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最受观众期待的韩国电影,应该绕不开电影《分手的决心》。
本片的导演是韩国暴力美学大师朴赞郁,他是韩国当代影坛最重要的电影大师。
朴赞郁以独树一帜的暗黑美学而闻名影坛,其作品风格强烈,热衷于奇情诡谲的叙事和尺度生猛大胆的暴力情节,代表作“复仇三部曲”(《我要复仇》《老男孩》《亲切的金子》),让他蜚声国际。
2016年,朴赞郁的电影《小姐》,在戛纳电影节大放异彩,创下了韩国19禁影片的最高首映票房纪录,同时还收获了多项国际电影节大奖。
此后六年,朴赞郁除了去英国拍了部电视剧《女鼓手》、监制了美剧《雪国列车》外,一直在筹备自己的新电影,终于在今年的戛纳电影节带来了新作《分手的决心》。
影片在六月份的戛纳首映后,收获了全场长达8分钟的掌声,导演朴赞郁凭借此片夺得了最佳导演大奖,主流媒体几乎一片赞誉之声,将其誉为:韩国影坛年度话题电影。
而对于国内观众而言,本片更大的关注度来自于女主角:汤唯。
朴赞郁在本片前期宣传时表示,自从看过李安导演的《色·戒》后,就一直想和汤唯合作,《分手的决心》的剧本甚至是为汤唯量身打造,力邀她参演这部电影。
本片自戛纳首映后,在国内评分网站保持着7.9的评分,是汤唯职业生涯第二高分的电影(仅次于成名作《色·戒》),在朴赞郁个人导演作品中次于《老男孩》、《小姐》和《共同警备区》。
本期「新片解毒」,就来聊聊这部期待已久的电影——
《分手的决心》
Decision to Leave
影片的编剧郑瑞景是朴赞郁合作多年的搭档,从《亲切的金子》、《蝙蝠》,到《小姐》和这部《分手的决心》,据说编剧郑瑞景和导演朴赞郁在创作剧本过程中,就一直认为女主角应该由汤唯出演。
这并不是汤唯第一次出演韩国电影,2011年,汤唯出演了韩国电影《晚秋》,她在片中饰演了一位出狱的女犯人安娜,凭该角色获得第47届韩国百想艺术大赏最佳女主角奖,成为韩国三大奖历史上首位获得最佳女主角的外国女演员。
《晚秋》是汤唯自从《色·戒》成名之后,在演艺道路上的里程碑作品,帮助她前后十多个影后奖项,她也因出演此片与导演金泰勇喜结连理,同时影片也帮助汤唯在韩国打开了知名度。
与韩国影坛的成功相比,汤唯近些年在国内的发展却一直高低起伏。
虽然也出演过《黄金时代》、《地球最后的夜晚》等口碑不俗文艺片,也参演过《北京遇上西雅图》这样的卖座商业喜剧,期间还去过好莱坞与“锤哥”一起演了部《骇客交锋》,但也不乏被观众诟病吐槽的作品,如《吹哨人》或是《大明风华》等等。
可能也正是在国内发展遇到瓶颈,汤唯选择去韩国发展,先参演了自己丈夫的新作《梦境》,该片制作强大,汇集了孔刘、裴秀智、崔宇植、郑有美、朴宝剑等韩国一线明星,据说是一部人工智能题材的科幻电影。
同年,汤唯得到了导演朴赞郁的邀约,出演了这部《分手的决心》。她虽然不是韩国人,但在片中却要全程说韩语,而且台词很多,角色挑战难度相当高,这也是汤唯继《吹哨人》之后又一次出演一位银幕上的蛇蝎美人。
影片的男主角是韩国实力派演员朴海日,他和中国籍朝鲜族导演张律合作过多次,出演过《咏鹅》等电影,同时他今年主演的古装历史战争片《闲山:龙的出现》,刚刚上映不久就拿下票房冠军,该片是韩国影史票房冠军《鸣梁海战》的续集。
除了以上两位主演外,影片的配角还有韩国歌坛天后李贞贤,《请回答1988》中的“善宇”高庚杓。
再说故事,《分手的决心》被形容为一部侦探黑色电影,故事讲述调查一桩意外失足坠亡案件的刑警,与死者妻子之间所发生的故事。
所谓“黑色电影”是流行于四十年代好莱坞的一种电影类型,此类电影通常是侦探片或是犯罪悬疑片,往往关注于道德的腐化,强调善恶不明的人性立场。
“黑色”形容的是这类电影往往调子阴郁、情绪悲观,热衷于表现愤世嫉俗和人性危机,尤其是电影中经常会出现一些神秘妖艳、腹黑狡黠的蛇蝎美人的形象。
了解以上背景信息后,正式进入故事。
由朴海日饰演的主角张海俊,是个患有失眠症的釜山市刑警,擅长且热爱跟踪监视,认为不管是什么样的案件,只要对嫌疑人进行长期的埋伏监视,就能够在过程中找到线索和破绽。
然而即使屡屡破获许多大型案件,很快就升到了警队队长的职位,但总是忙于工作导致了他的婚姻面临危机。
他的妻子在遥远的梨浦市核电厂工作,夫俩长期分隔两地,只有周末才能见上一面,导致关系日渐疏离。妻子多次要求张海俊调职到梨浦,可他一直找借口敷衍,似乎想要用查案和工作来逃避与妻子的婚姻裂痕。
故事开始于某天早晨,警方接获一起山区坠崖的报案。
死者是一名在移民署上班的海关官员奇都秀,虽然年近六十,但平时热衷于攀岩运动,时常趁着工作之余前往挑战各种路线,但这天他却从平时最熟悉的山顶坠落身亡。
究竟只是一场单纯的意外事件,又或者背后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隐情?
警方对案发现场勘察后,没有发现谋杀的疑点,种种迹象表明,死者只是失足坠崖,这场死亡事故应该只是意外,但就在刑警张海俊遇到死者妻子后,却逐渐产生了怀疑和好奇。
死者的妻子名叫宋瑞莱(汤唯 饰),是个从中国来的朝鲜族裔,她年轻美丽,似乎和已经年近六十的丈夫很不相配,得知丈夫的死讯也并不惊讶。
最关键的是,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神秘的气息。
张海俊对宋瑞莱产生了怀疑,开始24小时跟踪监视她,试图找出案件背后的真相,可就在这个过程中,他开始不由自主地被这个神秘的女人所吸引,从逐渐好奇到深入诱惑。
宋瑞莱的婚姻似乎并不幸福,这与她不为人知的身世有关。
她原来是个偷渡客,3年前私自来到韩国,是担任海关官员的丈夫保住了她,也因此宋瑞莱嫁给了这名官员。但两人的婚姻却并不幸福。
宋瑞莱和丈夫年龄相差很大,且丈夫有着偏执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婚后经常对徐来施暴虐待,甚至强迫宋瑞莱在她的身上纹上了丈夫名字的缩写。
这样的身世背景,让宋瑞莱的杀人动机似乎大大增加,自然引起了刑警张海俊的进一步怀疑。
张海俊开始每天跟踪监视宋瑞莱的日常生活,看着她作为疗养院的护工每天上下班,悉心照顾那些孤寡老人,下班后一个人吃冰激凌、抽烟、流泪,经历着丧夫之后的落寞生活。
在这段监视与被监视的警察与嫌疑人的复杂关系中,张海俊仿佛进入到了宋瑞莱的私生活当中,他开始对怀疑对象宋瑞莱,产生了超出工作以外的情感。
当他越了解宋瑞莱,就越对她着迷,也让他越来越难以看清案情的真相。
就在这时,宋瑞莱提供了在移民署工作的丈夫的受贿记录和收到的恐吓信件,警方由此将案件锁定为死者是畏罪自杀,就此结案。
张海俊的婚姻原本就亮起了红灯,宋瑞莱如今也洗脱了嫌疑人的身份,这让张海俊不用再以警察怀疑罪犯的身份来调查她,两人的关系开始迅速升温。
职业是护工的宋瑞莱,用自己温暖的陪伴,逐渐治愈了张海俊的失眠症。两个人沉浸在爱情中,游览了釜山的每一个角落,留下了无数温馨的回忆。
然而就在此时,张海俊无意中从宋瑞莱陪护的老人那里获得了一个关键线索,经过确认后,原来宋瑞莱的不在场证明根本是伪造的,这让他对宋瑞莱的信任土崩瓦解。
他终于意识到,宋瑞莱就是杀害她的丈夫奇都秀的凶手。
对方一直在利用自己,引诱他上钩,当他情不自禁投入爱的落网后,也陷入到了对方精心布置的陷阱。宋瑞莱获得了张海俊的信任,并诱导他删除了那些对她不利的罪证。
但他有勇气和宋瑞莱当面对质,却不忍心揭发这个苦命的女人,他已经放不下这个女人,于是选择替她隐瞒了真相,帮她销毁罪证,同时下定决心分手。
这是影片第一次点题,张海俊的分手的决心。
与宋瑞莱分手以后,灰心丧气的海俊调职并搬到了妻子工作的梨浦市,一个雾气常年缭绕的小城市。
爱上一个杀人犯,对一位刑警来说,是心里一道过不了的坎。张海俊不愿公开宋瑞莱的秘密,他只能逃往妻子工作的小城市,一个没有宋瑞莱的地方,回归到平静乏味的生活中。
转眼一年过去,宋瑞莱也选择了改嫁,但她内心仍然放不下张海俊。
宋瑞莱的新任丈夫是金融投资人,因为欺骗投资者被受害者暴力追债,她借机提议搬家到梨浦市,目的自然是为了能够再见到张海俊。
当两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在集市相遇,宋瑞莱和张海俊的眼睛几乎无法从对方身上移开,双方的配偶都觉察到一丝异样。
但张海俊没想到,再一次见到宋瑞莱居然又是在审讯室——
宋瑞莱的新任丈夫被刺杀十七刀身亡,死在了被放干水的游泳池。
此时的张海俊对宋瑞莱的爱已开始被耗尽,对于眼前的女人,只有一种怀疑和恐惧,因此无论证据链怎样完整,旁人如何提醒他,他都一口咬定宋瑞莱有罪。
可是他怎么也猜不透杀人动机,而宋瑞莱似乎也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局。
宋瑞莱一直爱着的张海俊是站在她对立面的张海俊,她不需要他改变,而她也改变不了自己的过去,以最决绝的方式完成这场分手,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这部《分手的决心》和朴赞郁过去的电影风格截然不同,影片既是一部侦探悬疑电影,同时也是一部纯粹的爱情悲剧。
影片没有朴赞郁过往作品的露骨生猛的镜头,也没有充满奇情的故事反转,他化繁为简,优雅诗意地布下线索,等待观众抽丝剥茧,推敲这场悬案般的禁忌之恋,究竟如何开始、又走向何方。
导演朴赞郁曾在采访中表示,“这是一部100%的悬疑+100%的爱情电影”。电影表面是以刑警张海俊对宋瑞莱的两起杀夫案的调查作为主线,但全片的真正核心,却是他跟嫌疑人宋瑞莱之间的禁忌爱情。
正直的警探遇上美丽又危险的女子,有如好莱坞早期黑色电影的剧作结构,全片的故事游移在推理悬疑与浪漫爱情片之间,当刑警张海俊在追查嫌疑宋瑞莱的过程中,两人发展出危险的暧昧。
刑警查案和禁忌爱情,这两件事是同时在进行的,而且也交互影响。
张海俊一方面不断被宋瑞莱吸引,另一方面刑警的本能也没有放弃一丝怀疑的可能性。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受到这起案件所拉扯牵连,随着案情真相逐渐水落石出,也让他们的爱情面临更加复杂难解的局面。
本片最大的优点在于,导演朴赞郁以及其克制冷峻的手法,来展现中年男女之间的情爱欲恋。整部电影刻意规避了男女主角直接表达爱意的场面,从头到尾没有那种天雷勾地火的情感爆发戏,但两人之间的暧昧却在不断升级。
张海俊和宋瑞莱的暧昧,是体现在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日常生活碎片中,在审讯室一起吃寿司、为对方涂抹护手霜、给对方做一碗不地道的“中式蛋炒饭”、一起同游釜山……
导演用细腻的线索与隐密的情感,刻画警察和嫌犯一来一往,微妙而紧张的关系:从一开始相互试探,到暧昧日渐升温,善恶价值界线模糊,爱情的欲望战胜了一切理性和道德。
为了营造这种迷离暧昧的氛围,导演朴赞郁在电影中用了很多非常高级的设计。
比如贯穿全片的“山”与“海”的意象,电影可以分为山、海两个部分,分别代表着男女主角的两次相遇,勾连两部分的主线都是女主角宋瑞莱的两任丈夫的命案,第一任死于山难,第二任死于象征海的泳池里。
在摄影取景上,电影也用了非常多山与海的景致,更引用了孔子的名言「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男女主角的故事更是上山下海的展开,地点从釜山来到了海边的梨浦,也象征两人关系的变化。
还有女主角宋瑞莱家中的蓝色壁纸相当抢眼,乍一看像是充满波涛的海洋,仔细一看却是连绵不断的山峰,巧妙反映了电影始于山、终于海的命题。
此外,电影中还有一处关键的隐喻,就是“迷雾”,刑警张海俊后来搬到了梨浦,这座城市以雾而出名,导致他时常在大雾中开车,营造一种模糊朦胧的气氛。
就连片中的主题曲也是一首70年代的老歌《迷雾》,这首歌的歌词表达了雾里看花的感情关系,以及最后终究无法在一起的悲伤情绪。此外还有男主角经常滴眼药水,也暗示了主人公张海俊身处在一场情爱与人性交织的迷雾当中,拼命想要看清真相,可最终真相还是像迷雾一样难以捉摸,又最终随风飘散。
电影中,汤唯饰演的女主角宋瑞莱,有一句让人印象深刻的台词:
「当你说爱我的瞬间,你的爱就结束了;当你的爱结束时,我的爱就开始了!」
这句话道出了影片的主题,宋瑞莱内心深处那种对爱的强烈渴望。
宋瑞莱作为一位异乡人,她的脆弱外表底下是看不见的决绝,她存在于男人们的想象,却又不甘落入其中。
她杀夫,是为了解除自己的枷锁,却因而让她遇上警探张海俊,陷入另一段关系。他们的关系无法建立信任的基础,也导致两人注定无法在一起。
她能为此杀人求生,也能为此绝望求死。
只有成为一桩无解的悬案,才能被心爱的人永远记住。
总而言之,《分手的决心》是一部相当精彩的电影,朴赞郁虽然颠覆以往的作品风格,但依旧展露出大师级的功力,将这个简单的故事拍得复杂迷离,看似是一段触不可及的禁忌之恋,背后却蕴藏着直击人心的澎湃情感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