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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朱淑真这首《初夏》)

朱淑真是宋代文坛唯一能和李清照堪称双璧的人,她的诗词或幽咽如诉,或清婉如歌,或意蕴深远。她独有的才华和细腻的情感,让她的作品如惊鸿一瞥,在历史的长河中,散发出独有的夺目光彩。

朱淑真的作品题材广泛,有咏物诗、咏史诗、节令诗、赠答诗等。这些诗词是作者思想情感的真实流露,也是她当时人生处境的真实写照,更有她面对国破家亡的坦荡襟怀。

例如她的《新春二绝》这样写梅花:雪从庾岭梅中尽,春向隋堤柳上来。多少园林正萧索,纷纷争逐趁时开。在《咏史项羽》中说:盖世英雄力拔山,岂知天意主西关。范增可用非能用,徒叹兴亡顷刻间。在《菊花》中说: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

仅从这三首诗,就可以看出朱淑真腹有诗书,才华横溢。她笔下的梅花寄托了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渴望,梅花带来了春天的消息,在雪中不惧严寒,纷纷吐蕊盛开,她多么希望自己和梅花一样,也有一个可以自由绽放的春天。

朱淑真咏菊堪称绝唱,菊花的高标品性不会随着花瓣凋零灰飞烟灭,而是升华成菊花之精神,守着最后一缕香魂,抱朴守真,香魂不散。这其实也在喻指自己,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菊花之静美。

但是朱淑真没有李清照燕尔新婚的甜蜜和幸福,她婚后依旧填词作诗,但是丈夫和她并没有赌书泼茶的寻常幸福,她的红笺心事,纸短情长换来的不是由衷的鼓励和赞美,而是不被理解,不被懂得,不被呵护的哂然一笑。

婚后生活的不如意,让年轻的朱淑真更加寂寞痛苦,正如她在《愁怀》中所说:鸥鹭鸳鸯作一池,须知羽翼不相宜。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似休生连理枝。脉脉愁怀,珠泪暗垂,眉间心事,无可诉说。

朱淑真没有在婚姻中感受到爱,和她厮守长夜的只有半卷书一盏灯,以及从心底流出的文字。她在《夏日游水阁》中说:淡红衫子透肌肤,夏日初长水阁虚。独自凭栏无个事,水风凉处读文书。

炎炎夏日,自幼热爱读书的朱淑真找了一个凉风习习的地方捧书而读,消夏避暑。这是朱淑真的早期作品,倍受父母宠爱的朱淑真,独游水阁,少女心事透过红色的衣衫,荡漾在夏风中。婚前的朱淑真,天真烂漫,自在逍遥,在良好的家庭教育熏陶下,她写诗填词,抚琴绘画,生活幸福。

从春到夏,即是时令的转换,也是人生从春到夏的变化,是朱淑真告别人生的春天,告别自己的青春,从一个妙龄女子到嫁为人妇的转换。新婚后的一个夏天,朱淑真写了《初夏二首》,其中一首是:

初夏

枝上浑无一点春,半随流水半随尘。

柔桑欲椹吴蚕老,稚笋成竿彩凤驯。

荷嫩爱风欹盖翠,榴花宜日皱裙新。

待封一罨伤心泪,寄与南楼薄幸人。

题解:

这首诗的诗题是初夏,是作者写在春末夏初的一组诗,一共两首。这是其中一首,另一首为:竹摇清影罩幽窗,两两时禽噪夕阳。谢却海棠飞尽絮,困人天气日初长。这是一首绝句,本文要赏析的是这首七言律诗。

注释:

1. 吴蚕:吴地的蚕。李群玉《洞庭入澧江寄巴丘故人》:吴蚕初弄丝……日夜寄相思。

2. 罨:本意是覆盖,此处可理解为信封。

3. 南楼:李白《陪宋中丞武昌夜饮怀古》诗:清景南楼夜,风流在武昌。南楼喻指歌舞咏谑,娱乐游玩之地。薄幸人:负心人。

赏析:

枝上浑无一点春,半随流水半随尘。首联先从春写起,春色向晚,不知不觉就到了春夏交替的季节,春花落尽,春意无痕,一半随着流水汇入时空,一半化为尘土归于大地。

这一句写出了作者对春天的热爱和挽留,春天即是大自然节气的春天,也是朱淑真生命的春天,花季的年龄,敏锐地捕捉到了春花开了又谢,时光走了却不会再来,她看到落花,自然想到这些花也曾经怒放过,然而,怒放之后零落成泥,融入大地,踪影皆无。作者联想到自己一去不来的青春,难免伤怀。

柔桑欲椹吴蚕老,稚笋成竿彩凤驯。从春入夏之后,柔嫩的桑叶结出了桑葚,桑叶变老,最先感知夏天的恐怕就是春蚕,因为经过春天不停地啃食桑叶,入夏之后,春蚕变老,也不用吃老桑叶,因为它们要吐丝成茧,完成春蚕到死丝方尽的使命。

春天鲜嫩的竹笋现在变成杆杆翠竹,吸引了成双成对的彩凤,在枝上自在栖息。庄子《惠子相梁》中这样记载凤凰: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其中的练实就是竹子的果实,鹓鶵就是凤凰一类的鸟。

李群玉在《洞庭入澧江寄巴丘故人》中说:吴蚕初弄丝……日夜寄相思,所谓蚕丝就是相思。春蚕变老,嫩笋成竹,它们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完成了自身的成长和蜕变,所谓不负此生,不负时光。

诗人身为吴地的江南女子,透过春蚕和竹笋,感悟到了自然界客观景象应时而变,伤春之感被层层渲染,相思之情沉在心底徘徊不散。这一句中的老字,透出诗人的无限哀婉伤感。

荷嫩爱风欹盖翠,榴花宜日皱裙新。鲜嫩的荷叶一片一片浮出水面,在夏风中摇曳生姿,很快就呈现出一一风荷举的景象,荷叶大如伞盖,翠绿可人。石榴花适时开放,榴花照眼,换上刚做好的有皱褶的新裙子,试一试夏装是否合身。

陆游在《立夏》中说:日斜汤沐罢,熟练试单衣。入夏就穿上夏装,用这个特别有仪式感的行动来告别春天。作者换上夏裙,伤春的情绪似乎有所缓解,春花谢了,但是夏花就要开了。

苏轼在《阮郎归·初夏》中说: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夏花开起来虽然不像春花那样绚烂,但是,微微细雨,凉爽夏风,小荷才露尖尖角,榴花红似火,似乎激发起作者对生命更多的热爱。

待封一罨伤心泪,寄与南楼薄幸人。诗人写了一封信,把自己的相思之情化为笔下的文字,和着眼泪一同封存,想寄给南楼的负心人。

诗人换上夏裙,本以为能了结一段伤心往事,但是心不由己,那个人,那段情在脑海中记忆犹新,每每想起,总会落泪。所以还是打算给他写一封情意绵绵的信,把自己的缱绻缠绵和盘托出。

这是完全符合朱淑真的性格的做法,她敢于打破传统,追求属于自己的真爱,即便结局会和春花一样零落成泥,也要先绚烂成春天的一道风景,装点属于自己人生。

她曾经有一个相爱的人,但是受之于父母之命,嫁给了一个不喜欢的人。在《惜春》中,她说:连理枝头花正开,妒花风雨便相催。愿教青帝常为主,莫遣纷纷点翠苔。

一个闺阁女子是没有力量和现实中的妒花风雨相抗衡的,虽然不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但是她希望青帝做主,让人间好花常开,好雨常在,相爱的人永不分离。

朱淑真咏叹柳絮:缭绕晴空似雪飞,悠扬不肯着尘泥,洁白如雪的柳絮不肯委身于尘泥,宁愿贴水化萍随浪远,弄风无影度墙低。,可见她才华堪比谢道韫,心性孤高,宁愿守着孤独寂寞,也不愿意和不爱的人过一生。

朱淑真离婚后不被娘家接受,抑郁而终,诗稿被焚,今所传者百不存一。这是多么令人遗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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