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乌桕美诗六首：乌桕叶残垂白子，参差早拟是梅花
江南处处有乌桕，晚秋早冬时，乌桕叶子比枫叶还红艳，陆游说“乌臼赤于枫“，杨万里有”乌臼平生老染工，错将铁皂作猩红”，直言乌桕叶子的红胜过了枫叶，是一种血红色。
那么在仲冬时节，乌桕树的叶子落干净了，却有另外一种美，那就是无数雪白的乌桕子，挂在树梢上，仰望如满天的繁星，又似白色的梅花。
乌桕树笔直，树冠高大优美，在南北朝之前，乌桕叶子就是重要的黑色的染料，人们将树叶捣汁，提取黑色的染汁，故名乌臼。后又加上木字旁，以表示树种。
随着对于乌桕的认识和利用，在宋朝之后，乌桕子外面白色的蜡质假皮，作为高档蜡烛的原料，乌桕子又可以提炼工业用油，比如运用在船舶家具伞上，防雨防漏，故而乌桕树大规模种植。到了明清两代，江南处处有乌桕树林，成为家园江山风景。
今天来谈的就是乌桕子的审美。
乌桕叶落在仲冬，伴随着叶子落尽，雪白的乌桕子，也成熟了，挂在枝头。
而此时，梅花尚没有盛放，但是熟悉山林的人，喜欢梅花，必然会惊讶乌桕树梢那种清简动人的美。于是有人用梅花来形容乌桕。
“出谷苍烟薄，穿林白日斜。
崖崩迂客路，木落见人家。
野碓喧春水，山桥枕浅沙。
前村乌桕熟，疑是早梅花。”元 · 黄镇成《东阳道中 》
这是冬天走在浙江东阳蜿蜒山道的风景。
走出山谷之后，那浓密的雾气消散，冬天下午的太阳，穿过了层层树林照在身上。
前面有悬崖崩塌的地方，我不得不绕道而行，远远看到，树木落尽叶子的丛林，掩映着前村人家。
身边的野溪，喧腾着带着春意的水。
这里要做一点解释，这不是春天，但是为何这里要写春水呢？因为仲冬冬至三候中有水泉动的物候，就是冬至之后，山中的泉水开始流淌，最早知春。
冬至是太阳从南回归线北移的重要时刻，太阳的回归，代表冰川融化。所以这里山中的泉水，被写作春水。
而溪边的小桥，因为此时流水依然冬降见沙，静静横在沙滩上。
我看见前村那乌桕树，已经落尽叶子成熟，但是雪白繁茂的乌桕子挂在树梢，就像早梅花一样动人。
那么这里照应了前面一句“木落见人家”，也就是他的视线一直在这片乌桕树上，又远及近。越看越像梅花。
梅花未放乌桕熟，又过江南梅雪村。好一个清丽明快的仲冬山行图。
这个比喻新奇明丽，对于常年在乌桕山林的南方人，会会心一笑。在梅花盛开之前，还有乌桕如梅，寻常风景，却是家乡风味。
“霜桕枝高白间红，珊瑚凌乱玉璁珑。
芳膏拟作春台烛，炤破群阴大有功。”明 · 谢迁《摘桕次雪湖韵 》
用乌桕子做蜡烛，最先见于宋朝的诗词文字，陆游说“乌桕烛明蜡不如”，点出乌桕做的蜡烛品质优良，比传统的蜡烛光亮，想必价格也在普通白蜡烛之上。南宋杨万里也说
“焰白光寒泪亦收，臼灯十倍蜜灯休。忘情也似诚斋叟，烧尽心时不泪流。”来说明乌桕蜡，光亮，也不流蜡泪，燃烧污染少。
可以知道南宋陆游杨万里时期，乌桕蜡烛是作为高档的蜡烛供应市场的。
那么到了明朝时期，这种需求更广泛，乌桕树也就更广泛种植。
比如谢迁，就在家园里秋末冬初采摘过乌桕子。
这时乌桕树上叶子还没有落干净，火红的乌桕叶，雪白的乌桕子，红的像珊瑚，白的像雪玉。而他和朋友站在树上采集雪白的乌桕。这些乌桕子大概率是作为原料出售给作蜡烛的人，用以制作年节期间高档的蜡烛。
所以他说，乌桕蜡熬成膏，在迎年之际点亮，迎春破冬，别有一种明亮的美好。
“生计年来喜渐多，旋栽乌桕旋婆娑。
担头新蜡浑如雪，卖与朱门照绮罗。”明 · 张萱 《自葛阳驰广济驿轺中即事 其九 》
那么在明朝，乌桕子制作蜡烛已经是个产业。
而张萱恰好赶到了这个风口。比如他听闻乌桕子可以赚钱，这真是解决了清贫寒苦，马上就种植了乌桕树。而乌桕树叶没有辜负他，当年开花当年结子。
看见乌桕子做成了蜡烛洁白如雪，一担担堆在门口，即将发售，他说，卖给那些大户人家，照耀他们的绫罗绸缎。
这里也可以看到乌桕蜡一直是高品质的蜡烛原料。
也只有相对富裕的人家才能消费起。
不过也正是明朝的繁荣，才使得需求增多，老百姓才可以在种植乌桕上获利。
“一夜狂风吹桕树，锦林飘尽玉无数。
梦回疏影半斜窗，月明误有梅花句。” 明 · 邱云霄《山居书事》
这是一首非常美好的乌桕诗。
一夜的狂风吹动着乌桕树，那乌桕红色鲜明的叶子，像玉一样凋零。
半夜里，我醒来，看见窗户上，有树木的影子，映在窗前，而窗外是一天清朗月色。
那乌桕树的果实，挂在树梢上，在窗前，简直就像梅花沐浴在月光里。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写梅花诗。
乌桕如梅，或者乌桕更甚梅花，因为乌桕雪白的果实比梅花先到，比梅花繁盛，无香更清，更朴素。
“江郎山下野人家，漠漠朝烟出树斜。
乌桕叶残垂白子，参差早拟是梅花。”明末清初 · 施闰章《还至清湖即目 》
梅花之赏，多在晚冬早春。早冬仲冬时节，却有乌桕如梅如雪，给人梅之想，梅之慰。
而乌桕比梅花更广泛，在明末的江南地区，处处有之，明末清初吴伟业《圆圆曲》中有“传来消息满江乡，乌桕红经十度霜。”乌桕已经是江南山水的标配。
从江郎山上看江郎山下，无数冬天的乌桕树落光了叶子，而人家的炊烟就起在乌桕林中。
而乌桕树比梅花树高大，无数乌桕树挂着果实，山下人家像笼罩在早梅花的花海里一样。
但是这又不是梅花。
实际上正是乌桕树比梅花树高大，这样的景色，更如诗如画。
“可怜乌桕树，不待晓风吹。
白满枝头粒，留充鸟雀饥。”明末清初 · 钱澄之《来园杂诗 其二十八 》
千万别用现代语境中的可怜来解读古诗词中的可怜，古诗词中的可怜，是可爱的意思，让人生出柔软美好的感情。
可爱的乌桕树啊，冬天落尽了叶子，不等着风吹。
却将白色的果实挂满枝头，留给冬天没有吃的鸟儿充饥。
这其实是一幅近景的鸟衔乌桕图。乌桕子是很多鸟类冬天的粮食，里面有丰富的油脂，供它们抵御冬之严寒。张继先《月落乌啼霜满天，有一种解读，是乌臼鸟在乌桕树上啼叫，而这种以乌桕果实为主要来源的鸟，十分敏感，常常在后半夜啼叫，仿佛在唤醒早行的人们。
你见过乌桕树的果实吗？郁达夫《江南的冬景》“象钱塘江两岸的乌桕树,则红叶落后,还有雪白的桕子着在枝头,一点一丛,用照相机照将出来,可以乱梅花之真”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图片来源于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