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又称汉水,长江最长的支流,常与长江、淮河、黄河并列,合称“江淮河汉”。
汉水在历史上有着重要的地理、军事、经济意义,在今天亦是如此,作为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源头,汉水担负着哺育北中国的重任,更该被称为“母亲河”。
作家袁凌的家乡陕南,位于巴山汉水之间,生长于汉水之畔的他,自幼便与这条大河有着深厚的情感联结。
调查记者出身的袁凌,曾任职于《新京报》《凤凰周刊》《财经》等新闻机构,在传统媒体的黄金时代里,写下多篇轰动一时的报道。成为职业作家之后,袁凌陆续出版了《寂静的孩子》《青苔不会消失》等广受业内认可的非虚构作品,他始终保持着对脚下土地的凝神关注,也坚定着对社会底层的真实书写。
这一次,他将文字留给了母亲河汉水。
在南水北调的背景之下,这几年来,汉水失去了什么,又被强塞了什么?
历时8年,袁凌陆续走访了汉江沿线的水坝、移民、纤夫、船工、渔民等等,了解了它的过往与现在,繁华与寂寞,抚慰与疼痛。
以下是由他执笔为十点人物志撰写的文章:
作者 | 袁凌
编辑 | 野格
十点人物志原创
作为一个北漂的陕南人,向人介绍我的籍贯,往往感到窘迫,人们印象中大体是陕西中北部的黄土高坡或者西安城墙,当说到家乡属于南方,对方总是难以理解。近年来得以加上一句“我家乡的汉水,就是南水北调的源头”,对方才哦哦两声,附和地点点头,毕竟南水北调大家都有所知,双方都感到一丝释然。
但对于汉水,多数人仍旧是雾里看花,远远不如长江黄河来得著名,尽管在古代,与黄河并称“河汉”的是汉水,而非长江;今天担负哺育北中国重任,最该被称为“母亲河”的,也是三者之中最柔弱的汉水。
当然,汉水首先是我的母亲河。我家地处巴山汉水之间,虽然并非住在江边,但家乡的每一条小河溪涧,直至雨天电线上每一滴移动的水珠,最终都是归于汉江,又远道流入长江大海。从小就听大人说到汉江河,大人并不知道这个俗称一举囊括了中国古代最伟大的三条河流:黄河、汉水、长江,给我的感觉是人总要离家远行,去到那里,才算是见了世面,有了更长远的可能。
等到真的去到汉水旁边,我已经十四岁,到安康市里上高中。第一次在大堤上见到汉水,我有点发呆,真的是一条大江的样子,深流缓行,不动声色,相形之下,我不过是晾在白光光大堤上的一片小小衣物。一切乡下人的狭隘拘泥,都应就此打破,一切眼界心胸上的逼仄自闭,都将从此敞开。
现在的安康市下游江边:黄昏乘凉浴狗的人群,隔江相望的城市 | 作者供图
后来沐浴其中,又领略了它的清,好像身体无所依傍而悬浮,阳光穿透至水底而毫无损伤。一条江河可以这么阔大又这么清深,以后我再也没见过第二条。它使我知道:人可以阅尽世事而纯挚不改,走遍世界而初心不移。
但我知道,它也有汹涌浑浊起来的时候。在我到达安康市的时候,这里还到处留着一场洪灾的痕迹,学校操场上是浸泡生锈的篮球架,老城区有漩涡过后的洼地和倒塌的瓦屋,我还在地摊买到一本洪水浸泡过的旧书,每一页上清晰地印着深浅的水线。官方记录中这次洪水死去了800多人,民间流传的数字则多上十几倍。但没有人抱怨汉江,比起动辄改道的黄河,它已经柔顺了不知多少倍,更多的时候总是在养育,而非掠取。
以后我到西安省城上学,远离了汉水,只有每次返乡要来回经过。但没过几年,省城的生活也和汉水发生了联系。大二那年炎热的夏天,全城频频停水,干结的大便臭味飘荡在学生宿舍楼的走廊,西安在窒息的干渴中坐以待毙,以后终于迎来了黑河引水工程,其中一小部分水源来自汉水的两条支流,穿隧道跨越秦岭来到关中,流入了西安居民的水龙头。这是汉水第一次接济中国北方的生民,而这只是开始。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陕南工作,在汉水旁度过了两年时光,把大量孤独苦闷的时间打发在沿江的游逛之中,最出格的一次是和两位大学同事一起,几乎裸体地扛着自行车,沿着无路的江岸一直走了五六里地,穿过农田归来,引起沿途忙活的农民侧目。最危险的则是一次模仿当年父亲读书时的泅渡,不自量力的我游至江中心时力竭,差一点溺死,当放弃挣扎下沉时脚触到了砂石,汉江以它绵延的宽厚放过了我,也让我领略了一条大江在清澈柔顺的外表下固有的尊严和力量。
安康东坝,在排污口附近钓到大鱼的少年 | 作者供图
再后来我顺流东下走得更远,到了上海,然后是重庆、北京。我见到了气势更为雄浑的长江,和今非昔比的黄河,以及很多其他的江河,但没有一条取代汉水的位置,有的倒是更唤起了母亲河的记忆,譬如看到曾经号称天下至清的湘江,更想起汉江的入骨透彻,足可使灵魂清冷。
每次回家乡,我喜欢在市里住上一晚,投宿在沿江大堤附近,晚上翻越大堤在江边徜徉,眺望隔岸灯火,偶尔涉足清浅川流,拾起一块石子,似乎这样才找到了归乡应有的节奏。有两年我住在西安,当心情低落苦闷,我也会特意坐大巴穿越秦岭,来到汉水之旁耽延上二三日,让浩淼的水面和绵延的远方带走心中郁结,重获内心的力量。
有一次我和两位家乡伙伴一起,骑摩托车一路沿汉江上行,从安康一直走到紫阳、石泉,以致汉中的西乡,有些路段不得不借来锄头现场开路,在凋敝已久的小码头住十块钱一晚的旅店,目睹黑色的污水瀑布注入江中而心惊,也在尚存的江滩赤足漫步,体会了透明江水浸泡五色奇石的美丽,知道随着上下游水库首尾相连兴建,这样的美好将终成回忆。
有一度我还在汉江岸边买了房子,面对着它写作,在那里观看过两次端午龙舟节比赛,夜晚沿堤行走沐浴江风,聆听岸边传来的花鼓戏和汉剧吟唱,幻想就此终老。
可以说,我从来没有真正离开它的河岸,尽管现实中总是一次次转身告别。
十几年以来,南水北调这个字眼,开始慢慢进入公众视野,也深化着我和汉水之间的联结。
最初是在秦岭南麓的隧道口上,看到了“一江清水送北京”的标语,渐渐地知道这是一项怎样宏大的工程,意味着什么。后来经由记者生涯中的阅历和自行了解,慢慢知道了调水的具体内容,知道汉水面临千万年以来未有的大变局,在哺育北中国的重任面前,它已经不再属于自己。清澈的品质和南北交界的特性使它成为不二之选,工程的布局甚至从半世纪前已经开始,但它的清浅之躯能够承担得起吗?
引江济汉运河和汉江交汇处,从长江调来的水颜色更浑浊,分界线明显 | 作者供图
直到2014年南水北调通水前夕,我出差去汉水沿线做为期半个月的实地采访,才实际体会了这份承担有多重。丹江口高耸的大坝固然使人神扬目眩,但大坝之下水流骤然缩小,和坝上库区的茫无涯际显成对照。下游的潜江泽口一带,素称“水袋子”,却在干旱酷暑的末尾萎缩为瘪袋子,几百年不见的沙底和邻近市镇的取水口一起露出水面,河滩上挤满了手持大桶小桶提水的人群。
被迫提前通水的引江济汉工程解了燃眉之急,却悄然间置换了汉江下游的水体,流淌在汉江河道中的大部分是它本应该汇入的长江的水,最终仍旧流入长江。对于重任在肩却身体偏枯的汉水,一次补血不够,近年来又在丹江口坝下增加了“引江补汉”工程,同时上游也增加了从汉中输水至西安的大型调水工程。
石泉污水处理厂工艺,可以看到上层污水逐渐变为下层清水 | 作者供图
在与沿江移民和渔民的接触交流中,我更感到了汉江的子民在南水北调使命下的承担。他们没有英雄的信念和光环,只是辗转迁徙的芸芸众生,却是任何宏大事业的根基,历史车轮的路基。在时代效益和代价的天平上,不能遗落了他们的命运砝码。
通过查阅资料和与航运、文博部门的人士交流,我深切了解到汉江伟大的历史,和我们民族、国家、文化的血脉关联,在历代漕运和军事史上不可替代的地位,对于“河汉”、“南船北马”、抗金御元这些以往笼统的名词以致武侠传说有了更实际的感知,体会到一条古老河流在历史河道中的律动。
丹江口坝下,渔船和鸬鹚 | 作者供图
那次采访中,我从汉江汇入长江的终点汉口龙王庙开始,一路上行,经由潜江、襄阳、丹江口、旬阳、安康、石泉、汉中至宁强,去到了汉水的源头嶓冢山下,喝到了石牛洞钟乳石渗滴的泉水。沿途看到了一条江河的成长、接纳和它多方面的际遇,随着南水北调的到来,巨大的变化在它的沿途发生,雨后春笋般的调水工程、层层梯级开发的水坝、尚在治理中的污染、迁徙的人群、陌生的采砂船、竭泽而渔的水上生计、兴衰的码头以及规划中的未来,和清白如昔的水质一起,在向我述说汉水的身世与未来、 这次采访使我对母亲河的认知清晰起来,意识到需要从调水、移民、航运、渔业、环保五个方面去传达它的身世与现状,又留下了诸多遗憾。因为受制于时限,在当时的报道中,这些方面只是勾勒,都没有展开。我有了一个念想,就这个框架进一步拓展,为汉水留下一部生命之书。
这份念想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实现的,以后我一次次回访汉水,大体上每一次就某个主题采访相关的人群、地点、事件,去了移民点、迁出地、渔村和安置小区、水电站现场、航运博物馆、港务局、水库上下、老街、码头、污水厂、硫磺矿山、支流等许多地方,前后延续了八年时间。到了2022年春天,最终完成了在南水北调背景下的汉水的探访,打算写作这本书。
八年采访之中,有些人,有些场景和情节是我难忘的。
十堰市区熊家湾一处荒山,山湾入口是一片已被拆除的废墟,经过几百米长没有路灯的小径,一个下班回家的女子曾在小路上被掐住脖子抢劫。这处被城市遗忘的角落,是韩天喜和曹胜华一家九年来落脚的地方。
2010年 8月30日,南水北调移民全面启动,他们和数百名亲戚邻居一起,告别了世代居住的十堰柳陂镇韩家洲,迁往相聚数百公里外的随县黑龙口移民村,户口本和身份证上也变成了黑龙口人。但他们只在新的住处待了几天。
背井离乡,一切格格不入,尤其是水,生长于汉水旁的韩天喜和曹胜华,还有他们的大儿子,难以接受黑龙口颜色浑浊,泛着刺鼻漂白粉气味的机井饮用水。这和家乡掬手可饮的汉江水差距太大了。居住就医、种地打工也事事不如意,短暂的一年半载之后,他们和许多汉水移民一样,转头回到了老家十堰,尽管那里他们的老屋已经被推平,韩家洲再无立足之地。
以后的生活,是在十堰各处市郊辗转漂泊,成了在老家的外乡人,立足之地对于他们变得昂贵,直到来到了拆迁之余的熊家湾,住着密林间一幢真正字面意义上的水泥楼房,外墙和室内都一贫如洗,没有空调,没有电风扇,没有电视,没有窗玻璃,没有卫生间,老人床前放个尿桶。熏黑的电灯光下面,一场车祸之后变得认不出人的韩天喜敞着上身打蒲扇,脸上总挂着呆滞笑容的是他自幼智障的小儿子。
荒山旧屋里的曹胜华一家 | 作者供图
回流之初,原本是船老板的韩天喜只能四处做小工,以后买了一辆三轮车和曹胜华一起收起了破烂,陪伴孙女在十堰上小学。公路上这一截没有红绿灯,来往的车辆速度很快。一次韩天喜在骑摩托接孙女回家途中,被另一辆疾驰而过的摩托车撞飞了出去,颅脑大面积损伤,肠子也撞坏了,割了一截,以后人就没用了。
大儿子离异,身体有病,打工收入只够自用,家里的收入主要靠低保。曹胜华患有脑梗,需要长期大剂量吃药,但她仍旧需要骑上破旧的三轮车,到处去拣矿泉水瓶子和易拉罐,也四下拾废铁。由于人老头晕弯不下腰,只能手里拎一根铁丝,铁丝头上系一块捡来的大号吸铁石,遇到地面上的螺丝铁钉之类废品就随时吸起来。这块方形的吸铁石带着一个系绳子的小眼,是曹胜华以前在玻璃厂拾荒捡到的。此外,则依靠她种菜养猪。
吃药是家中花费的大宗。光是曹胜华每天吃的药就有十几种,此外还有治疗丈夫中风和智障小儿子的精神病药物,在积垢的木桌上堆成一座小山,一个月下来药费就要近千元,外债累积,单是欠娘家弟弟就已达7万多元。房租是眼下最紧迫的事,已经拖欠了一期,房东放话补不上就赶人,在十堰的寄居日子似乎在这个夏天走到了头。
移民“钉子户”王顺和王爱国 | 作者供图
陕西洋县黄金峡上游的锅滩渡口,摆渡人姜启顺坐在搬空了的村子里不肯离去,江上几条闲置生锈了的渡船是他给自己逗留的理由。
姜启顺年少时就随父亲在船上生活。上水拉纤,有时给供销社拉一种叫做“三匹瓦”的小船,装一船粮食走上个把周,从黄金峡下游一直拉到洋县县城,肩头脚底都磨出厚厚的老茧,穿烂十来双草鞋。一旦船只打横脚下打滑,来不及扔掉拉纤的“搭包子”,就面临“落滩”丧命的危险,几次堪堪甩脱。
下水划船,一次汉江发洪水冲翻船只,漂流几十里后倒扣在水上,他和哥哥落江被采金船搭救起来。长大了当太公驾船,一次船舵突然断裂,把姜启顺甩下了江,顺水漂了一两百米,才抓住船帮获救。另一次是下雨涨浑水看不清水下暗礁,船触礁沉没成了烂板板,姜启顺抱着一块船板划水到岸边,船和货物都打了水漂,从此只好出门去南方打工。
三年打工生涯之中,姜启顺一直没有找到感觉,回家做了摆渡人,仍旧在汉江上往来。当初锅滩人烟阜盛,渡口业务繁忙,姜启顺似乎也找到了一生的归宿。不料随着黄金峡引汉济渭调水枢纽兴建,村中人口尽行搬迁,姜启顺将要被迫再次离开汉江,到县城周边或者高山上讨生活,这是从小吃水上饭的他难以适应的。
渡口已经空无一人,青蒿覆盖了小路,姜启顺固执地待在村子里,听着下游大坝工地上传来的放炮轰鸣,只有徐徐的江风是对他最后的抚慰。在他两指间升起的迷茫烟丝里,我仿佛看到了无数在汉水上度过一生的水手和纤夫的人生缩影。
黄金峡上游,渔民老杨在汉江上划着他的小船。腿脚有残疾的他,只有在船上才觉得自在 | 作者供图
一旦提笔,竟不知从何写起。
是那些移民的辛苦漂泊,一再为命运播迁?他们有的早就不是第一次搬家,从半个世纪前丹江口水库上马之时,已经远离过一回故土,甚至在荒凉的青海历尽艰辛和饥荒,侥幸存活。有人辗转回流成为黑户,在江边搭起窝棚蜗居,好容易换成土房,迎来了七十年代的下闸蓄水,只好后靠搬迁。再过了四十多年,又迎来这一次的大规模搬迁,告别故乡去到千里之外,在移民村里水土不服而再次回流,失去了身份户口,居无定所,最终以寄居之身死在汉水之旁,譬如书中的“水娃子”。
当然回流的只是一部分,但努力在移民村里扎根的人,避免不了重新立业安顿的辛苦,和离乡背井的不适。著名的大柴湖村移民用了三代人才最终安顿,却又迎来了城镇化和打工潮的新时代,再次外出讨生活。
纤夫韩正龙 | 作者供图
是那些和姜启顺一样,随着“黄金水道”时代落幕而失去了用武之地的纤夫、水手、艄公、太公、船长?在凤凰山移民村,我听晚年落下腿脚不便的纤夫讲惊心的落滩往事,在黄金峡的江边小路上,我目送最后一位太公拄拐踽踽归去,夕阳拉长了他落寞的背影。在汉江航运博物馆中,往日帆船上的无数物件和旧照片,马灯、油篓、船舵或铁锚,述说逝去的光荣,来自有心人数十年如一日的搜集保存。杂货市场的楼上,曾经的船队队长被迫放手惨淡的水上生计,靠摆摊卖碗度过后半生。高耸的大坝截断了汉江黄金水道的往昔,置换以某种规划中的未来,宛似黄金时代的反光。
是那些逝去的鱼类和失业的渔夫?鱼本是这条江河真正的主人,人类是后来者。但眼下它却成了配角,一边被放逐,一边被举步维艰地保护。汉江干流上十几座梯级水坝的连续修建和支流上九百余座引水式小水电的遍地开花,使鱼类不仅失去了洄游的通道,很多时候更面临灭绝的危机,我闻到过脱水河道尖利的臭味,来自腐烂又晒干的鱼类尸体,欣赏过鸬鹚布满船头捕鱼的美景,也目睹了霸王钩的凌厉残酷。十年禁渔使汉江鱼类得以休养生息,也使渔民上岸失业,我体会到世代水上生活的渔民在岸上举步维艰的无奈,也痛心于残忍的电鱼行径,只希望“鱼与渔”的关系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是那些衰落的码头、老街,关闭的商号,或者在洪水中遭遇灾厄的居民?他们与汉水休戚与共,祸福与之。不管有过多少繁华与落寞,恩情与伤害,一切都是拜汉水所赐,像孩子对于母亲,并无怨念与亏欠。
人去村空的锅滩渡口,江上闲置的渡船 | 作者供图
是那些为了保护一江清水而关闭的矿山,下马的工厂,沿江新建的污水厂和垃圾场,那些编了号装了探头的污水口,背后经济的代价和民众的责任?是那些热心保护母亲河的志愿者,有的冒着风险,有的甘于清贫,只凭着热爱?是那些仍旧隐藏在深处的疮疤,黄色的锅巴一样的被污染河道,难以拔除的污染钉子户,还是包含了美好期待和郑重代价的未来?
是那些宏伟的调水蓝图,壮观的输水工程,干渴的北国,千里迢迢进京的跋涉,还是经历偏枯仍旧无私献血的河流本身?当我远离故乡成为一名北漂,从来没有料到,有天在如此遥远的异乡打开水龙头,流出的仍然是母亲河汉江的水,如此远道而来仍旧带有一份清甜,从山村到市里到省城再到北京,我一直受着它的恩惠。这种恩情同样惠及北中国的亿万人口,他们当中有多少人知道这些汉水的名字,知道它是一条怎样伟大的河流?就如我在汉水进京第一站芦沟桥大宁水库询问本地居民,他们只知道这是调来的,来自河南或者丹江口,却无人知道源自汉水。我想让人们知道她的名字。
不论如何,我写下了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