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问法国女作家萨拉娜沃,写作有没有秘诀或妙方?对于这个问题,获得法兰西学院院士荣衔的萨拉娜沃的答案是否定的。
她说:“写作没有妙方,唯一的办法就是写了再写。第一次写作就找到方向或道路是很难的。写作主要是多观察、多注意旁人的微笑谈吐,一举一动;
尤其重要的是,不要太欣赏自己,要谦逊,不断努力以赴。要阅读,多看看别人如何写,怎么描写人事物。
不要怕受影响,好的影响对写作的人来说尤其需要。大量阅读,才能找到自己的道路。”
美国犹太作家保罗.奥斯特也和法国女作家持有相似的看法。他在巴黎《费加洛报》的一次访谈中也说到,一个写作的人要写了再写。
他的小说《黑暗的人》被翻译成了三十五种语言。成名后的他回顾当年,感慨系之。他觉得自己最初写作时完全看不到前面的道路。
他的《玻璃之城》,曾被十七家出版社拒绝过。直到1987年才出版这第一本书,那时他已经四十岁了。
在这之前,他只是刊出过一些散文诗和其它零星的作品。
他说写作最重要的是不去管拒绝与否,被退稿了当然很失望,但第一本被拒绝了,他继续写第二本,不等刊出。
当他写第三本书时,第一本书终于出版了。如果当初因为被拒就打退堂鼓,他就没有今天的成绩了。
当时,诺贝尔文学奬的得主、爱尔兰作家贝克特也曾经在书信中鼓励过他。贝克特是保罗.奥斯特年少时的文学偶像。
奥斯特在巴黎的这次访谈中,也说到他和贝克特会面的情景。他和《等待果陀》的作者见过两次面,约是在1972或1973年的光景。
他说,第一次和心仪的作家见面很紧张。他记得那是在巴黎的丁香咖啡吧见的面。
贝克特1969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奬。那时他身上还依稀笼罩着得奬的光环,却一点架子也没有,对任何人和蔼可亲。
奥斯特当时问大作家:“你说你对自己写的一本书不太满意,是真的吗?”
贝克特说:“真的。”
他当时感到很惊讶,名作家也会怀疑自己?
贝克特说到他出版的第一本法文书是从英文翻译过来,内容被砍掉了四分之一,1946年写的,一直到1970年才在法国出版。
他们继续聊其他的事。奥斯特在大学时研读的是外国文学,阅读了大量的法文著作。他年轻时就曾经到过巴黎,也曾经将一些法文作品翻译成英文。
奥斯特告诉贝克特:“我喜欢你所有的法文书。”
贝克特当下问他:“你真的喜欢?为什么这样呢?”原来名作家也不知道自己所写的作品好或是不好。
贝克特常常以一种嘲笑自己的方式说话。当他打开一本书,听到一点声音,就问:“是作者在里面吗?”
又问:“把作者的名字放在书的封面,会有什么效果?”
奥斯特从贝克特那里,学到了作家也对自己存疑的态度。原来大文豪、伟大的作家也不是篇篇都是杰作,也有失败的篇章。
奥斯特又鼓起勇气说,是的,失败千万不要气馁。写作的人不必妄自菲薄,认为自己写不出好的作品。
奥斯特说,刚开始写作时,受到了每一位作家的影响。对他最有影响的是莎士比亚、狄更斯、乔伊斯三人。
当然,他也受到了海明威的影响。他先经过了不断的模仿学习,才能成为自己。他十五岁时,读到了杜思妥也夫斯基的《罪与罚》。
他当时心里想,如果一本书可以写成这样,那我要成为作家。
萨拉娜沃和奥斯特所说的,其实和巴金说过的话不谋而合。
巴金也曾说过,他在法国学会了写小说。他忘不了的老师是卢梭、雨果、左拉和罗曼罗兰。
他从大师们那里学到的是把写作和生活融合在一起,把写作和人融合在一起。他认为写作的最高境界是二者的一致,是作家把心交给读者。
巴金说文学的最高境界是无技巧。他在《谈我的短篇小说》中说到,读好的作品,那怕只是浏览,也都可以得到启发。
他说自己的短篇小说,很可能受到屠格涅夫的启发而写成的。
很少写作者能像卡夫卡,二三十岁就写成了《审判》《美国》《变形记》等作品,甚至像肖洛霍夫,十六岁就写出《静静的顿河》。
大部分人都须大量阅读,借鉴经典,因为无论是对人物特性的观察,对时代和生活的把握,对人性的刻画与发挥,都需要时间的累积与思想的沉淀,才能形成自己的写作风格与特色。
作家有天才型,也有勤苦型的,无论是李白或贾岛都无妨。西方的天才作家也曾说到书写时如有神助,会认为是上帝要他做的,如帕斯卡尔,是灵光的闪现。
写诗,很多人也认为要有闪光跃动的灵感。法国诗人桑德哈说他在写《复活节在纽约》之时,字词在他的手指间飞溅喷涌出来,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握笔者,是别人在写。
这个别人,他认为或许是上帝之子。他明白了他自己并不是把笔浸到墨水里,而是进到了当下的生活里。
总之,写作的方式不能一概而论:有些作家写作时全凭直觉直感,不习惯对人说他开始一个写作计划;有些作家却要拟定方案,需要按部就班去做。
曾国藩说过:“莫问收获,但问耕耘”。写作就和庄稼一样,不必在意收成,期待的压力重,反而是障碍,徒增苦恼。
就如巴金、沈从文等许多作家都曾说过的,想写就写吧!写作只管努力以赴,当下开始,因缘成熟,收获自然不期而至。
写作小说,要将人事物组成一个世界,顺利时,可以江河直下,遇到瓶颈时,也可能数日不得解决。这时要停止,过一段时日,一切都会重回来。
写作不顺利时,可以和剧作家、音乐家谈音乐、戏剧,相互交换意见,谈各自的作品、经验、创作过程、感受和心路历程。
这也是一种充电的过程,电流来了之后,再回到写作的书桌前;重要的是继续,完成,不必期待什么。
写作的过程,是一种自我释放,和一切事物有一种平静的关系,向别人开放心灵,和创作连结,与世界接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