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遇之，原创文章，禁止转载。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李之仪《卜算子》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一个群中一眼万年的人，
而他，也刚好看到你，
在眼神交汇的那一瞬，
你们，仿佛前世曾经遇见
今生为爱，再次相逢……
写下这首词时，李之仪已经52岁
他已经遭遇了太多生活的磨难
公元1103年
他因得罪蔡京，被贬太平州
到太平州的第一年，儿媳逝世
接下来几年
儿子、女儿也相继离世
就连相濡以沫40年的妻子胡淑修
也离开了他
事业仕途频频受阻
家庭妻离子散
似乎所有厄运都同时找上他
可他做错了什么？
只是得罪了蔡京罢了
就像多米诺效应，一散俱散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我住在长江的源头，
你住在长江的尾端，
但缘分让我们相遇了，
我已经遭遇了太多太多坏的事情
遇见你，我看到了阳光
我开始对未来充满期待
我们很少见面，但我很想很想你
这相思，无处可寄
忽然想到，我们都住在这条长江边
我们喝着同一条河流中的水
就像我每次想你时
总会看天空，看大地，看河流，看山川
因为我知道
你也如此……
这首《卜算子》是李之仪写给杨姝的
杨姝是谁？
李之仪丧妻、丧子之后
对人生充满沮丧、生活一片灰暗时
他遇见了他的天使——杨姝
杨姝是一名歌姬，
她和大多数历史留名的歌姬一样
年轻貌美、才华横溢
又有女子少有的大气
杨姝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
颇有几分李清照的意味
她13岁时
黄庭坚被贬当涂做太守
她为黄庭坚弹奏《履霜操》
为他的遭遇鸣不平
而今，她再次遇见
同样被命运戏弄的李之仪
便又弹起这《履霜操》
这首琴曲，触动了李之仪
在音韵的交汇间，他们懂得了彼此
两个孤独漂泊的灵魂相遇了
即使她比他小41岁
但爱情，总是猝不及防的来临……
02
这首琴曲，到底特殊在哪里？
竟然能让黄庭坚、李之仪皆为之动容
琴曲《履霜操》，是伯奇公所作
西周太师尹吉甫公，
有长子伯奇，次子伯邽。
其中，次子伯邽是后母所生
吉甫公的前妻，在当时礼教制度下
是不被吉甫公家族所认可的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自由恋爱，没有得到父母的允许
即使是第一任妻子
即使是第一个儿子，长子
在名分上，依旧只是庶妻、庶子
吉甫公的后妻就极为符合礼教
因为这场婚事，是吉甫公父母亲自操持
是被家族认可的
虽然是第二任妻子，却是正妻
次子伯邽，
虽然年幼，但依旧是嫡子
这世上大多数文学作品对后妈
都是负面的，
伯奇的后妈刚好符合这一定律
尽管庶长子恪守嫡庶之别
对长辈尊奉谨行
对这个后母也极为尊敬和孝顺
对嫡子幼弟亦极为友爱和睦
但……人性总是复杂的
因伯奇后母屡进谗言
常常和丈夫吉甫公说伯奇的坏话
还用各种手段陷害非亲生长子
终于……他的父亲吉甫公信以为真，
把伯奇逐出了家门
有时候，谎言并不是一开始就能骗人
而是一个谎言，如果被说了1000遍
即使是谎言，
在别人看来也是真相
并认为所有的解释，都是狡辩
伯奇在离开家后，到了野外，
编水荷以为衣，采楟花以为食。
他清晨踩着寒霜，悲叹自己无罪而被逐，
于是弹着自己带出来的琴，
舒发自己的情感，
作成了琴曲《履霜操》，
其词云：
履朝霜兮采晨寒，考不明其心兮听谗言。
孤恩别离兮摧肺肝，何辜皇天兮遭斯愆。
痛殁不同兮恩有偏，谁流顾兮知我冤。
也许是缘分到了
也许，是因为这一首琴曲的懂得
李之仪对杨姝一见倾心了
他们互为知音知己
李之仪还为杨姝写下数首诗词
自此，两人互结连理
在相濡以沫40年妻子去世的第二年
公元1106年
李之仪娶了小自己41岁的新妻杨姝
公元1107年
李之仪古稀之年得子李尧光
此事王明清《挥麈后录》也有记载：
郡娼杨姝，
色艺见称于黄山谷诗词中，
端叔因遂蓄杨于家，已而生子。
03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也不知道这条河的河水
什么时候才会停止
就像我也不知道，
这样聚少离多的日子，还要经历多少次
内心忐忑又焦灼
只能盼望你能懂我的心意
也能如我一般，这样思念爱恋着你
而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情意
因为我对你的爱，
就像这江水，绵绵不绝……
但是……
这个爱情的结局……有点狗血
我写文章写得……心情极为复杂
娶了杨姝之后，
李之仪的生活似乎真的开始充满希望
因为不久后，李之仪遇赦复官
有妻有子，仕途也开始上升
生活简直不要太美好
可能，李之仪真的命不好吧
后来的故事就比较曲折离奇了
李之仪有一个旧友，叫郭祥正
虽然比李之仪年长
但这争名夺利之心，
他可一点都没有因为年龄衰减
而李之仪年龄比他小
可结交的其他朋友，都是官员和名士
这事儿让郭祥正一直心里很膈应
总之，就此记恨上李之仪了
公元1111年前后，
李之仪有个叫罗彦辅的朋友去世
李之仪为他写墓志铭
其中有一段是这样的：
太平为州，当姑孰溪上。
大江自东来，
自西北别为支江，汇溪水于西。
而南溪水清，支江之水浊。
其分也，略不相染，
州人以其分，各有所况，而其清则公也。
这话看着，其实也没啥
但是人吧，一旦带了偏见看事情
那就什么都有问题了
郭祥正认为李之仪写的内容是在骂自己
江水一清一浊，
清者为公，即罗公，
浊者，就是暗指郭祥正。
这下找到报复的由头了，
于是郭祥正一纸诉状把李之仪告到朝庭
这告发的理由吧……实在是……
告发的理由是，
李之仪的儿子尧光不是李之仪所生，
而是当地一个另一个老汉所生。
李之仪借他人的儿子冒领朝庭的恩荫
恩荫
是宋朝对士大夫以上官员子孙后代
可以加官进爵的照顾政策，
算是宋代官员的一个福利吧
很不巧的是，
李之仪之前就得罪过蔡京
这回又碰上了……毫无悬念
这场官司，郭祥正赢了
而李之仪因此被削发为民
这个事情，实在是狗血！
还成了当时官场的一大热点，并记入国史
（要是宋朝有微博，估计热搜榜能挂一个月）
特地去查了一下《宋会要辑稿》
职官六八，是这么记载的：
管勾成都府玉局观李之仪除名勒停，
知太平州当涂县、权通判孙郯，
太平州司法尚子熹，
司户程通，各冲替。
其之仪(于)[子]令随母……
李之仪又一次丢了官职
而且儿子跟被判跟着母亲生活
不得不说，他在迟暮之年
又一次遭遇妻离子散
Emmm……故事到这里还没结束
因为几年后平反了……
证明杨姝的儿子李尧光是李之仪亲生的
这个事情是李之仪的外甥
大彦振和门人吴可思
数次在朝庭上为李之仪奔波
最终求得的结果
讨回公道之后的李之仪，
终于又可以一家人齐齐整整了
（李之仪：这一生，太坑了！老天玩我呢！）
八卦一下，
这个事儿，虽然到最后平反了
但是既然郭祥正敢告
应该是抓到什么小辫子了吧
朝廷虽然有个蔡京是李之仪的死对头
但皇帝又不是傻子，满朝文武也不是傻子
第一次判了李之仪输，
真的没有什么证据吗？
好吧，大概是我太小人之心了……
李之仪这首词的背后
故事实在太曲折，堪比几十集连续剧了
也许他自己都不曾料想
在一千多年后的今天
这首词会成为人们对爱情的追求
我们常常看到的是爱情的美好
也更愿意为美好的爱情感动
生活总是比故事更复杂
也许，像李之仪一样活着也挺好
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不论年龄几何，都向往生活的美好
毕竟，爱情无关年龄，无关性别……
【作者简介】黎遇之，愿在充满忙碌的生活里，寻一隅静处，清茶一盏，闲书一本，读一首诗给自己，聆听万物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