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上街沿
是他们的乌托邦
中午12点的上海梧桐区，一家外表“叙利亚风”、只有几平米的汉堡店门口，潮人们排起了长队。
打扮入时的男男女女取到餐后，直接在“马路牙子”上席地而坐，边吃边互相拍照，构成了一道让路人纷纷驻足围观的奇景。
最近两周，这一幕火到刷屏。眼下上海风头无两的新晋网红店，非这家Cheers Burger莫属。
店里的汉堡价格从48元到115元不等，比Shake Shack还贵。而吸引大多数人来消费的，正是坐在上街沿的氛围。
有人直呼看不懂，附近的居民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年轻人这么热衷于坐马路牙子？
在上海的巨富长、成都路、襄阳北路……“上街沿”成了Z世代新的精神坐标。
01
潮人聚集的时尚片场
店家特意准备了蒲团
周六晚上6:30，Cheers Burger的人流量比起午市已经小了很多，但仍然是整条街最热闹的所在。
骑“小布”的，滑着陆冲板的，手上提着蓝瓶咖啡的……店门口俨然已成为潮人聚集地，衬得旁边的八品脱、日料店都有些冷清。
刻意做旧的门面很显眼，是时下流行的工业风。店里空间不大，只有两张桌子，小圆凳都摆不开，干脆堆在角落。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拿到汉堡后只能打包外带，或是直接站在路边、坐在地上开吃。
我到的时候，马路两边零零散散坐着六七个人，还有不少达人博主在拍“时尚大片”。
延庆路虽然是条小路，但车来车往也没断过，把腿伸出来其实有些危险。好在这里灯火通明，司机倒不至于看不见。
趁着难得不需要排队，我和朋友赶紧去买了两个汉堡，却被告知牛肉饼早在半小时前就售罄了，只能用素肉代替。
这家店的营业时间是每天中午11:30-14:30，晚上17:00-19:30，周一店休。此时距离晚市开始不过一个多小时，食材就不够了，火爆程度可见一斑。
我们点了店家推荐的“河内”和“黑土地”。河内是越南风味，里面加了九层塔、香菜等，售价58元。黑土地的灵感则来自东北，有茄子、土豆、青椒（没错，地三鲜的味道），价格更贵一些，要65元。
等了大约20分钟，汉堡到手。下一步就是加入上街沿大军。
店家特意在门口放了蒲团，可以自取，用完归还即可。
老板告诉我们，他们一开始只买了4个蒲团，结果后来坐在地上的顾客越来越多，所以最近又采购了一大批。
“现在连这些都不够了，就放了些纸袋，也能垫一下。”
因为丢在街边，有时会被收走，老板每天都要损失不少坐垫。但马路牙子上的人还是只增不减。
坐下去前，我心理建设了半天。看着道沿上深浅不一的不明污渍，实在难以下腿。但来都来了，还是心一横，坐了。
地上很凉，也很硌人，自然是不舒服的。但第一次从这个超低的视角看街道，确实挺新鲜。
何况秋夜凉爽，能在户外吹吹风，大概也是很多人喜欢这种感觉的原因吧。
02
自然的随意感
让人联想到纽约
社交平台上，形容Cheers Burger用到最多的词就是“街头”和“随性”。
有严格dress code的高档餐厅遍地开花。反而是这样破败的门头，配上席地而坐的社交方式，让一众年轻人觉得很酷。
我身边坐着几个妆容精致的姑娘，最近来上海旅游，特意跟着小红书的推荐找来了这里。
“觉得这种氛围很好啊，比较开放，蛮有个性的。反正在我们城市从来没有看到过，所以就想体验一下。”
唯一欠考虑的就是穿短裙不太方便，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她们的心情。
也有本地人专门来打卡。一位平时就喜欢吃汉堡的小哥，听说这里开了家新店，趁周末一个人蹬着自行车就来了。
看到别人都坐地上，他也大剌剌地一屁股坐下。“我不认为有什么问题。小时候吃爆米花、豆腐脑，不也是在路边吗？也许大家只是怀念以前在街边吃小吃的感觉吧。”
在上海生活的东北男孩子铭，说自己早就对“蹲马路”这件事见怪不怪了。“公路商店就是这样啊，还有安福路的话梅，很多地方都可以坐道牙子上喝酒吹牛。”
“就是一种自然的闲适感，而不是刻意要追求精致。你不觉得很上海吗？体现了这座城市的包容。”
坐在一旁的短发女孩七七听到我们的对话也凑了过来。她在国外留学多年，最近刚回上海。这里的氛围让她想起纽约和意大利。
“那时候经常在路边吃东西，有时候从小酒馆出来，就随便找个空地坐下，醒醒酒。谈天说地很自由。”
对她来说，这也是一种快速和脚下城市建立联系的方式。好像贴近地面，就能产生一种融入的亲近感。
03
看不惯的也大有人在
不过这样chill的氛围很快被打破。
吃到一半，一辆清扫车突然贴着街边缓缓开了过来。大家远远看到，手忙脚乱地收拾脚边的垃圾和饮料瓶子，匆忙站起来躲到一边。
刚才的松弛感荡然无存，场面着实有些狼狈。
而且要想坐得开心，也是需要有无惧他人目光的强大心理素质的，毕竟看不惯这种行为的大有人在。
我只待了一小时，就在过路行人飘来的只言片语里听到过至少3次“神经病”和2次“吃太饱”。
一位家住附近的大爷吐槽得相当硬核：“好好的小青年，为什么要像乞丐一样啦？没教养，不得体。要是我孙子，我肯定要骂的。”
于是，人群像是自动划分为站在路上的和坐在地上的两个派别，互相对视一眼，谁也不理解谁，谁也懒得理解谁。
04
我们什么也没想
我们就是想自由自在
事实上，正如子铭所说，上海的马路牙子时尚，早在公路商店火起来开始就已初见端倪，而这些年还在持续野蛮生长。
深夜的襄阳北路被形容为“地摊复兴”“乌托邦”“亚文化的天堂”。在这条街上走一圈，到处是端着酒杯的俊男美女，熟门熟路地往街边一坐。运气好的时候能找到椅子，人多了大家也就无所谓了。
因为氛围太嗨，有时会影响到周边居民，这条路上的小店遭到过不少次举报。
所以现在每到晚上9:00左右，陆续就会有保安开始在街上巡逻待命，控制人流量大小，维持交通秩序。
靠巨鹿路路口的几家店通常是最热闹的，经常连路都没法走。有时保安刚和店家一起把这边的人潮疏散，大家又顺着马路走到了另一头，把那边也堵上了。直到天亮以前，街上都挤满了不肯离开的年轻人。
这里有一家名为PLAN B的小店，白天是咖啡馆，晚上是小酒吧。店内其实有10多个座位，但顾客显然更愿意坐在外面的台阶上。
神奇的是，这群人虽然互不相识，但很快就能打成一片，甚至跟着店里的音乐一起大声唱歌，碰杯共饮。
有人在网上描述这种感觉，当大家都坐在地上，好像彼此之间一下子就没了距离感，“都是城市的流浪者。”
不远处的成都路，酒吧和夜宵店的灯光也在不知疲倦地亮着。
有些人觉得进店消费太高，就去附近24小时营业的烟酒店买几罐啤酒，往路沿上一坐，享受十几块钱即能拥有的快乐。
也有的人单纯是想待在户外。女孩阿梅打着哈欠告诉我，她平时还喜欢露营、野餐，她觉得心态是类似的。
“尤其是疫情之后，不想闷在家里，特别孤独。”
“其实我也不是真想坐在马路牙子上，但能在户外吃饭喝酒的地方毕竟没那么多，所以干脆坐地上了。”
凌晨的成都路依然喧闹，空气里流动着躁动的荷尔蒙和无处宣泄的情绪。
偶尔有路人经过，向坐在马路牙子上的年轻人投去不理解的目光，好奇他们在想些什么。
也许就像阿梅说的：“我们什么也没想，我们就是想自由自在。”
文、编辑／strawberry
图 / strawbe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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