微言轻,但需要“青年有我”的生机与姿态。

推崇经典与尝试突破,坚持原创与碰撞跨界

教鹤然:请结合个人的阅读体验与研究经验,谈一谈你认为十年来儿童文学最重要的关键词是什么?

严晓驰:我认为,十年间中国儿童文学最重要的关键词之一是“经典化”。习近平总书记在2016年提出了“四个自信”,针对十八大提出的“三个自信”增加了“文化自信”。文化自信意味着弘扬中国特色文化传统,创造适合中国儿童阅读的经典作品。因此,经典化也是民族化的过程。

儿童文学“经典化”的过程主要包含两个层面。其一,国内经典儿童文学作品得以大量重印,国外经典儿童文学作品也随之被积极引进。如“百年百篇中国儿童文学经典文丛”“国际大奖小说”等丛书持续推出,《开明国语课本》等老课本也再度进入到读者视野中,自鲁迅、冰心、叶圣陶等作家所创作的经典儿童文学作品再度热销。其二,当下许多原创儿童文学作品正进入被“经典化”的过程。近十年来原创类奖项不断涌现,为新近儿童文学创作正名,如信谊图画书奖、“读友杯”全国短篇儿童文学奖、大白鲸原创幻想儿童文学奖、青铜葵花奖、接力杯金波幼儿文学奖等。同时,相关批评的兴盛也促进了原创儿童文学发展。学者们在西方理论应用和中国创作实践的融合中积极寻求平衡,为中国儿童文学经典化奠定了理论基础。

经典化是原创儿童文学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经之路。随着新媒介的崛起,儿童文学的传播途径更加广泛,文本的选择与推广因而更注重代表性。此外,中国儿童文学的经典化还需要经受市场、时间和读者等多方检验,任重而道远。

黄 凯:我认为是“跨界”,它表现为边界的模糊和融合,也体现在观点的碰撞和文化的交流。

首先是儿童与成人边界的模糊。对儿童的形象塑造和生活表现趋于立体,在教育性和娱乐性之外,也关注成长中的烦恼苦闷。一些现实话题不仅在青少年小说中有所观照,童年文学和图画书作品也对其有所思考,体现了儿童观的更新。作家的深度创作,使文本具有了丰富的解读空间,“童年消逝”和“青春期延宕”的时代特点使儿童文学延展了读者群体。其次是文本形态的多媒介融合。文字、图像、声音等结合,如图画书的发展、听书软件的使用、作品的影视化改编,使得儿童接触的作品不仅停留在纸面上,还可能出现在电视、手机、平板、大屏幕、电话手表等当中。

儿童文学的创作吸纳了多种力量,如儿童文学作家的多文体尝试、成人文学作家的跨界等,儿童文学的研究也涉及了教育学、心理学、社会学、出版、哲学、历史等多个学科。正是多种观念的碰撞,使得相关话题的讨论具有广泛的社会关注度,这对儿童文学的创作研究而言,是机遇也是挑战。从积极到国外参会到筹办国际童书展、国际儿童文学奖,跨文化的交流更加广泛深入。早年的版权引进是对外国儿童文学经典的盘点,现在很快就能同步出版信息,中国儿童文学的海外传播也探索了组织翻译、中外作家联合创作等多种形式,向世界展现中国儿童文学当下的创作面貌。

周博文:关键词是“突破”。从十年的儿童文学创作来看,作品的精品化程度越来越高,在题材、体裁、叙事及内容等多方面都有所突破。不论是涉足儿童文学创作的成人文学作家,还是长期深耕儿童文学的专业儿童文学作家,抑或是初出茅庐的儿童文学创作新秀,大家都致力于创作贴近时代、贴近儿童、文质兼美、故事优良的文本。儿童文学创作所涉及的题材和领域,早已不局限于作家的童年经历、童年想象,而是更多地去反映当下真实的童年生活状貌,直面儿童可能面临的与成人一样的烦恼与困境。成人书写与儿童实际生活之间的隔阂在缩小,作家们潜心倾听、真诚写作,致力于还原真实生活中的儿童形象。

儿童文学的题材禁忌也在逐步松动或打破,成人作家越来越认识到,随着童年的急剧变化,当下的童年生活图景正受到电子媒介无处不在的影响,呈现出不同于以往的复杂、广阔、丰富的面向。儿童也许不再是成人想象或追忆中单纯、天真的化身,作家们更倾向以“人”的角度去对待和观照儿童本身。在儿童身上可以照见人性的美丑善恶,他们与成人一样,也会面对欢笑与悲伤、挣扎与妥协、逆境与顺境。通过对这些作品进行阅读,读者能够了解到当下丰富、真实、全面的儿童生活情状与童年景况。

江 雪:我认为是“中国式童年”。这个词在2013年被正式提出,呼应的是进入21世纪后中国儿童文学快速发展的状貌及本土身份表达的迫切性。中国式童年关注的不仅仅是关于中国儿童和中国文化元素的题材,更强调表现在时代中成长的中国儿童的精神生命与文化价值,强调对时代中国的童年艺术追求。这是文学本土化表达的自然诉求,也是一种艺术审美价值的核心确认。

纵览近十余年的原创儿童文学及其中获奖的部分优秀之作,所关注的多是如何表现中国的、民族的、儿童的命题。例如刘绪源在第六届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中指出的过分注重符号化的、民族特色的创作问题,其背后正是创作者对如何表现中国儿童的童年生活与精神的尝试。

中国式童年强调中国儿童文学要看见中国的儿童和中国儿童在当下所遭遇的现实生活与精神文化。无论是表现儿童生活细节、思维,还是表达儿童生命价值思考的作品,对中国式童年概念的阐释都强调对儿童在现实生活、精神成长中的关注,强调其作为中国儿童文化精神生命的呈现。例如叶广芩《耗子大爷起晚了》讲述的是上世纪50年代的童年故事,但打动了当下的读者,联通了不同时代的儿童。作品表现童年孤单但快乐、不断探索发现的时光,展现了物质匮乏年代积极的童年力量。它跨越时空,与当下的读者在童年情感和童年个性上实现共通,于地域文化中建立童年文化传承的记忆。这表现出,美好的童年是不同时代人共通的情感体验,构成文化传承的记忆。

让儿童文学的批评与创作互促互进

教鹤然:你认为,中国儿童文学发展至今,有什么亟待关注和解决的重要问题?

周博文:在理论研究领域,中国儿童文学可能缺乏百科全书式的儿童文学理论工具书。在麦吉尔大学访学时,我发现英文儿童文学界很注重基础理论的全面、系统、清晰的阐释,不论是《国际儿童文学百科全书》还是《儿童与书》《儿童与文学》等,都是过百万字或近百万字的大部头、全方位、全景式的儿童文学理论工具书。这些论著全面系统地对儿童文学的历史沿革、现状、类别、体裁、题材、作家作品、出版传播、读者接受、产业等各个环节及相关话题做深入阐释,并且每本论著每隔一段时期就会更新版本,以跟进时代发展、童年文化及儿童文学理论范式与创作风潮的变迁。

中国儿童文学正是缺乏这种百科全书式的理论工具书,让儿童文学相关研究者、从业者、爱好者通过阅读,不仅可以全面系统地了解儿童文学的整体风貌,也可细致把握儿童文学生产传播各个环节、儿童文学各个题材类别的特征特点。这种百科全书式理论工具书的书写,需要老中青三代儿童文学学者、不同高校科研单位儿童文学研究者以及童书出版界和儿童文学作家的通力合作,也需要撰写者对儿童文学有客观的、专业的、丰富的认识,更需要有挑大梁、干大事的决心与持之以恒的毅力,来推动中国儿童文学理论取得更大完善与突破。

严晓驰:中国儿童文学发展的每个阶段都有与之相对应的重要问题。王泉根在《百年中国儿童文学的三次转型与五代作家》中将中国儿童文学的重要转型概括为五四时期、30年代以及新时期三个阶段。不同时代的儿童文学作品会产生相应的代际差异,差异的形成主要与每一代少年儿童的具体生活体验相关。因而,我们的儿童文学创作要有“现场感”,要能够凝练提升目下少年儿童在生活中的具体经验,并从中生发出意义和价值。

正如略萨在《普林斯顿文学课》指出的那样,“很多文学作品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它所描写的事物和读者的生活经验相差太大。文学必须描写鲜活的世界。”文学的“现场感”能够为作品带来强大的生命力,这是一种鲜活的力量,它让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在少年儿童心目中也是如此。我们需要一批描写当下儿童生活的,且以比较切近的姿态来进行的原创作品。与此同时,还要平衡好“现场感”与“经典化”的关系。“现场感”侧重于文学时代性的表述,而“经典化”则致力于表现超越时代特性的人文精神,这种平衡有赖于儿童文学批评的及时介入。

涂明求:观察此类问题,我有一条基准线,就是看是否有利于孩子。儿童文学亟待关注和解决的问题着实不少,我最想探讨的是怎样提升中小学基础教育中儿童文学效度的问题。如何才能让我们的儿童文学,在中小学语文教育中释放并焕发它固有的诗意和感动、自由与灵动?我并没有“标准答案”,但仍郑重地提出这一问题,就教于方家,我认为,这是一个关系到把语文教“死”教“活”的问题,甚至于是一个关系到把孩子往“死”里带还是向“活”处领的问题。

江 雪:中国儿童文学的创作需要融入更多的思考。这不仅意味着作家如何巧妙构思作品,更要将有价值的问题、人生、经验融入故事中,引导儿童在阅读中理解自我和世界。如何将有深度的思考与有趣的创作融入,是儿童文学创作者需要思考的问题。

来源:文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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