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卷着地上的落叶，在空旷的街道上荡来荡去，“呜呜”的风声像极了怪物的哀鸣声，吹动着墙上快掉下来的大字报，不断发出“哗哗”的声响，让在早早入睡的人们心头更加地烦躁。
公元1975年冬的一个早晨，L市空地导弹研究所(336所)，上班的工作人员都在各自忙碌着，电子保密室保密员孙红娟接到制造车间王主任的电话，让她把D型导弹电子部图纸密封好，交给一会赶到的车间保密员。
孙红娟放下电话，从身上找出钥匙，来到保险柜跟前，把钥匙插入锁孔，右手习惯地去拧密码锁，她突然呆住了，不对啊，旋钮的指针怎么指在38上，她有个别人不知道的习惯，也属于秘密，密码锁旋钮的初始位置每天都不一样，昨天傍晚下班自己明明放在42上，谁动了？
强烈的责任感让她拔出了钥匙，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她快速走到保密室的铁门前，反复仔细看起了上面的门锁，有没有被撬的痕迹，全铜的锁头还是那么明亮。
她觉得不能再耽搁了，拿起桌子上的电话，让总机转所长办公室，电话通了，传来研究所肖所长低沉平稳的声音，孙红娟语气急促，说有重要情况，老红军出身的肖所长回答马上就到。
肖所长很清楚，D型空地导弹是国内当时最先进的机载导弹，对地面目标威胁很大，被称为战机的“杀手锏”，它经过全所科研专家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努力，顶着各种各样的风险和压力，才有了今天的成果，国家也为此投入了巨资，目前产品基本定型，下月就要投入大批量生产，然后装备部队，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发生什么事啊！
肖所长带着警卫员快速来到保密室，他满脸严肃，让孙红娟仔细回忆，她肯定地点了点头，说没错。
肖所长果断喊进来警卫员，让他立即通知保卫科科长赶到这里，并叮嘱注意保密，然后拿起电话，让总机接市公安局政保处。
政保处的侦查员赵挺进拿着相机，对着保险柜一通拍摄，肖所长和保卫科钱科长、政保处翟处长低声商量后，一致决定，打开柜子。
孙红娟戴上白手套，身上一阵阵颤抖，她双手哆嗦着拿起钥匙，费了半天劲才插进了锁孔，“吱……”保险柜门打开了，闪光灯不停闪烁，她开始核对资料，肖所长背着手，不停在屋里踱着步子。
“不好，导弹电子部参数表不见了，有特务！”孙红娟肯定地说。
肖所长直觉得头一懵……
现场周围只在研究所墙外的柳树林里发现了两枚不太清晰的脚印，和一节烟屁股。
内紧外松，查了一星期，特务连个指纹都没留下，翟处长分析内部人作案的可能性大，肖所长说为什么他只拿走参数表，翟处长分析一个是时间有限，他来不及拿走更多的图纸，二是他接到的命令可能就是获取最新型导弹的参数。
三个月后，案件还是没有眉目，肖所长也被撤职了，孙红娟被送到了农场劳动，一切仿佛恢复了平静。
这天傍晚，在车间劳动完的肖所长拖着疲乏的身躯，来到所里的澡堂，想好好泡个澡，去去寒气。
“呦，这不是老所长吗？”正推着车拉煤的锅炉工胡力强热情打着招呼。
“早就不是所长了，胡咧咧啥哩！”肖所长没好气地说。
“再不是所长也是老革命，要受到尊重！”胡力强边说边把肖所长拉进了锅炉房。
里面有间屋子，有个小池子，是锅炉房内部的小澡堂，
“刚打了气，热乎着呢，在这洗！”胡力强讨好着说。
肖所长用手指点了点他，嘿嘿笑着，脱衣服进了池子泡了起来。
“有点怨啊，图纸丢了和你有啥关系，一撸到底，倒也爽快。”胡力强边给肖所长搓背，边打抱不平。
肖所长知道，胡力强是退伍兵，五年前刚分到所里时，非要去学开车，是他拦着， 说锅炉房缺人手，让他来烧了锅炉，听说他在后面没少说自己坏话，没想到对“落了架”的自己还这么好。
“小胡啊，当初应该让你去学开车。”
“还提那陈芝麻烂谷子的干嘛，在哪不是干革命，不是为社会做贡献。”
两人正说着话，“咣当”一声门被推开了，胡力强定睛一看，原来是技术员张建国。
“哎，有点礼貌行不，这里面是你进的吗？”胡力强大声训斥。
“抽根烟，大池子人太多了，行个方便，再说这不也有不是锅炉房的人吗？”张建国陪着笑脸，指着池子里的肖所长。
“还是恒大牌的，好烟啊，只给一根？都拿来吧！”胡力强一把抢过张建国手里的整盒烟。
看着正在脱衣服的张建国，胡力强走过去，对着他雪白的屁股，“啪”就是一巴掌，张建国疼得大声叫了出来。
“记住啊，说谁都行，就是不能落井下石，狗眼看人低！”胡力强发出了警告。
张建国红着脸低下了头，不敢看老所长。
“你看你这双鞋臭的，给你扔外边了。”胡力强捏着鼻子，手里拿着张建国的解放鞋，来到了门外。
看看四下无人，胡力强食指和拇指叉开，量起了鞋的大小，又看了鞋底，然后蹲那若有所思。
肖所长和张建国泡在池子里，相互没有一句话。
张建国也是五年前分来的，大学生，戴个眼镜，说话文绉绉的，他负责的是工程制造，专门加工导弹的部件。
肖所长总觉得张建国有种说不出来的怪怪的感觉，好像不正眼看人。
肖所长穿好衣服，开门出来，见到胡力强正坐在花坛边，狠狠吸着烟。
“孙红娟在哪个农场劳动，我想去看看她，以前对我不错，落难了不能忘了人家。”胡力强看着肖所长说。
“哎，听说在红专农场，离咱这里六十公里呢。”肖所长叹口气，摇着头走了。
“孙姐，我来看看你。”胡力强从军用挎包里掏出两包点心，放在了桌子上。
“哎，让你跑这么远，所里还好吗？”孙红娟轻声问。
“还行，肖所长也被撤职了。”
“事情迟早会水落石出的，我等着那一天，对了，张建国前几天也来了。”
“他来干什么？”
“也没啥，觉得我冤，来开导我一下，以前在所里他经常找我说话，让我帮他物色对象。”孙红娟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胡力强回到了市里，买了一斤卤猪头肉，两瓶烧酒，来到了张建国的宿舍。
张建国颇感意外，赶紧把胡力强让进屋，端茶倒水。
“要说咱俩也挺有缘分，一起进的研究所，但命运不同，你成了技术员，我去烧锅炉。”胡力强边说边把酒倒上，和张建国碰了一下，自顾自喝了起来。
“我哪能和你比啊，我是臭老九，被打到了，没人敢要，只好来到了所里，不像你，根正苗红，退伍军人。”张建国夹起一块肉，塞进了嘴里。
两人说到了这次失窃事件，张建国忿忿不平，说害了好几个人。
“你穿多大的鞋？”胡力强突然发问。
“42码的。”张建国吐出一个烟圈，不在意地说。
“恒大烟好抽吗？”胡力强笑着问张建国。
“话里有话啊？你在怀疑什么？”张建国冷笑着回答。
“就是你！代号5281!”胡力强微笑着看了看手表，又指了指桌子上的收音机。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张建国狡辩着。
胡力强走到收音机跟前，打开了它，喇叭里传来一个女播音员的声音：“5281，请注意，获悉你已购买到我们急需的药品，请想办法运回。”
张建国脸色变了，嘴里嘀咕着：“怎么找到我的？”
“墙外的脚印和烟头，那天你去洗澡我就注意到你了！”
“你偷配孙红娟的钥匙，打开了保险柜，盗走了你主子急需的导弹参数，可惜，没办法运出去。”
“东西在哪？”胡力强威严地说着。
“在那！”张建国一指收音机，顺手拿起酒瓶砸向对方。
胡力强本能一闪，张建国夺路而逃，刚打开门，翟处长手里的“五四式”手枪正指着他，张建国瘫软在地上。
胡力强打开收音机的后盖，导弹参数表粘在后盖上。
胡力强，L市公安局保卫处侦查员，是布置在336所的暗线，张建国被抓获后，胡力强奉命调到S市，改名佟卫革，进入057所，开起了小轿车，继续执行暗线任务，直到退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