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范曾先生《黄宾虹论》一文所感(2) 江南达者 童山雷 艺道上友人之交往切磋,于其艺言,功效亦自不可小视。固然,此等艺友或道友,相互间不说必须旗鼓相当,少则也当大致相近,各擅其长,且尤其是彼此所持为人交友之道本身,须当不与古道相悖。如是观之,黄宾虹与傅雷之交,是真可谓令人心动眼热矣!彼二人也,各于所事领域堪称雄视百代,自身品格学养复又至为丰厚,是以彼此相敬与钦服。而黄对傅,更于敬中有一份“畏”与“容”,因以虽不至对其言听计从,也每每重视其意见;若傅对黄,则于敬中多了一种“爱”与“护”,由此言之必真挚恳切,乃至每有“默诤”之举。作为艺界千古不易泰斗之黄,其偶有微过,或曰由主客观原因在艺术认知与操作上偶尔出现偏差,得有身具卓识之畏友屡屡规劝指正,端是何其幸者!而目下之文坛艺界,当面胡吹滥捧、转背则轻发微辞甚至信意攻讦对方之人,又岂在少数?其实,休论居于何种品级之艺术与艺术家,皆需真诚爱护;其本身,亦或多或少,总有须加指出的不足——自然此处也存在批评者自己的水平差距或观念差别等问题——但无论如何,作为听方,“虚心纳谏”终属应怀之器度;而作为言方,“识则可言”确为须具之品行,但前提得是“与人为善”,且当分辨进言之场合,盖因艺之越高,自尊之心益强,此毕竟也属人之常情。 今者对黄宾虹画作之激赏,不说已超越宾虹先生当日之自期,至少亦确是步入“神化”先生之境。最至可笑者,竟将先生目疾弱视之后“跟着感觉走”的画作,视为登峰造极之艺术典范。绘画不同于音乐,有视觉障碍之画家,断不同于有听觉障碍之音乐家——此主要又特指音乐作曲家而非演奏家——有关这点,范曾先生之文立论甚确,吾不附美。唯“画家凭眼断定画作成形之全过程”既为不争之事实,且范先生对宾翁笔墨连同世人对宾翁笔墨之认识所作分析亦俱称精深,吾独不解:何以范自身之书画,笔墨上竟不见丝毫己心所尊崇者之影响?甚而至于,进以言之,若非此次得见范文,吾万不曾料想,范先生亦竟为宾翁之“粉丝”也。言之至此,不知是否当得一结论:艺术上,亦步亦趋“师古人之迹而不师古人之心”,固属“泥古不化”;而一己所作,若与其所言大相径庭,甚至令人感觉二者全然非为同一派系,则亦同样似非称妥。试想:当日法兰西之安格尔,终不成一边恪守古典主义风格作画,一边却又发着“比德拉克罗瓦还德拉克罗瓦”的艺术宣言罢? 《达人谈艺》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