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评人自我修养·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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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自然界中没有音乐”的结论,定会有人反驳说:自然界中丰富多样、使其充满了活力的声音呀,溪流潺潺,海浪咆哮,雪崩轰鸣,狂风呼啸,难道这些声音不都是人类音乐的源泉吗?难道它们不曾为人类音乐提供范例吗?难道所有这些“潺潺”、“呼啸”和“咆哮”都与人的音乐体系毫无关系吗?是的!没有。所有这些声音都只是噪音,都是一系列不规律的、有响动的空气振动。大自然偶尔会发出一个乐音,具有明确、可测量音高的声响,但那很稀有,且是孤零零出现的。无论自然界的声音会给人带来多大的震撼和深刻印象,都不是通向人类音乐的阶梯,只是一些基本相似而已。即使纯粹如小鸟歌唱也和音乐没有关系,因为它不能被纳入音阶。但自然和声这个现象,确实是音乐唯一、不可推翻的自然基础。音乐主要关系也都建立在这个基础上,应该探求这个现象的正确意义。风弦琴(一种所有琴弦长度均相同的乐器)的和声进行是通过自然的自发作用产生,基于某种自然规律;但自然并没有直接地产生过和声进行。如果没有人在乐器上首先奏响一个可测量的基音,就不会有与之相互感应的辅助音,也不会有和声进行。人类必须先提出问题,大自然才能给予回答。声音的反射(即回声)也更容易解释了。
自然界的“音乐”与人类的音乐属于两个不同的类别。从前者过渡到后者,需要以数学为媒介。但如果我们把它理解为“人类是根据有意的计算来构建音乐体系”就错了,因为音乐体系的出现是由于人们不自觉地应用既有数量和比例的概念,通过测量和计算的微妙过程而逐步形成的,其中的规律后来才被科学所证实。音乐中的一切都是可测量的,而对于自然界的声音却无法还原为一个明确的数值,这两个领域的声音并没有交集。大自然并没有给我们提供一套完整、现成的乐音体系作为艺术素材;只是给了我们可以用于音乐的“粗糙原材料”。对我们来说,重要的不是动物发出的声音,而是它们的内脏;对音乐贡献最大的不是夜莺,而是绵羊。
进入一个更高一层——美学领域。可测量的乐音和完整的乐音体系只是作曲家进行创作的手段,而不是作品本身。正如木头和黄铜是用来制造乐音的“素材”,乐音也只是用于创作音乐的“素材”。还有第三类,也是更高层次上的“素材”——主题。音乐所处理的题材,要表达的思想就是主题。作曲家是从哪里获得这样的素材呢?所有这些音乐作品中的内容,使其有个性和独特的主题从哪里发现的?诗歌、绘画和雕塑可以从周围自然界中获得取之不竭的题材;诗人或艺术家被自然界中美的事物感动,随即将其作为创作主题。
大自然为艺术提供范本,在绘画和雕塑艺术中最为显著。世界没有树,没有花,画家就无法画出来一花一木;雕塑家不了解人体造型,没有模特,就不能塑造出人像。想象出来的主题亦是如此。严格来说,没有主题是“想象”出来的,因为“想象”出来的风景不是由岩石、树木、流水和浮云组成的吗?简单说,它们不都是在大自然中存在的吗?无论画家所创作的是风景画、风俗画,还是历史画,能画的都是曾经见过或仔细观察过的事物。现代人如果要描绘“胡斯”“路德”或“爱格蒙”的话,尽管没有见过真人,但画作每一部分都必然是源于对自然的临摹。画家不一定要见过“某一特定人”,但他必须见到过“很多的人”,知道他们如何运动、站立和行走,注意到他们在光线中的样子和投下的影子。如果画家笔下的人物形象是不可能的或不真实的,这可能是对画家最严厉的指责。
诗歌亦如此,大自然为诗歌提供更为广阔的美的范本。人,以及人的行为、情感和命运(或亲眼所见,或流传至今),都是诗歌、悲剧和小说的主题。即便是流传下来的故事也是现成给予诗人的素材。诗人能够描写日出、雪地,或某种情感,能够把农民、士兵、吝啬鬼,或有情人搬上舞台,都是因为他曾在大自然中见过或研究过原型,或者曾读到过相关的准确描述,因而在心中形成棚栩如生的形象,弥补了未能亲眼所见的欠缺。
将音乐与其他艺术形式相比。很显然,大自然并没有为它提供可以作为题材的范本。就音乐而言,大自然中没有美的范本。音乐与其他艺术形式(建筑艺术是唯一的例外,它在大自然中也没有范本)的这一区别有着深远、重大的意义。画家和诗人的创作都是一种持续的摹仿或再现(来自现实或想象),但在自然界中并没有可以摹仿的音乐。大自然不知道什么是奏鸣曲、序曲,或回旋曲;但它了解山水风景、生活百态,在这里有田园牧歌和悲剧故事。亚里士多德有关于“艺术的天职是摹仿自然”的命题也早已得到修正。
文/【奥】汉斯立克 编/茶茶斑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