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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冰长篇小说《女记者》:第二章

《女记者》简介:南方某省。一起特大的轮奸毁容案。农村妇女汪日琼惨遭轮奸后,俊美的面容又被硫酸毁坏,双目失明,鼻子烧掉,惨不忍睹。

奇怪的是案发半年之久罪犯依然逍遥法外。

省报记者林雪虹怀着极大的义愤将此案披露于世,惊动了省里有关部门。在案情审理中又不断出现新的阻力新的疑点,威胁恫吓接连向林雪虹袭来,但她置之度外,冒着生命危险深人作案地区,终于拿到关键证据。罪犯伏法,冤情大白。

小说还细腻地刻划了林雪虹孤独倔强、自强不息的性格,描写了她那充满痛苦的感情世界······

A市建省成立经济特区之前,只不过是一个“小渔村”似的中等城市。贫穷落后,百废待兴,到处是一片片沼泽洼地,是全国唯一没有红绿灯的省会城市,十字路口的交通指挥,还是靠人工手舞足蹈,整座城市犹如一个美丽的少女,还没有进行梳妆打扮。

改革开放建经济特区的春风,吹进了A市,使沉睡、平静多年的“小渔村”苏醒,沸腾了!巍峨而华丽的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竞相生长,拔地而起;马路街道变得宽敞整洁,路灯高耸,椰树婆娑;人行道改造拓宽,彩砖铺地,十字路口也结束了没有红绿灯的历史;在车辆行驶密集的路段,还架起了座座凌空横跨的高架人行天桥。人行道和天桥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马路上车辆穿梭往来, 川流不息,到处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井然有序的景象。

年轻美丽的A市,正以她日新月异的变化,向世人展示她清新、秀美、整洁、骄傲的容颜!

林雪虹熟练地驾驶着车,与A市妇联权益部长王素素,心急火燎地往汪日琼所在的山河医院奔去。

湿润的海风,夹杂着咸腥味从远方吹来,拂在脸上凉丝丝的。可是,林雪虹却没有感到海风的凉爽,没有感到车行驶在蓝天、白云、椰树下的惬意,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心里热乎乎的,就连抱着方向盘的双手也汗漉漉的, 她的心情难以平静。

“王部长,我们是否先到县妇联了解一下情况,让他们带我俩去山河医院?”林雪虹征求着王素素部长的意见。

“对,这样最好。”王部长赞同地说。

赶到西阳县妇联,已近中午。烈日当空,林雪虹感到有些饥肠辘辘,这才想起自己连早饭还没有吃呢。

林雪虹就是这样,一旦投入了工作,就忘掉了整个世界。

“运主任,这位是江河日报记者林雪虹。”进了县妇联主任办公室的门,王部长向迎面走过来的一位中年妇女介绍着。

“您好!辛苦了。”运彩美主任热情地握紧了林雪虹的双手,脸上露出真诚的微笑。

西阳县妇联主任运彩美,虽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但还显得那么年轻漂亮,精神干练。她皙白标致的脸庞上戴着一副高度近视镜,浅绿色的套裙穿在她稍胖的身体上,显得高雅合体,很适合她在机关工作的身份。

林雪虹和王部长落座后,运主任马上端来两杯飘着清香的热茶。 “运主任,我们今天是为西阳镇受害妇女汪日琼而来的。”王部长说。

“汪日琼第一次挨打,我就领她去找过执法部门,前后找过十几次,可是……”运主任一脸漠然,有些无可奈何。她说完站起身来走到资料柜前,翻出一本簿子,递给了林雪虹;“您看,这里有记录。” 林雪虹打开来访投诉簿,王部长也凑过身子看了起来。

“可是他们却说,我们这里大案要案多的是,整天忙得不可开交, 哪有时间管老公打老婆的事儿。再说,这是夫妻间的问题,我们不好管。我说,再不管就要打死人了!他们又说,没有形成事实前,我们不好抓人……”运主任脸上充满愠怒。

“这回倒好,把人给毁了吧!”

“汪日琼现在情况怎样?”林雪虹看完投诉记录,抬起头问道。

“怎么样?活也活不好,死也死不成,我们妇联多次过问这件事,但不解决问题。”运主任无能为力地说。

“运主任,您陪我们去看看汪日琼可以吗?”林雪虹问道。“没问题,前几天,我还同几位同事去医院看过她,太惨了,我们都同情得掉了泪。”“运主任,那我们现在就走吧。”王部长说。

来到山河医院,林雪虹一行三人走下车,便迫不及待地奔到住院处,一连打听了几个人,都说那个被硫酸烧瞎双眼的女人已不住在这了,不知去向。

“怎么会不住这里呢?我们前几天还来过啊!”运主任惊讶地说道。 她们来到医生办公室,一位值班的女医生告诉她们,汪日琼因欠医院许多医疗费,没办法只好让她住在医院招待所空房的仓库里。

女医生带路,她们拐过几条林荫小路,来到一间低矮、破烂不堪的房子前。 站在这间房子前,林雪虹与王素素、运主任面面相觑:这里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啊?这里就是汪日琼住的地方吗?

妈呀!这里简直就是一座小马架子。 在一片荒芜的绿草地上,支起一间不足一百平方米的茅房。茅房四周堆满了破铜烂铁,茅房的墙壁,已有多处坯泥脱落,墙面凹凸不平,木板房门上的油漆已褪色崩裂,板门的右下角有个碗口大小的窟隆,房顶的茅草稀稀疏疏,好似秃了顶的老人。要不是木门右上方挂着那块三寸宽一尺长的小牌,牌上 写着“山河医院招待所仓库”的字样,林雪虹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她惊讶地问身边那位女医生:

“这里怎么这样简陋?”

“这里是我们医院准备扒掉重建的,因为上面拨款没下来,所以,至今还没有动工。汪日琼没钱交医疗费,可病还没治好,只好让她住到这里来。这样,她每天去病房打针换药也方便些。”

女医生停顿了一下,又说:“听说她母亲为了给女儿治病,把家里的房子、猪羊、树都卖了,已花两万多元了给女儿治病!现在实在没有钱治病,就靠她姐姐汪日娥卖血,来给妹妹治病了……”女医生十分同情地说,林雪虹听后黯然了。

刚从阳光明媚的外面,低头走进阴暗、低矮、破烂不堪的屋子里, 林雪虹的眼睛有些模糊,一下子分辨不清屋内的任何情况。

突然,林雪虹的右脚被什么东西踩住了,双手被紧紧抓住了,她猛抬头,借着敞开的门缝和窗隙透进来的阳光,林雪虹看到一个怪物扑 了上来,不由惊叫着抽回了自己的双手,拼命使劲儿地向后退去,她吓得全身冒出一层冷汗,脖颈也有些发硬了。

女医生说:“她就是汪日琼。” 林雪虹惊呆了!这真是大白天活见“鬼”了!这个怪物,哪里还有一点点人的模样了啊?!

身是人型,面目狰狞可怖!在那张头骨复绷着一张皮、在原来应该被称作是面部的地方,仿佛一个面人儿被塑造好,又突然被人暴虐的狠狠的抓了几把,整个被抓个稀巴烂……

汪日琼被硫酸烧烂的双眼,已被生生挖去,成了两个黄豆粒般大小的眼洞,不停地往外留着血水;鼻子也被烧掉了,只留下两个小孔儿,右耳朵被烧光,左耳朵仅残留半个小尖尖,嘴巴被烧的歪歪的,牙床全部袒露在外,头上几处半秃,几处缕缕短发……

这鬼魅一般的汪日琼,比被毁容后照片上的汪日琼更可怕!她戳立在地中间,刺激着人的神经,使人产生一种铁锹铲过铁皮,发出尖利 刺耳钻心的颤响,实在让人受不了。

林雪虹看到汪日琼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马上想到了《巴黎圣母院》里的敲钟人卡西莫多、《夜半歌声》中幽灵般的宋丹萍……不,汪日琼比他们都更可怕,更狰狞,更恐怖啊!

更令人恐怖的是,这“物件”上的牙齿,还能一张一合地说话:

当汪日琼听到女医生说,记者来看你的时候,又立即扑了上来,紧紧抓住林雪红的双手,悲痛欲绝地喊道:

“记者同志,我太痛苦了,活着不如死去,您可要为我伸冤啊!”

汪日琼欲哭无泪,林雪虹和在场的人,却泪水都簌簌地流了下来。

女人,一个多么悲惨不幸的女人啊!

林雪虹与汪日琼的心贴近了,她攥紧拳头,暗暗发誓:此案,我管定了!

林雪虹拉着汪日琼的手,扶她坐在床边,用心倾听汪日琼那字字血、声声泪地控诉,心如刀绞,悲愤欲绝。

汪日琼的叙说,仿佛将林雪虹带进了古老、蛮荒的年代……

汪日琼的家乡是个侨乡,祖祖辈辈都生长在这片红土地上,以种植椰树和水田为生。年年耕作,养成椰林,伐倒树干,架房顶梁;砍掉椰叶,搭棚编席,采剪椰布,织布缀放;摘取椰果,酿造甜汁。

汪日琼虽然生长在穷山僻壤,但由于喝着清甜的椰水、吃着香软的椰肉长大,汪日琼从小就长得娇美,惹人喜爱。女大十八变,初中毕业后,汪日琼出落的越加水灵。秀气的脸庞,水灵灵的大眼睛,银铃般的嗓音,修长的身材,人长得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如花似玉,纯洁无瑕。她血管里流淌着劳动祖先的血液,勤劳朴素,心地善良是她的天性。她在南国这个边塞椰乡的女孩子里,显得是那般的出众、超群。

一家有女百家求。汪日琼长成大姑娘,说媒的,求亲的,几乎踏破了汪日琼家的门坎,村里好多小伙子都爱慕她,想方设法地接近她,都想有幸成为她家的佳婿。能与她说上一句话,得到她的一眼流盼,小伙子都以此为自豪。可是,每当母亲要回媒人的话时,每当大胆的小伙子追上她,向她表示什么时,她都会害羞地摇着头。

二十二岁那年,汪日琼和邻村的小伙子符新海相爱了……那段的时光,是多么的美好美妙啊!

多少个夜晚,他们心贴心,脸贴脸地紧紧依偎在村头的荔枝树下,数星星,看月亮;多少个夜晚,他们手拉着手,脚跟脚地漫步在下沙滩上,望着一望无际的海水,窃窃私语,共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两颗热恋的心,两串深深的脚印儿,把两个村子距离缩短了,姑娘和小伙子被爱陶醉了。

热恋半年后,他们结婚了,婚礼按照当地的风俗,办得既隆重又热闹。

婚后,小两口对未来的日子做了规划,并在山坡前开了一个打石场。丈夫憨厚勤劳,又能吃苦肯干,生意越做越大;妻子干净利索,心灵手巧,把家里家外打理的井井有条。 他对她恩恩爱爱,情意绵绵;对她温柔体贴,关怀备至。

每当傍晚来临,汪日琼做好丈夫喜欢吃的可口饭菜,站在门前向村边的路口张望看,等待的丈夫的归来;每当夜深人静,汪日琼依偎在丈夫的怀抱里,任凭丈夫那双粗糙的大手抚摸着自己,听着丈夫心脏“咚咚”的跳声,看着丈夫那熟睡的样子,汪日琼总是带着甜蜜的微笑,进入甜美的梦乡。

多么甜蜜,快乐美好的三年啊!

三年时间,转眼即逝。汪日琼为丈夫生下了一双活泼可爱的儿女,她觉得自己幸福极了, 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她多么希望,生活永远这样幸福美满。

可是,幸福像空中的风筝一样,线的这一头儿会紧紧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吗?

没有想到,幸福的风筝飞着、飞着,就断线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敏感聪慧的汪日琼,发现丈夫变了,变得和他过去不一样了。他回家后,不再像从前那样爱说爱笑了,再后来就是喝酒,抽闷烟,最后连回家的次数也减少了,挣的钱也不往家里交了。

汪日琼焦虑迷惑、痛苦不堪,为了一双儿女,汪日琼极力地想收回当丈夫的心。当丈夫偶尔回到家里来的时候,汪日琼就主动地问寒问暖, 千方百计地表示爱意和亲热,加倍地对他好。可是,换来的却是冷漠、躲避,甚至是推搡、辱骂,大打出手。

丈夫的心彻底变了,汪日琼的心碎了, 整日以泪洗面……

原来, 丈夫做生意有钱了,在外面泡上了一个年轻漂亮、闯特区的女人, 两人如胶似密,难舍难分……

汪日琼这才知道,金钱是祸根啊!她悔不该当初支持丈夫办石场, 将一个好端端的家毁了。短短的一段日子里,汪日琼白嫩嫩的脸庞,变成了尖下巴儿;大大的眼睛失去了光泽,凹陷了下去。她常常一个人呆呆地望着远方,不时呢喃着只有她自己才明白的话语, 死的心都有了。

后来,丈夫竟提出了离婚。

汪日琼哭成了泪人,说他,劝他,求他,给他加倍的爱,并企图用忍耐和温情打动他,可他不但没有丝亳悔改之意,反而变本加厉。后来,干脆连家都不回,与那个死缠烂打的女人同居了。

突如其来的打击,将汪日琼击昏了!痛苦和绝望把好端端的汪日琼折磨病了,住进了医院, 丈夫不闻不问。病好出院后,母亲把她送回了家,可是,符新海仍然不理不睬,冷落冰霜,离婚的态度愈加坚定。

汪日琼见丈夫如此狠心,心彻底凉了,于是,他们离婚了。

汪日琼领着一双儿女走了。懂事又不明事理的女儿,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边给妈妈拭着泪,一边问道:“妈妈,我们为什么要走呢?这不是我们的家吗?”

汪日琼听到女儿的问话, 抱住一双可怜的儿女,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洒在两个幼小孩子的睑上。

是呀,为什么呢?这儿不是她辛辛苦苦筑起的爱巢吗?还有那孩子们嬉戏玩耍的秋千,还有每天等候丈夫望眼欲穿的小路口,还有她这屋子里熟悉的、抚摸过的一切切......

她走了,领着一双儿女走了!走得是那样凄凉,那样悲伤,抱着儿子,牵着女儿,步步回头,依依不舍,瘦弱的身影,踉跄的脚步,渐渐地消 失在山坡下的小路上......

汪日琼说到这里,痛楚得说不下去了,她双手抱着脑袋,痛苦地低下了头,伤心痛哭了起来。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风吹椰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伴着汪日琼那“呜呜”的痛哭声……

这时,一位中年农村妇女领着两个孩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运主任告诉林雪虹:“这是汪日琼的姐姐汪日娥。”

林雪虹站起来,向汪日娥伸出了手:“您好!”

汪日娥显得有些拘谨。她面容憔悴,身体瘦小,看上去与汪日琼不像亲生姊妹,只有细瞅,才能从她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找到与昔日妹妹的相似之处 。

“这是......”林雪虹望着两个呆立在汪日娥身边的孩子,迟疑地问。

“这是日琼的女儿和儿子。”汪日娥说。

林雪虹蹲下身子,拉住《红岩》间狱里小萝卜头似的小姑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叫莲莲,今年七岁了。”她睁大一双圆圆亮亮的眼睛,陌生地望着林雪虹,胆怯地说。

“弟弟呢?”林雪虹又亲切地问道。

“他叫亮亮,今年五岁了。”莲莲转动着聪明的大眼睛,伶俐地答道。

望着这一对年幼可爱的孩子,再望望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母亲,林雪虹仿佛胃肠里有一根插入的胶皮管子,在不停地搅动,又好似整个内脏都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掏出来,使劲地揉搓,咽喉胀得火烧火燎般的疼痛。

高尔基说过:“爱孩子,这是母鸡也会的事。离婚不仅仅是两个成年人的私事,也是孩子的事。为了孩子,夫妻都应该做出忍耐和牺牲。”

父母的离异,孩子的心理肯定会失去平衡,过早的品尝人间辛酸和不易。加之,父母离异使孩子产生自卑自怜,必然会导致孩子孤癖、怪戾、逆反、放纵等。总之,父母离异,不管是从心理还是生理上,不管是幼年还是成年后,对孩子的影响都是不可估量的。

林雪虹知道,父母的离异,给汪日琼这双儿女带来的是什么?他们幼小心灵深处的褶皱和伤痛及过早地品尝人间辛酸的烙印,一生都无法熨平、愈合、抹掉。

霎时,林雪虹想到了自己那苦涩的童年......

作者介绍:中国传奇女记者、知名作家一一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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