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 ©陈波
欧洲人看了会沉默,中国人见了猛流泪。
中国县城的出圈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
他们可以决定日本人死后能不能安心——曹县,
也可以决定宇宙国的泡菜尊严——平度。
但如果说有让国馆君真心竖起大拇指的哪个县城,
答案一定是歙县。
无他,歙县实在是太给力了,
它就像是学渣跑进了实验班,
还考到第一名,那么出人意料又大快人心。
从1970年起,学渣歙县人陆续跑到欧洲发展,
在意大利、西班牙、法国和荷兰都留下脚印,
他们干过炒菜、洗碗、当搬运工等体力活,
后来又开店、开超市、经营酒店,
做大自己的生意。
可最引人注目的不是他们在欧洲做生意,
而是他们把欧洲挣来的钱,全都投回到家乡。
——歙县槐塘村,
村里有近1000人选择在欧洲打工,
该村每年的侨汇高达数千万人民币,
都纷纷修建起了洋楼。
别看是农民打扮,褪了色的裤兜里,
反手一模,就是一叠欧元钞票,
因此又被称为“欧元村”。
挣欧洲人的钱,回老家盖别墅
——如此带劲的歙县槐塘村,
一下子冲进热搜第一。
有人羡慕其挣欧元的钞能力,
也有人迷恋那错落有致的农村别墅。
但“学渣”歙县的魅力,远不止此。
歙县,作为一个学渣,
能在学霸班里虎口夺食,
不靠别的,就三个字:不认命。
就像这里的美食:臭鳜鱼。
也许很多人不知道歙县,但肯定听过臭鳜鱼。
歙县的歙,读“shè”,古名歙州,是徽州府衙所在地。
据说200多年前,
当时的徽州知府非常喜欢吃鱼,
那会徽州比较封闭落后,并不产鱼,
要想吃到鱼,难以登天。
一个叫王小二的衙役从外地搞来一桶鳜鱼,
可没几天就散发令人难闻的臭味,
王小二害怕知府大人吃不了鱼,
也怕自己血本无归。
于是用大量的盐来盖住臭味,
又找来厨师用红烧的方式做鱼。
虽然鱼味依然很臭,
但经过腌制的鳜鱼,
直接把鲜美度提升到新高度。
虽然不产鱼,
但不代表就吃不了鱼,
歙县人不服输,也不认命,
他们通过腌制,
打破了地理的空间局限性,
也造就了臭鳜鱼这道传奇徽菜。
时至今日,
歙县人还保留着腌制鳜鱼的传统:
去掉鱼鳞和内脏的鳜鱼,
清净后沥干水分,表面抹上精盐。
放入樟木桶内,一条一条往上叠,
用青石板或鹅卵石压住,
最后只需等臭味来临。
夏季等待三四天,冬季一周左右,
便能闻到那心心念念的臭味了。
动图12 | 源于《中国特产》
自然发酵的臭鳜鱼,
经烹饪后摆在你的面前。
你拿起筷子,拨开鱼皮,
引入眼帘的是一片片蒜瓣状的鱼肉。
夹起一块,细嫩可口。
吃上一口,清香鲜美。
动图12 | 源于《舌尖上的中国》
看起来臭,吃起来鲜,
有此美味,“歙”间值得,
简直打开了饮食世界的另一端。
而歙县也通过臭鳜鱼,被更多人知道。
可要真正进入“歙”的世界,
绝非是吃口臭鳜鱼那么简单。
最起码,你得知道这个字的含义。
学渣都是有故事的人,歙县也不例外。
歙县有很多故事,你有酒吗?
“歙”字由左右两边组成。
左边上面是“合”字,拆解为“一口人”,
意为背井离乡、在外打拼的一个人。
下面是“羽”字,
形似虫子,羽翼未满,
还未成熟,不能破茧成蝶。
右边是貌似“龙”的篆文,
三个字组合在一起,意思就是:
那个刚入社会的稚嫩青年,
犹如那个还未长大的小虫子,
需经过生意场的摔打、人世间的淬炼,
历经酸甜苦辣后,方能修成正果,
成为一条龙,成为一代代的徽商。
歙字,说的就是徽州商人,
其背后故事,尽是辛酸。
图2 | 徽商家族
古时候徽州这个地方,四面环山,
西边是黄山、北边是障山,
东边是白际山脉,
南边是牯牛降、大鄣山等。
素有“八分半山一分水,
半分农田和庄园”之称,
环境相对封闭,耕地面积狭小。
在那个重农抑商的时代,
被大山围绕,绝非好事。
现在人眼中的发展旅游的金山银山,
在古代就是压在徽州人咽喉的一座大山。
地理单位小,不适合种地,
加上物质贫瘠,交通落后,
要么在家穷死,要么外出打拼。
图 | 徽州老照片
“前世不修,生在徽州。
十二三岁,往外一丢”。
——这是徽州人耳熟能详的童谣。
若不是没有活路,
谁愿意把才十二三岁的孩子往外丢?
哪个孩子不是母亲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谁家的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肉?
只是没想到,就往外一丢,就丢出个徽商。
从南宋崛起的徽商,
到明清时已成为中国商界的一个顶流,
康熙、乾隆年间“钻天洞地遍地徽”,
足可见徽商的强大。
俗话总说:无商不奸。
可徽商却不追求利润最大化。
图 | 徽州老照片
央视纪录片《记忆乡愁》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程光国是清雍正年间的一个读书人,
当年走出徽州,参加科考,
因山路崎岖坎坷,稍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突然来了一场大雨,耽误了行程,最终错过科考。
后来他经商起家,赚到钱后就开始修路,
避免自己的悲剧,发生在其他人身上。
期间经常是修着修着,手头没钱了,
不得不停下来攒钱,攒够了再接着修。
这一修,就是整整三十年,
终于把坑坑洼洼的山路,
修成石头铺成的道路。
图12 | ©波拉西奥
都说商人是钱字当头,
但像程光国这样修桥铺路,
不计回报的商人,纯属少见。
徽州商人,
坚信“君子喻于义,
小人喻于利”的儒家文化。
他们诚实经商,
不使奸耍滑,经商成功以后,
便会做些修桥铺路建学堂等“利民”之事。
图 | ©波拉西奥
没点实力,学渣怎么能打败学霸?
如果你认为他们只会经商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自唐末宋初开始,徽州的文化教育开始崭露头角。
据统计,宋朝时徽州书院18所,
约占全国(约400所)的的4.5%;
元朝时建有24所,
约占全国(约282所)的8.5%;
到了明清,总数一度达到了93所。
各种治学,遍布乡野:
十户之村,不废诵读,
远山深谷,居民之处,
莫不有学有师。
自宋以来,仅歙县,
就出过11名状元,
823名进士,1865名举人。
浓厚的历史文化,
孕育出别样的韵味结晶
——歙县牌坊。
图12 | ©三六度张
歙县至今完整保存了八十多座牌坊,
除了给人以美的震撼外,
背后还隐藏着一个个动人的心酸故事。
如许国石坊,
歙县古城最著名的牌坊,
不同于其他四柱的牌坊,
这座牌坊是由八根柱子围合而成,
全国仅此一例。
当地人重视这座牌坊,
绝不是因其规模宏大,
而是牌坊主人锲而不舍的求学精神。
图12 | ©三六度张
许国18岁就中了秀才,
不料父亲经商失败,
家道中落,一夜回到解放前,
为了生计,不得不一边打工,
一边科考,结果十年间,三次落榜。
他想放弃,但许母不答应,
勉励说,有人考八九次才中,
你考三次又算什么。
许母把压箱底的首饰卖了,
支持他读书,又失败7次后,
许国终于金榜题名,进入内阁工作。
最后平定云南边境叛乱,
封“武英殿大学士”,青史留名。
图12 | ©三六度张
而最引人注目的,
是徽州民居的“粉墙黛瓦马头墙”。
徽州建筑以砖、木、石为原料,木构架为主。
一来为了防湿防潮,
往往使用白垩(è)涂制高墙。
经过长时间雨水的勾勒,
白墙有了水印斑驳,
像极了一幅水墨画。
二来为了防止火势蔓延,
徽派建筑分布密集,
很容易造成“一家起火、全村遭殃”。
因此在传统“人”字形屋顶上,
加造了阶梯状的墙体,一眼望去,
如高昂的马头,又称马头墙。
后来,“粉墙黛瓦马头墙”就成了
徽派建筑最经典的代表符号。
图 | ©陈波
故事的最后,学渣逆袭成为学霸,被世人称颂。
歙县人,出自山限壤隔之地。
带着一份孤勇,少小离家,
怀着一份儒雅,达济天下,
成就一代徽商传奇。
“徽”字拆开,里面有“双人、有山、有水”,
蕴藏着中国人内心向往的田园生活。
明代戏剧家汤显祖写下千古绝唱: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
图12 | ©陈波
徽州还有另外一首童谣:
前世不修今世修,苏杭不生生徽州。
前世不修来世修,来世还要生徽州。
可见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对于徽州的热爱,
早深入到骨子里。
只是后来,“徽州”地名从地图上消失了。
图 | 源于©星球研究所
现在的人常常把黄山当作徽州,
其实并不完全正确,
毕竟徽州,曾经横跨两省三地。
如今的年轻人,
甚至不知道徽州在哪里。
徽州,真的消失了吗?
当你踏进歙县这片土地,
你会发现,它就在这里。
歙县还保留着老徽商的传统,
上世纪70年代去欧洲打拼的歙县人,
省吃俭用,资助家乡修起道路、建起学校。
有的人在国外生了孩子,
还会送回歙县,接受中国教育。
而对于在外漂流的现代徽州人,
即使他们现在不再称自己是徽州人,
但腌制好的鳜鱼、房屋上的马头墙……
这些都成了共同的乡愁记忆。
图2 | ©千百度
我们经常会提到“烟火气”这个词汇。
烟火气,不只是一日三餐,
也不只是有烟有火,
还要有我们熟悉的过往。
正如徽州人房子上的马头墙,
落日时分马头墙上的袅袅炊烟……
这些他们曾经的过往,
早被埋藏进每个徽州人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虽不会被拿来常常提起,
但它就在那里,就像一个背影,
每当夜深人静时,在路灯的折射下,
会显得格外醒目。
徽州就是那个背影,
那个不管你离开多久,
都会在原地等你回家的身影。
图1 | ©陈波
图2 | ©拟见
徽州的美,
是诗意的,也是凝重的。
很多人独爱徽州,
是因为基因里有记忆,
即使他们不是徽州人,
即使现在没有了“徽州”,
但徽州却成了他们的乡愁,
成了所有中国人的乡愁。
参考资料:
1、王晓露:《歙县牌坊艺术与思想探论》
2、张小叶:《皖南“欧元村”的“大佬们”》
3、福桃九分饱:《不懂臭的人,永远都不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