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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岛奇恋》——第十九章逝婴念母

第十九章 逝婴念母

苏洛娃肚子越来越大,自然行动也越来越不方便,临近预产期了,她格外的小心。她要到花园中活动活动,奥邦德搀扶着她,两个人都蹒跚着走出木屋。在树荫下他放了一把椅子让她坐,她说先不坐要散散步,他就陪着她小心翼翼地在草地上走,几只牧羊犬也跑了过来身前身后的转悠,他吆喝着它们怕绊倒了大肚的女人。他对她说:“还是到树荫下坐一会儿吧,牧羊犬不知深浅地和你亲近,别把你绊倒了。”她说:“有你在身边怕什么,这些狗也有几日没见我了,况且多走走也有好处。”他又陪着她在草地上转悠。她接着说:“我想去清泉瀑布冲个澡呢,有些天没去那里冲凉了。”

奥邦德坚决地说:“苏洛娃——我的宝贝——那可使不得,要临产了,不能累也不能着凉。”他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坐下休息一会儿,我陪你说话。”他赶走了牧羊犬。

“你赶它们走干什么?”

“我俩说话不让它们听,别到外面传我们的秘密……”

“你真会跟我开玩笑,你总是像哄小孩一样哄着我,再说我俩还有什么秘密?”

“每个人总有些秘密的,人人如此,当然跟自己最亲爱的人往往高兴说出他们的秘密,有时却恰恰要对最亲爱的人保守秘密。”

“你说得自相矛盾,最想跟最亲爱的人泄密,又要跟最亲爱的人保密,这是怎么回事呢?我没听明白。”

“你认真体会体会就明白了,就是这么回事。”

“越说越让人糊涂,你说说你自己还有什么秘密没有跟我说!我是不是你最亲爱的人?”

“是我最亲爱的人——难道你不承认?”

“那丹尼是不是?马蹄香是不是?”

“是,当然是。然而,我们必须认识到,任何情爱,任何友谊都是分阶段的,不可能都永远如此,世界上永恒的东西是不存在的。连宇宙天体都不是永恒的,它们也在变化——只不过我们感觉不到而已。”

“你又在讲哲学了,这些大道理我不懂。我问你:你爱我什么?”

“我爱你真诚——”

“我也对你撒谎呢……”

“你能说出这句话更说明你是真诚的……”

“你这是绕着圈在验证你的秘密论。你是哲学家,我说不过你,我可是对你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

“不好意思,我想问你个问题:过去你为什么不怀孕呢?咱俩怎么这样快就怀孕了?”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过去我根本不就想要孩子……”

“你不想要孩子就可以不怀孕真是太神奇了。”

“你真是个书呆子,哲学的辩证法都运用到哪去了?那是因为我吃了避孕药,所以就不能怀孕了,明白不?”

“噢!原来如此……”

“你还想知道什么?”

“好了,不说这些无聊的话了,说多了也累,好好保养生个大胖儿子,这个荒岛也人丁兴旺了。”

“奥邦德,我的肚子总是一阵一阵痛,今晚会不会生呢?”

“该差不多了,回屋休息吧,我也得做些准备工作。”

“我有些怕呢——”

“不用怕,我有经验了——”

“女人生孩子你有经验……”

“是啊,马蹄香生孩子是我做的接生婆,不是有过经验吗?我在你身边守着不用怕的。”

吃过晚饭苏洛娃早早地躺下了,奥邦德也抓紧休息,他俩都像是在迎接一场战斗。夜里,苏洛娃肚子总是阵阵疼痛,呻吟不止,喊叫不止……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安慰着她,翻来覆去重复着几句话,无法减轻苏洛娃的痛苦。她不耐烦地说:“你总是坚持一下,坚持一下,我不知怎么坚持……实在痛苦,早知如此我就不怀孕了……哎哟!”

“我也是——怎么就让你怀孕了,都怪我……”

“不怪你怪谁?”

“老婆,不怪你,怪我……”

奥邦德的幽默玩笑,惹得苏洛娃嗤一下笑起来,顺手捏了一把他的胳膊:“你真会哄我玩……叫你这么一逗我肚子真的就不疼了。你去躺一会儿吧。”

“我就守在这里……”说着他头歪在椅子上睡着了。她怜惜地没有打扰他。她一夜就这样呻吟着喊叫着……他守在她的身旁,折腾了一夜。

快到清晨了,天刚朦朦亮。苏洛娃开始喊叫起来,奥邦德从睡梦中惊醒,他下意识地拉着她的手:“不叫,不叫——我在你身边,不要怕——”

“快去准备热水,我要生了——疼死了……”

奥邦德跑去厨房烧水,又急忙跑回来……

“我不行了——”她大声叫着,呻吟着……

他抚摸着她乱动的手臂:“你喊吧——用力——”

“你看看好像流水了——哎呀——妈呀——”

他急忙看下边,已经流出很多血水,婴儿的头已经冒了出来:“用力——腿不要动——用力——”他按着她的一只胳膊,似乎在帮助她用力……

“哎呀——妈呀!再也不要生孩子了——哎呀——”

他看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小东西从生命之门涌动出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有气无力地说:“我空荡荡的,好像没了肚子……快把脐带剪掉……”

“老婆,和你一样是个女孩——”

“给我看看……”

他把一团鲜红的小肉举在她的眼前……谢天谢地,母女平安。他把婴儿放在早已铺好的另一张床上,开始整理苏洛娃的床铺,撤下了被褥床单之类的东西,让苏洛娃躺得舒服一些。他用热毛巾给她擦了擦湿粘的身子,又轻轻擦了擦下体……她感觉象变了一个人一样,沉重的身体不知漂到哪里去了……

“不要给我擦了,快给孩子洗一洗……”

“你用尽了力气,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他先给婴儿洗了澡,抱到床上,盖上一条浴巾。随后抱走扔在地上的一堆床上用品……

人类现在有能力探索宇宙的秘密,但是人类对自身的秘密却仍然缺少足够的研究。人类的起源至今有很多问号,达尔文的物种起源也有待进一步探讨。每一个民族和宗教都有关于宇宙及人类由来的传说,和其他动物相比,人类是最后出现在地球上,却最先学会用大脑征服大自然。人类最早的祖先是一种外表丑陋毫无魅力的哺乳动物。地球生命多样繁复,简直无法统计。现存物种有数百万,另有数百万种已经灭绝。不管物种多么复杂,但是一切生物都有同样的遗传密码,因为一切生物皆源起于远古共同的始祖。

母爱并不是人类的专利,许多动物都会有母爱行为——甚至于比人类更强烈。母爱的特质有利于基因的传递,会被有选择地留传下来。如果母爱可以算作是一种道德的话,这是人类和动物的本质区别。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在奥邦德精心的照料下母女都养得又白又胖。尤其苏洛娃很长时间不出屋不见太阳,原来晒黑的皮肤又变得白嫩细腻,像变了人一样,抱着白胖的婴儿更显雍容华贵,然而,奥邦德屋里屋外没一刻歇闲,还要喂狗喂羊,出海钓鱼,上山采果,做饭洗尿布……他累得瘦了一圈,黑瘦黑瘦,满脸络腮胡显得楞角更加突出,夫妻正沉浸在爱情结晶的欢乐之中时,噩运却降临他们的头上。女儿露西亚·斯蒂芬莫名其妙地发起高烧,不停地吐奶,喘着粗气抽搐着,两天后就去世了……

苏洛娃哭得死去活来,奥邦德也是愁眉苦脸。他们把露西亚也埋到了儿子马亨利的大树旁,让妹妹给哥哥作伴。她无法从悲痛中解脱出来,像疯了一样唠唠叨叨她的露西亚:“为什么要我怀孕呢?奥邦德——为什么要我生她呢?我想做母亲,我想身边有个孩子……然而,我恨我的母亲她没让我见过父亲;我想要个父亲又恨父亲……”奥邦德看着她疯疯癫癫十分着急也非常痛苦:“苏洛娃,你不能这样下去,会哭坏身体的。”她哪里听得进去,哭哭咧咧地说:“你有父亲,我没有父亲……母亲也死了,女儿也死了,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什么呢?没有了。”

奥邦德安慰她说:“苏洛娃,你不能这么想,看看我——还有我哪——我——你的丈夫……”

“不,你不是我丈夫,你是我父亲——从来到这个荒岛上我就把你当成我的父亲——是真正的父亲。”

“别胡说了,苏洛娃,我不是你父亲”

“我不管——你是我父亲……我母亲,她太自私,不给我找个父亲。她恨所有的男人,临死的时候她还对我说:不要相信任何男人,男人喜欢你的时候用尽他们的花言巧语,温柔体贴……他们一旦把你搞到手,这些坏男人就不再喜欢你,就会像遗弃一条狗一样把你扔到垃圾桶里……你们这些坏男人!把我搞出孩子了,又把孩子搞死了,我恨死你们了……”

“苏洛娃,你是在骂我吗?”

“我是在骂男人——我妈妈告诉我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是不是男人?你承认你是男人——你当然不是好东西!你是不是把马蹄香搞出孩子了?给丹尼搞没搞出……”奥邦德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再胡说下去,她推开他的手继续骂:“你不让我说话,我偏要说……我恨我妈妈,她为了痛快把我生下来,她却不给我父亲。她还让我恨天底下所有的男人……奥邦德,你就是我的父亲,我爱你我恨你,还给我露西亚……”

这几日奥邦德让苏洛娃搅得手足无措,他知道女儿的死对她打击太大了,她太想女儿了,她刚刚尝到做母亲的喜悦女儿就突然死了,她承受不了这样的悲痛,所以神经错乱地发泄着郁闷的复杂情感。她傻笑着说:“奥邦德——爸爸……”

听着苏洛娃的这些疯话,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早早地死了母亲,没有得到多少母爱,从小产生了恋母情结。他的脑海里不停闪现出母亲的形象,好像母亲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抚摸着他的头在给他讲故事,他又看到了威严的父亲,戴着满胸的勋章,他训斥着他,说他不好好读书,整天鬼混……他一下惊醒了,竟是南柯一梦。他俩都不知不觉睡着了……这些天奥邦德实在太辛苦太累了,此刻才睡了一会儿好觉——也是苏洛娃哭累骂累了,精神恍惚地也睡着了。奥邦德轻轻地从她的怀里逃脱出来,蹑手蹑脚地来到客厅,躺到自己的床上,他有好些天没有安稳地睡觉了,他想美美地睡一觉,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许多往事浮现在他的眼前:他和马蹄香生的儿子发高烧死了;他和苏洛娃生的女儿也发高烧死了,若不是在这个无医无药的鬼地方,孩子们能夭折吗?伯爵将军都是你害得我如此凄凉……丹尼怎么样了?她一定为我也承受了许多痛苦,她能承受得了吗?她是个无辜的弱女子,都是我害了她——总算万幸没有让她怀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是上帝在惩罚我——因为我不信上帝,尽管如此,我还是不信上帝,我恨上帝,我恨伯爵将军,我恨世界上所有的男人——也包括我自己——你承担不起责任为什么要和女人生儿育女……我有罪呀,我卑鄙无耻呀!我对不起丹尼,我不能保护马蹄香,我也没有给苏洛娃带来幸福……我算个什么男人?!

他自责着,他痛苦着……他开始厌倦与世隔绝的荒岛生活,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孤寂重返社会群体生活呢?他不敢想,恐怕盼不到那一天了。现在马蹄香生活怎么样了?那个残暴的海盗能善待她吗?不如当时我像个男子汉与这个蛮横的海盗同归于尽了,也了却了我人生的情缘……现在我能死吗?不能死了,我死了谁来保护苏洛娃,她也是受尽社会白眼的苦命女人,她恨她的母亲也许是有道理的——也许没道理——她的母亲也是受尽男子欺凌的社会最底层的苦女人。如今还是男权社会,男人不但主宰着社会还主宰着女人,我恨这个不公的社会。但我又是个懦夫——当然也没有我发言的权利和机会。

苏洛娃跟我讲,爆发了第二次世界大战,而且已经结束了,现在世界会是怎样的格局?英国——这个不落的大不列颠是衰败了还是强大了?伯爵将军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立了功勋的,如今他已老矣,还能上战场吗?他还能把持海军吗?他还有能力接我回去吗?渺茫,渺茫……大概这个荒岛就是我的葬身之地了。死就死在这里吧,何处黄土不埋人?还是要坚强起来,不能沉沦下去,为了苏洛娃我也必须顽强地活下去,不能让她这样神志恍惚疯疯癫癫地活下去,我要让她振作起来,重新焕发青春……

想到这里,奥邦德昏昏沉沉地从床上爬起来,来看熟睡的苏洛娃。她已经醒了,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她看他过来又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水。奥邦德站在她的床前温柔地说:“苏洛娃,不能这样躺下去了,愁坏了身子我怎么活?我们到外面走走,散散心——”他抚摸了一下她:“你也好久没洗澡了,我们到清泉瀑布,我帮你好好洗洗冲冲,凉爽凉爽,心情会好起来。”

苏洛娃懒懒地从床上挪下来,他搀扶着她向门口走去。她说:“我是怎么了?好像到阴间走了一回,做了很多梦——都是噩梦,梦见我母亲,和她吵了一架,我要爸爸要女儿……母亲骂我不配做母亲,我说你配做母亲吗?我不该这样对待我的妈妈,她被男人欺骗带着我一个人生活多么不易,我没有权利怨恨她……她为了我顽强地和疾病做斗争,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我一直在错怪她,那不是她的错——那是社会对女人的歧视不公,妈妈我不该恨你……”

“是的,我们不该恨母亲,十月怀胎就够不易了,还要养育我们,母亲是我们的第一位老师,教我们做事做人,她们最辛苦最有功劳。尤其是你的母亲,被丈夫遗弃,抚养你的责任就落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她为你去唱歌去跳舞,受男人的欺凌,忍受着屈辱拼搏,你不能怪她没给你找一个爸爸,她恨透了男人不相信男人,所以她不想再亲近男人,你要理解她。尤其是你已经做过母亲的人——尽管孩子夭折了——做母亲的辛苦你已经尝到滋味,如果把孩子抚养成人更要付出巨大的艰辛和情感。苏洛娃,不要再责备母亲了,好吗?我们也用不着自责,荒岛无医无药不是我们的错,我已经失去两个孩子了,难道我就把伯爵——我的父亲杀了吗?难道我不痛苦吗?难道我不怨恨吗?……苏洛娃,想开一点吧。”

苏洛娃挽着奥邦德的手臂跟着他行走在草地上,许久没有说话,他们慢慢地走向清泉瀑布,她在草丛中摘了一朵蓝色的小花深情地说:“奥邦德,帮我把这朵花插到头上好吗?我想把自己打扮得美丽一些,我知道这些日子我精神崩溃了,也把你折磨得消瘦了许多,我也变得丑陋了。奥邦德,我听你的话,我要振作起来……”奥邦德把蓝花插在她的头上,显得有了生机。

天气很热,太阳火辣辣的,他们走草地的小径中被太阳晒着——尽管每人都戴着一顶草帽——全身大汗淋漓,到了清泉瀑布,他俩都立刻钻到瀑布下任泉水倾泄。奥邦德给苏洛娃搓擦着全身,她有一个多月没到这里冲凉了,身上积满了污垢,给她擦拭着香皂,满身都是泡沫,她任他从上到下耐心地搓拭,她觉得像按摩一样清爽舒服。她说:“来,我也给你擦一擦。”“不用了,你现在身体虚弱没力气,等过些日子你再给我擦……”

在清泉瀑布下冲冼了好一阵,他俩躺在池塘中休息,泉水游动在他们身体的周围,泛着细碎的浪花,清澈见底,池中的圆石如珠宝一样光滑圆润,两个人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打了蜡一样闪闪发光。苏洛娃头枕在一块岩石上,大半个身子浸在池水里,被水波荡漾着……奥邦德被她的性美吸引了,欣赏了许久,头脑中形成了美丽的画面,他不想打扰她,就这样欣赏着,似乎在用画笔涂抹着油画色……

泉水瀑布任性地浇泄着,他俩在池塘里嬉闹着,池塘里搅起闪闪发光的浪花……清泉瀑布依旧源远流长地倾泄着,岩壁上挂着银色的长长幕布,周围的花草树木受着清泉的滋养昌盛茂密,鸟儿在树枝上跳跃着歌唱着,为池塘里的一对男女在祝福,人是大自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此时此刻才真正地融为一体,天人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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