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楼和茶坊
◎周晓明
红旗楼不简单
红旗楼在张家口市的南边，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可以说是在张家口市的最南边，过了红旗楼就是农村了。有几座红砖的二层三层楼房叫红旗楼。
红旗楼不简单，张家口市的人都知道红旗楼，那是探机厂的宿舍楼。探机厂也不简单，始建于1910年，其前身为我国著名铁路工程师詹天佑建成京绥铁路后随之开办的铁路工厂。那是张家口的第一大厂，设备先进、厂院阔大，有6000多名职工。上世纪因为厂大有钱，每年正月十五都要举办焰火晚会，那真是人山人海、火树银花，我们都去观看。
我的同学张辉他爸爸是探机厂的，他还有个哥哥叫张耀，比我们大两届，我们都是住校生。1973年我去过他家，他爸爸可能是探机厂的干部，他们家就住在红旗楼里。他的家可让我开眼了，有暖气，有卫生间、抽水马桶，有自来水，这一切只有在电影里才有，甚至电影里也没有。电影《火红的年代》赵四海家虽然也住楼房，也没有这些东西。他们家像大宾馆一样高档。那是1973年，老百姓都住平房用旱厕，县长局长都是住平房用旱厕，顶多干部家属院里有一个水管子，老百姓都到大街买水吃，那时候大街上每隔1里有一个卖水的小房子，1分钱一担水。
汪曾祺写过一篇《七里茶坊》
上世纪七十年代，探机厂和红旗楼在我心中是一个了不起的存在。红旗楼一带也是茶坊，现在这个地方有三个汽车站牌子，就是红旗楼站、茶坊楼、茶坊站。茶坊过去是农村，有茶坊公社和茶坊大队，上世纪八十年代是茶坊区，周边大都是农田。
作家汪曾祺写过一篇小说《七里茶坊》，他写道“我在七里茶坊住了几天。我很喜欢七里茶坊这个地方。这地方在张家口东南七里。”“这是一个中国北方的普通的市镇。有一个供销社，货架上空空的，只有几包火柴、一堆柿饼。两只乌金釉的酒坛子擦得很亮，放在旁边的酒提子却是干的，柜台上放着一盆麦麸子做的大酱。有一个理发店，两张椅子，没有理发的，理发员坐着打瞌睡。一个邮局。一个新华书店，只有几套毛选和一些小册子。路口矗着一面黑板，写着鼓动冬季积肥的快板，文后署名‘文化馆宣’，说明这里还有个文化馆。”
红旗楼一带曾有许多工厂出“名牌”
上世纪七十年代红旗楼一带有许多工厂，除了探机厂，还有油厂、洗衣粉厂、拖车总厂，都是处级的大工厂，工人上千，曾经热火朝天、一片兴旺景象。比如洗衣粉厂，他们生产的“云泉”牌洗衣粉曾是全国的名牌产品，还有“光明”牌肥皂也是全国的名牌产品。红旗楼一带还有探机中学和探小。
1991年我调到拖车总厂，拖车总厂是一个大的工厂，就坐落在红旗楼一带。有三个厂区、几十个车间、一个分厂、一个劳动服务公司，是全国最大的拖挂车生产厂家，是全市的利税大户，有2600多名职工。轮毂会做、轴会做、板簧会做，除了轮胎，拖挂车上的所有部件都会做。
工厂里有职工学校、幼儿园、图书馆、医院、食堂、广播室、浴室、单身宿舍、球场、住宅、宣传队、礼堂……应有尽有。职工让自己的子女报考工厂的技术学校，老少两辈人同在一家工厂工作，许多同厂的青年男女结成姻缘。我们热爱我们的工厂，准备在这里干一辈子。工厂曾经红红火火、一片繁荣，用户们持币待购，买拖车的挤破门槛子，生产出来的拖车漆没干就被拉走。
厂子的大活动挺多
我刚调进厂子，就赶上了两个大的活动，让我开了眼。一个是在市里最大的宾馆——张家口宾馆召开的产销联谊会，另一个是在厂里召开的全市“双基教育”现场会。张家口宾馆是当时的地委的招待处，位于市中心。联谊会的动静相当大，红旗招展、广告矗立，升空的大气球悬挂着巨幅标语，上面写着“热烈庆祝张家口拖车总厂产销联谊会隆重召开”，“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乎”。来自陕西、山西、山东、内蒙古、河北、京津等地的农机公司、机电公司的经理、业务员300多人参加了大会。副市长到会祝贺并讲话。
“双基教育”现场会气派非凡，中央、省属、市属大中型企业的领导参加了大会。小汽车停了满满一院子。会场门口由穿着公安干警制服的厂公安科干部把门。会上放映了厂党委开展“双基教育”活动的电视片。最后是文艺演出，灯光音响都是一流的，年轻的演员们青春靓丽，文艺节目十分精彩，不亚于市歌舞团的演出水平。
经历时代变迁
1998年以后，工厂的形势就不好了，市场萎缩、产品卖不出去，工厂没活干，效益下滑、出现亏损。我的心情也比较沉重，我不知道离开了工厂走向社会我会干什么。我会写诗、写散文、写小说、写通迅报道、写论文，我爱读书，其实我年轻时并不爱读书，我一看厚厚的长篇小说就头疼，看见刊物上七八页、十几页、几十页的短篇小说、中篇小说也头疼。我写作就得读书，后来就养成了读书的习惯。我没有谋生能力。工厂有低谷、人生也有低谷，一年有四季、月亮有盈缺，人生的道路不可能永远是平坦向上的大道，也有挫折与坎坷，“有时穿过尘埃，有时穿过泥泞，有时横渡沼泽，有时行经丛林。”（车尔尼雪夫斯基）
有许多人置身在国企和集体企业中，他们虽然很平凡，但他们都是好样的。面对困难，他们想办法平心静气，想办法解决问题。他们积极进取，相信在不远的将来就会云开雾散、柳暗花明。那时候我们想到生存问题，想到饭碗、还有明天，有痛苦也有迷茫，也有信心。一切都在变化之中，我们要适应这种变化。人生中许多事都是人力无法改变的，比如说我们工作的工厂很难再存在下去，我们只能继续往前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难，关建是不断前进。拖车总厂变成了大地专用汽车制造公司，后来被“城投”收购。我们被重新安置，奔向了美好的明天。拖车总厂总厂区这块地后来卖了，厂子搬到了万全区。现在这块土地上建起了十几座几十层的高楼，展现出新的面貌。
新时代新气象
改革开放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变化，我们都住进了有暖气、有卫生间、抽水马桶、有水管子、有天然气的房子。红旗楼茶坊一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全季酒店高耸入云、高架桥如雨后彩虹，高楼林立、马路宽畅，人来人往、车来车往，一片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再不是汪曾祺描写的偏远破败的景象。为此，我写
诗一首：
高楼入云
60年前汪曾祺
在这里掏过厕所
他写下《七里茶坊》
那时候茶坊还是农村
行人稀少
没有商场和楼房
如今茶坊跑满了豪车
音箱里有歌声还有商家
促销的声音
作家已经故去
我也变成了老人
茶坊还叫茶坊
没有了昔日的宁静
哪一个茶坊更好
这要问自己的心灵
时间能改变一切
不变的是时间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