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中国人心中,都有一枚明月。
对漂泊的人来说,月是故乡明;对孤独的人来说,人生几度秋凉;而当你走过半生,却是“月怕十五,年怕中秋”,在月盈月亏间有了另一番思索。
知乎上有人问:一个人过中秋是种什么体验?
有人说,给鱼换换水,然后发呆地看着它们;有人说,买一块月饼,一个人都吃不完;还有人说,打开窗户看看月亮,再给家里打个电话……
人到中年,哪怕奋力奔跑,也跑不赢突如其来的空虚与寂寞。我们离家越来越远,而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少。
月亮还似当年,我们却不再年轻。
中秋,是岁月的邀请。
走过半生,才渐渐读懂了它。
没有一片月色,不孤独
天宝初年,一个暮春的黄昏,李白独上紫极宫,临风眺望。
他吟诵着诗句,却不想被恰巧路过的三品秘书监贺知章听到,有幸得以引鉴。
李白本以为觐见天颜,便可大展拳脚,扶摇直上,可到头来,自己不过是个翰林待诏,为皇上和贵妃写写赏花诗而已。
他“致君尧舜上”的理想无人理解,他飞扬洒脱的个性,总是那么格格不入。
这年中秋,诗人独坐庭院喝酒,只听得秋虫叽叽,秋风穿林,孤独感顿时涌上心头。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无人相伴,唯有清风明月于我不弃;酒入愁肠,却冲不散月影下的寂寞。
诗人如此,我们普通人又何尝不是在孤独中,饱尝人间的寂静冷清。
深夜下班后,在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拿一盒泡面,坐在临街的窗边,埋头咀嚼着孤独,偶尔抬头望一望远处的灯,却发现无一盏为你而亮;
老板给涨了薪水,本想吃顿大餐犒劳自己,却在一个人走进火锅店的那一刻,被四周的欢声笑语突然袭击,内心顿时溃不成军;
工作失利,感情受挫,心里被委屈堵得难受,可拿起电话,一遍遍翻看通讯录,却始终找不到一个人倾诉。
孤独像困住孙悟空的炼丹炉,里面让人煎熬,而外人看去,却是纹丝不动,固若金汤。
人到中年,每个人都活成了两副面孔:一个是驮着一家老小,强大到无所不能的顶梁柱;另一个是满身疲惫,无人理解的孤家寡人。
总觉得自己早已百毒不侵,可每逢佳节,平日里的委屈、孤独、寂寞,又像一个个浪头打在身上,隐隐作痛又无可奈何。
《淮南子》中记载:“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常娥窃以奔月。”
传说中,嫦娥偷食仙药,飞升月宫,自此位列仙班,长生不老。
生活不是传说,世间也没有救苦的仙药,我们哪也去不了,只能沉沉地坠在命运里,一步一步地向前挪。
岁月奔流入海,后浪变作前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在时光慢慢的捶打下,变成了城市里独自夜行的赶路人。
孤独,是中秋明月上的一层雾,也是人到中年,生活里的一层霜。
每束月光,都指向离别
如果问,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中秋节是哪个?
想必不少人会说:丙辰中秋。
那是1076年,宋神宗熙宁九年的中秋,密州太守苏轼,在超然台与朋友把酒言欢。
通宵达旦之际,忽忆起远在齐州的弟弟苏辙,惊觉二人竟已六年未曾团聚。
遥想当年,他们一同长大,一起读书,一起随父进京科考,又同年进士及第。
可为官后,兄弟二人却似一叶扁舟,被宦海的潮水冲向了不同的远方。
苏轼举杯问天,明晃晃的月亮不应有恨啊,那为何长向别时圆呢?
月阴不回头,故人不重逢,大抵是每个人避无可避的宿命。
第二年中秋,因缘际会之下,苏轼与苏辙相会于徐州,两家人摆酒设宴,好不热闹。
可紧接着第二天,苏辙便起身赴任南京,挥泪作别。
经此一去,余生几十载,兄弟二人聚少离多,鲜有会面。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离别的戏码无需排练,它永远在生活中反复上演。
每到假期的最后一天,一家老小总是心事重重。
餐桌上的举杯不再那么热情,最爱的家乡菜也不再那么可口。
因为这顿饭后,孩子们要匆匆打包行李赶赴车站,这一走又是大半年。
插不上手的父母坐在一旁,眼睛像长在了孩子身上,嘴里的叮嘱像雨点一样落下。
“回去路上小心,别老低头玩手机,看着点车”;
“到家后给妈发个信息,去单位好好工作,别怕吃苦”;
母亲说个没完,而父亲则默默地喝完了剩下的那半瓶白酒。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人生路上,有些人郑重地挥手告别。但更多的人,却在不经意间消散于人海。
说好的半年一聚,可临了,你去了别的城市打拼,我因工作出差在外;
说好的常来常往,却是一年到头不联络,偶尔碰见,无话可聊,只剩寒暄;
想起陈奕迅的那句:“从前共你促膝把酒,倾通宵都不够,我有痛快过,你有没有?”
又是一年中秋到,一杯浊酒下肚,几番离愁来袭,你是否会蓦地想起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
走过半生,与无数人擦肩而过后,终会明白:
相伴一生是奢望,相忘江湖是正常。
月亮,照向回家的路
到了壮阔丰沛又苍茫无助的中年,归乡寻找记忆与味道,已然成为我们定时发作的瘾。
儿时秋夜里的蛐蛐声,从小河里抓回来的泥鳅,在院子里啃的玉米……都像刻在记忆里的一帧帧图影,被今晚的月光打亮。
看过这样一个故事。
几十年前,一个贵州山洼里的少年,受够了一穷二白的苦日子,发誓要靠读书走出大山。
他夙兴夜寐,埋头苦读,终于如愿以偿,考上了重点大学,摆脱了贫穷的命运。
离家的那一天,他认定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他发奋学习,毕业后顺利考入研究院,成了一名工程师。之后,他在大城市站稳了脚跟,娶妻生子,过着富足且安逸的日子。
然而,时光流转,他却愈发想念儿时的山沟沟。直到两鬓花白,才终于忍不住向家人提出,他要回趟老家。
那是1992年, 归乡的路并不好走。
他先坐了火车,又换乘乡镇中巴,最后靠小黑车才抵达了他魂牵梦萦的村落。
然而,当他推开家门,却是满眼的荒凉;当他走亲访友,却没有迎来想象中的热情。
叔伯婶子,童年玩伴,早就忘了这个离家25年的“陈家老二”,只听闻他如今混得不错。
聚会的气氛因为生疏不免有些尴尬,但他却兴致高涨,喝酒、吃肉,拉着人畅聊往事。
最后,半醉的他竟一会大笑,一会掩面而泣。
众人只看见了他的失态,却不知他内心的激荡,就像一棵久旱的树,忽遇了一场痛快的雨。
几天后回家,他像变了一个人,对一切燃起了兴致,看什么都眉目可亲。
原来,不管离家多久,走出去多远,故乡永远是我们心头的白月光。
哪怕你身在千里之外,心都会随时飞回去;哪怕你已走过半生,却永远是故乡的孩子。
黑夜里的路很长,但一想起家中的长辈手足,我们便有力气走到天亮;
生活的担子很重,但只要尚有归处,担子早晚有卸下来的那一天。
年少时,我们巴不得远走高飞,见世面,开眼界;可兜了一大圈回来后,才顿觉家是人的根,思念是舍不掉的情。
时间是一块神奇的酵母,会把你曾轻视怠慢的,发酵成最为珍视怀念的。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中秋已至,你是否也突发了一场思乡病?
然而,若无牵挂,便无生趣;若无想念,何来感悟。
只要有家在,我们就尚有来处,飞倦的鸟便可归林。
写在最后
宋代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里,这样描绘中秋节盛况:
中秋夜,贵家结饰台榭,民家争占酒楼玩月。丝篁鼎沸,近内庭居民,夜深遥闻笙竽之声,宛若云外,至于通晓。
中秋节,唐代肇始,至宋而盛。千载之后的今 天,已是烙在国人心头的大节。
幼时未经世事蹉跎,盼着吃月饼,猜灯谜,内心欢喜雀跃。
如今遍历人生,却于心境更迭中,有了更旷远深邃的感悟。
人生聚散无常,我们时常在孤身奔波中感受失落与彷徨。
但恰恰是这些遗憾,让我们见识到了人生最完整的样子。
生活总会行至迷津,但明月何曾是两乡。
佳节至,不管你是与家人闲坐,还是身在异乡,推开窗,眼前是一样的秋色。
香飘桂子,秋草满庭,华月当空,夜色如洗。
愿我们心无挂碍,慢品人间烟火色,闲观万事岁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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