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讲述的第2045位真人故事
“妈妈,你为什么不叫我起床?”我一边嚎叫,一边手忙脚乱穿衣服,找书包。34年了,我做梦也想不到,这竟然是我和母亲讲的最后一句话。
(母亲36岁)
我叫胡亚玲,1976年出生,我们兄弟姐妹3人,我是大姐。1989年6月我小升初,考试当天,母亲早起但没有像往常那样喊我起床,我起晚了。
我记得那天早上母亲好像不高兴。因为是升学考,我又起晚了,当时我有点生母亲的气。我匆匆忙忙收拾就赶着去考试。除了起床时的抱怨,那天早上我都没和母亲说话。
出门前我看见屋子地上放着一个黄挎包,着急赶去考试,我也没细想。等我考试回来,9岁的妹妹告诉我,母亲带着5岁的弟弟去外婆家了。
妹妹说母亲走时还叮嘱她:“在家和姐姐乖乖的。”那时我才知道,早上我看到的黄挎包是母亲离家前准备的简单行李。
我外婆家在陕北绥德县,我们家在陕西扶风县,两地距离差不多600公里。那时交通不发达,母亲很少回娘家。我五六岁时,父母带我去过一次外婆家,记忆里,这是母亲第二次回娘家。
(母亲的毕业照)
当时父亲在三四十里外的农场给单位做饭,他一周才回家一次。母亲在家做农活,照顾我们兄弟姐妹3个。我记得考试的前天下午,父母两人还一起下地干活了。从地里回来后,父亲像往常一样回农场。
当时我觉得很奇怪,我没听到父母说外婆家有什么事,为什么母亲会突然回娘家?小时候大人间的事他们一般都不会跟我们孩子讲。
我以为母亲就是回趟外婆家,过几天就会回来。当时我心里还有点高兴,没有母亲约束,又刚考完试,这下可以好好玩了。当时我们和大伯五叔住在一个大院,堂姐妹就经常在一起玩。
和堂姐一起玩的时候,我才听她说,我父母那天下午在地里干活时拌嘴了。堂姐家的地和我家的地挨着,她家地里种着西瓜,堂姐在那天下午在地里看瓜,她听到我父母在吵架,具体吵什么她就不知道。
(弟弟5岁)
我猜测母亲回外婆家应该是和父亲怄气。但我一直没勇气问父亲,他们当时是因为什么事吵架。
那时我们小孩在家里没有发言权,不像现在的孩子,在父母面前什么话都敢说敢问。而且,即使问了,父母也不会把他们的事跟我们说,父母最喜欢说的就是:小孩子知道什么,一边玩去。
母亲走后大概一个星期,父亲从农场回来,这时他才知道母亲带着弟弟去了外婆家。当时电话还没普及,最快的联系方式是发电报。父亲给外婆家发了电报,询问母亲和弟弟是否平安到达。
等外婆家收到电报,再给父亲发来电报时,我们才知道母亲和弟弟没有回到外婆家。 母亲和弟弟从陕西扶风县往陕北绥德途中失踪了。
(弟弟和二姐)
母亲带着弟弟离开家是1989年6月中旬,我们得知母亲失踪是这年的7月初,距离母亲和弟弟离家,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天。在这十几天当中,母亲和弟弟具体是什么时间,在哪里走失的,我们当时都无从得知。
知道母亲和弟弟失踪,二舅从绥德县赶过来我们这边,他和我父亲一起在西安找了好几天。
当时父亲和二舅还在西安的电视台播放过寻人启事。因为通信不发达,我们错失了寻找母亲和弟弟的最佳时间,父亲和二舅在西安没有任何发现。母亲和弟弟就这样神秘失踪了。
母亲失踪时36岁,她中等个,大眼睛,双眼皮。母亲耳背,要大声讲话才能听见,她是高中毕业生,能读会写。
母亲失踪时还带着我弟弟胡卫锋。弟弟当时5岁,他长得像父亲,小眼睛,单眼皮。弟弟当时上身穿一件浅黄色衬衣且左上方绣朵花,他当时还没上学,只会讲家乡话。
从我家到外婆家要先坐汽车,在西安换乘火车。那时乘坐火车不需要身份证。1988年母亲换了第一代的身份证,现在身份证还在家里。 一直到现在,我们在公安局系统都查询不到母亲身份证的使用记录。
父亲和二舅在西安寻找十来天,没有母亲和弟弟失踪的线索。二舅要工作,没办法在我们这里停留太长时间,他不得不返回绥德县。
二舅担心我父亲要找我母亲和弟弟,还要工作,照顾不到我们姐妹俩,他回家的时候就把我妹妹带去外婆家了。
母亲失踪后,为了维持家庭生计,父亲还是继续在农场那边做饭。这年的9月,我也上了初中。
我当时12岁,按一般的农村孩子,照顾自己生活应该没问题。但我那时贪玩,有母亲在,我每天放学回来就玩,什么家务活也不会做。
(母亲的身份证)
没有了母亲的呵护,我不得不一个人去面对生活。一开始我不会做饭,烧灶点不着火,好不容易把火点着了,自己已经变成大花猫。饼子也烙得半生不熟,就那么吃。
都说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从12岁开始,我深刻体会了这种感觉。
我老家的房子很大,有两亩多地。房子分前后院,原来前院住着我家和大伯家,后院住着五叔一家,后来大伯他们挪出去,前院就剩我们一家。
母亲在家时,就算父亲在农场,我们兄弟姐妹3人和母亲一起,我也没觉得院子空旷。母亲和弟弟失踪后,妹妹去了外婆家,父亲在农场,偌大的院子就剩我一个人。
白天还好,我在学校有同学,回家还有五叔、五婶和堂兄弟姐妹。但到了晚上,五叔他们把前后院中间的那道门一关,空荡荡的前半个院子就剩我一个人住着。
(我和妹妹都长大了)
一开始我很害怕。我一个人睡觉,有时候半夜会醒来。我记得那时的月亮很亮,半夜醒来我会走到大门口,一个人坐在门口发呆,那时我就特别想母亲。
为了照顾我,在母亲和弟弟失踪不久,父亲就从农场回来了。他在我们镇上另外找了一个单位,还是在单位做饭。我念完初中也没再升学,在西安的一个鞋厂打工。
1993年我外婆去世,父亲也把妹妹从外婆家接回来。 妹妹回来时在上初中,在家读完初中后,妹妹也没再读书,她在西安找了份工作。
干了有两年,妹妹在西安待不下去,当时我二姨在内蒙古,妹妹就去内蒙古投奔我二姨了。妹妹现在也还生活在内蒙古。她在包头那边找了个对象,在那边结婚了。妹妹有一个女儿,已经上大学了。
(我二姨)
1998年,经人介绍,我认识了我老公,他是我们本地人,我们正月结婚。我结婚以后和老公自己做一点小生意,我们也有两个孩子了。
我结婚后父亲没跟我们住一起。他不乐意跟我们住,他说一个人生活自在。 这么多年来父亲一直没有再婚,他一直在寻找母亲和弟弟。
刚开始的时候,寻亲手段没有现在这么多,父亲经常骑着单车,四乡八里去寻找。茫茫人海,没有目标,没有方向,这样的寻找就是大海捞针。十几年过去,母亲和弟弟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2008年,陕西省公安厅有个打拐的专项活动,我母亲和弟弟走失时父亲和二舅报过案,省公安厅的人就下来我们村做走访。
当时,他们还带着我父亲也去了外婆家的绥德县做调查。可惜因为时间太久,还是没有发现母亲和弟弟的什么线索。
(我父亲)
2009年,我和父亲做了采血入库。寻亲最快最准确的方式是采血入库,但通过采血入库寻找弟弟还有一个困难。采集血样时,父母双方都要采。单亲采集,会降低信息自动盲比比对成功的概率,增加搜索的难度。
虽然我也做了采血入库,但兄弟姐妹的采血比对是人工比对,需要有疑似对象,并把对方姓名提供给鉴定中心才行。在茫茫人海里,要发现疑似对象,不是那么容易。
后来我又在宝贝回家网站做了登记,因为时间过去太久,宝贝回家网登记后也一直没有消息。这些年,我在网上看到和弟弟一样大的男孩出来寻亲,就忍不住会想,这会不会是我弟弟?
(我陪父亲出去旅游)
近几年,很多人都在网上自己发起寻亲信息,我也在网上注册了账号,经常发布寻找母亲和弟弟的视频。很多热心的寻亲志愿者也帮我们在做信息传播,很可惜,母亲和弟弟一直也没有什么线索。
前几年,父亲年纪大了,他开始着急,他经常催我:“你问问志愿者,你母亲和弟弟有消息吗?让他们对我们家的事上点心。”父亲想在他有生之年能见到我母亲和弟弟。
母亲和弟弟失踪的这些年,父亲也是寂寞的。他一个人生活,虽然他总是说一个人自在,其实我知道,他是不想给女儿女婿添麻烦。
我们这儿有讲究,出嫁的女儿不能在娘家过年。妹妹因为远嫁,这些年也很少回家。就像她自己说的,远嫁的女儿就像脱手的风筝一样,和父亲坐在一起吃一顿家常便饭都做不到。
(父亲过世)
我和父亲住得近,因为家里这特殊的情况,自从我结婚后,每年的春节,我也都跟我老公和孩子在父亲家过年。尽管这样,这些年父亲还是很寂寞的。前几年,父亲把家里的房子重新翻修了,他希望弟弟回来能有个家。
2021年,父亲过世了。未能找到母亲和弟弟,他是带着遗憾走的。临终前,父亲嘱咐我们,一定要找到母亲和弟弟,让弟弟回家。父亲说:“别让这个家门儿关着,以后没人儿了。”
寻找母亲和弟弟这么多年,父亲一直是我心里的依靠。 虽然我也早就为人母亲了,但父亲离去还是让我很难受。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我父亲不在了,我希望找到母亲。
( 妈妈弟弟,你们在哪?)
找到母亲,不管她是傻了,呆了,还是残疾了,我都能照顾她。按时间算,母亲今年已经70岁了,我怕再找不到她,我会没有机会孝顺她了,因为父亲就是在这年龄去世的。
我也想对弟弟说:胡卫锋,或许你现在不叫这个名字,但不管你叫什么名字,你都是我弟弟。你今年也40岁了,失踪时你5岁,对父母和两个姐姐应该还有一点记忆,假如你对自己的身世有怀疑,你要赶紧站出来找家。
父亲给你翻新了房子,你是胡家的血脉传承,姐姐希望找到你,你能回咱家来,因为这才是你的根。
【口述: 胡亚玲 】
【编辑: 虫二 】
该案例故事由 提供,并已获当事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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