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个你必须意识到的改变：
「事关重大的时刻」已经来临。
到处在撕码，超市、小区、办公楼、酒吧……夜色中，核酸亭一座座被拆除。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他们有个更耳熟的代称，“大白”，背后写着：end。
交谈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发生。
——“不看码了吗？”
——酒店保安笑着说：“不看了，都过去了。”
……
很多人对这个时刻做定义，要回到「正常生活」了、要回到「疫情前的生活」了。
但我觉得都不太准，这是某种非常态生活的强制结束，我将此称之为，「事关重大的时刻」。来自学者斯科特的一段话，他提醒我们要为这一刻做好「操练」。
「你们要如何为那事关重大的一天绸缪呢？你们得保持“良好状态”，这样以来，当那个重要的日子到来时，你们就会做好准备了。」
我们该如何做好操练？
二
先说一个基本判断：我们还是被疫情改变了，每个人都是。尽管在疫情期间，我不断提醒自己，不要被异化。当下只是临时的，只是一个历史的拐弯。
但我必须沮丧地承认，在我身上，不是无事发生。
当我第一次进公司大楼无需扫码时，我有一种强烈的不适应感。真的不用了吗？我沮丧的是，我习惯了那种生活。
我越意识到，我习惯那样对待他人、对待自己，我就越发迫切写下这篇文章。
我们身上都留下了不可忽视的「疫情惯性」。
我们习惯了卡顿生活 。扫码、填报信息、计划随时被中止，甚至终止。
我们习惯了对隐私无限让渡。 我不知道是谁要，但谁要我都给。直到我读到一段提醒，是给去卡塔尔看世界杯的人。卡塔尔政府要求所有游客必须在手机安装一个软件，可以追踪新冠信息。但这个软件干涉太多，它要求你打开非常多的权限，位置、相册，甚至能自动拨打电话。那则提醒里，建议人们携带一部一次性手机，来保护个人隐私。这一切并非理所当然。
我们习惯了惴惴不安。 过往的生活经验里，你问我囤过最多的物资是什么？不是米面粮，不是解救精神健康的酒，是一次性内裤。在我的应急包里，我不知道在哪个环节，我成了密接，会被通知在半小时内带走。
另一种习惯，是一种“惯性庆幸”。 我可以诚实地说，给我带来了非常大的痛苦。过往三年里，我数次庆幸，我收养的流浪狗被郊区一个有果园的家庭接手，比跟随我的生活更不受限制。我家里已没有 80 岁以上的老人。我不必为此日夜难寐，手无寸铁，如何去保护他们。 但这种“庆幸”，是多么可耻，多么自私。
我们习惯了“暴戾”。 最明显的是与保安的相处。那个提醒甚至呵斥你扫码才能进的人，现在成了给你开门，微笑欢迎你回家的人。可彼此间的隔阂、不信任、对立，并无法立即消失。 我们甚至习惯了警惕邻居。
还有一些情感关系上的入侵，我们习惯过年不和家人一起，习惯和一个人接近，先压紧口罩上的压条，习惯不亲密。
我们习惯了只保全自己。 最近一个让我很难受的消息，同事说，在行程码下线的几天前，她还在担心回京弹窗。为了洗行程，她拔掉了电话卡。就在这期间，她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小姑姑去世了，她过很久才知晓。她们以往都是电话联系，她不知道有没有错过任何电话。
我们甚至习惯，看着那些成为“共识”的东西被摧毁。
上次我看到一份流调报告，来自老家县城。上面轨迹只有三处，大众浴室——麻将馆——餐馆。都是人群聚集地。那一刻，我的直觉反应是厌弃，厌弃这个人，带来这么多麻烦？
下一秒，我开始厌弃自己。 我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这三年，太多东西不见了。就像北京失去了一家叫“天堂”的酒吧。起因是一个男人，辗转多个交通工具，跨多个区一定要去那里喝杯酒，他不知道自己被感染了，他成了众矢之的。
我真的很害怕网暴一个人变得理所当然。对他人自由的尊重，是过去 20 多年里，我们克服路途艰险，一次次讨论形成的共识。我们竟习惯它就此消失。
三
昨天我读到一句话，“人只有被逼到份上，才想起信点什么。”更符合我此刻心境这句话应是， “人只有被逼到份上，才坚持一定要信什么。”
我们在做一些小小的抵抗。同事说，在过往几波的讨论里，她愤而把一些人备注成了“傻逼”。
我捍卫我的价值观。我相信对他人自由的尊重、对隐私的尊重、对善意的保持、对职业间的体谅、对常态流畅生活的追求，是必要的。
四
这就是今天写这篇文章的目的。
这是一个急迫的倡议：我们必须消除疫情在身上留下的「惯性」。 你可以对照着下面 10 条去做。
1、不卡顿的生活是合理且受保护的。 走进办公室、走进超市、走进酒吧，不要踌躇、不要停顿，不要犹豫是否要扫码。迅速清除掉不适应的想法。
2、对他人自由的保护，是健全社会的底线之一。 不要打着骂别人“自私”“给他人添麻烦”的幌子，有意识或无意识地“网暴”别人。
3、同样，也不要被这个大前提吓退，不要无限收缩自己的私人生活。
4、不要过于轻易让渡个人隐私。 当需要你填表、扫码、人脸识别时，追问一句：这是必要的吗？这些信息会被何用？会流向何处？如何保护我的隐私不外泄？
5、保持善意、保持宽容、保持体谅。 对你的爱人、对你的朋友、对你的同胞。任何时候，这都是人之为人最后的尊严。
6、不要被吓退、不要轻易崩溃。 在这个世界上，有“软肋”，有愿意付诸一切去拼命保护的东西，是我们活着最重要的意义。
7、一个急迫的请求：我们必须恢复信任和共识。 参与公共交谈，理性地发出你的声音。保持对话，在不同职业间、不同社群间。
8、恢复情感纽带。 和你的家乡、和你的父母、和你亲密的伙伴。疫情让「隔绝」变得理所当然，且内心不被追责。但你知道的，这一切并不对劲。
9、恢复点力气和勇气，还有信心。 可以继续大胆去爱、去追逐你想要的生活、去谋划未来。
10、保护自己不被磨损，是过往、当下和未来，你对自己应尽的最大职责。
最近我听说一个故事，幼儿园小朋友常哼的儿歌从“芝麻开门大吉大利”已变成“拿手机扫场所码不扫码不准进”。一切当然不是无事发生。
我们被疫情改变了，深深地。必须要有强大的自省和自觉意识，甚至强迫自己，日日去操练，去克服和消除这些惯性。
「事关重大的时刻」已经来临。
撰稿：dingding
辅助：libul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