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为袭常。 ”
“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
“兑”原意是小孔,《墨子》里记载了我国古代最早的小孔成像实现,这个不光是一个科学实现了,还是一个非常富有哲理的现象。小孔成像颠倒见。
“兑”、“门”,有的解经时把他们混为一谈,当做了五官五识,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眼耳鼻舌身,这些感官。实际上在《道德经》里,感官不讲五官,而是分做两类:五色、五音。虽然都有个“五”字,但是它们的范畴不一样。古人不管说什么,都喜欢泛举出五类来囊括,五个不多不少,一只手正好数尽。
“五色”,是泛指眼睛所见,尤其特指漂亮的,或者说印象深刻的东西,用以代指各种有形的触动。
“五音”,是泛指耳朵能听到的声音,尤其是美妙的旋律,用以代指各种无形的触动。
此外还用“田猎”,来代指游戏、游玩,这种综合的、互动的精神享受。
这些统统是我们普通人都体会过的东西,讲到深层次时,只能用以做一个比喻。
“兑”、“门”,是更深层的一个感官,它是潜藏于意识之中的,我们平常无法察觉的一套感官。
“兑”,从字形上看,就是一个“口”型的小洞,和周围的四条射线。可以理解为从“口”里发光,也可以理解为四周的光聚集到“口”中,既可以理解为一个太阳,也可以理解为一个黑洞。现实世界中,我们可能无法理解一种既归藏又发散的概念。。。或许,比如纵观一生,在物质上,我们每个人都会被迫经历一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赤裸裸呱呱坠地吃奶来,临老留下百十来斤枯骨腐肉而去。这是一个宏观上的“兑”。
我们用儒家《大学》中的八目来说:正心、诚意、致知、格物,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作为普通人来说,所谓的“我”,可能比较宽泛。比如:
我们可以认为“国”是我,所以有“我国”;
我们可以认为“家”是我,所以有“我家”;
我们可以认为“身”是我,所以有“我这个人”。
这些都是身外的概念,最顶端的一个广大概念“天下”,却是突破了自身限制的另一个概念了。
反过来从身内找“我”,这里也是有着一片广袤的天地,只是我们平常不太注意得到。
以“身”为起点,向内追索:“正心、诚意、致知、格物”。
这就是一个对内在的整理和升华的过程,不同学派之间很难把那些术语一一对应,但是究理来说,它们的“境界描述”是相若的。
不管从哪一门证入,我们最终都是要去退藏到一个“小我”中,切入极致,掌握一个自身的终极形态,然后以这个全新的状态、全新的角度,去领略别样人生。
而《道德经》在这里,用两个字来表述那个实相“兑”和“门”。
“兑”说明它“小而无内”;“门”说明它“可控”。
空、孔、控,是那个最终形态的一种描述。
“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勤”是劳损的意思,郭简帛书都作“堇”字。
“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救”是止的意思,郭简、帛书用“逨”、“棘”。
对于“兑”之内的那个空性来说,这是一个“界”中“界”,实际上也就是平时所见的“天下母”,独立于世外,本自“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但是,我们作为一个生命体,所谓的“生”是一方面,“命”也是一方面。“命”不同于“生”,“天下母”不需要吃东西,我们的身体要吃东西的,我们的身体不光要吃东西,还有很多俗务要办,这就是我们的一个不可或缺的“器物”,离了身体这个“器物”,“天下母”也是个没用的东西。所以老子说“吾之所以有大患,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何患之有?”
不同的德行映射出不同的德性,不同的德性,会对这个“大患”有不同的取舍。正修之人,有不修皮囊的说法,但不会有人去弃命,很少听过有人修到最后自杀的,但是邪门之人就容易乱来了。这种一念之差,很微妙,我觉得还是一个德行的问题,尊重生命,尊重他人,必然也会尊重自己,那么反过来,尊重自己的人,才有可能真正的尊重他人。
自容,非常重要,自容才能自洽,都是源于一个“无偏私”。无偏私并非无私,号称无私,或者迷于无私的人,大爱不绝于口,那么最终也只能依附于另一个“偶像”,从一个牢笼转入另一个牢笼,根本没有办法破出究竟。致死不改,只能空混一生而已,慎之慎之。
所以“开其兑、济其事”,这是一个来事相应的选择。开兑济事,就是“得其母、知其子”的过程,只是观照这个过程的取景角度,变成了主观。
主观上,救不救又能如何,是否应事济事,只是一个选择。到境不应,便是枯禅,应了,就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