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消失了30多年之后,全球范围内的高通胀再度归来。
看一下全球最核心的G20国家的最新通胀率就能明白。
G20中,有15个国家通胀率在5%以上,而有一半的国家通胀率超过8%——这意味着,即便按照官方的统计方式,人们手中的货币现金一年时间购买力就缩水8%。
且不说阿根廷、土耳其、俄罗斯、巴西这些通胀率一贯就很高的国家,就说一直以来通胀率很低、占据世界经济规模半壁江山的欧盟和美国,其最新的通货膨胀率也分别达到了8.5%和9.1%。可见,新一轮通胀基本已经蔓延全球。
要知道,在2021年之前的30年间,欧、美、日各国,压根儿就没出现过5%以上的通胀率。
所以,2021年底以来逐渐蔓延全球的通胀率,不是一个暂时的现象,而是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终结——过去30年“全球低通胀时代”的终结。
我们都知道,信用货币时代,政府是可以随意印钞的(正如疫情期间美联储的无限QE印钞一样),那,为什么从1991-2020年,我们还可以享受30年的低通胀时期?
原因可以简单分为如下3个方面:
1)整体的和平环境与央行相对有节制的印钞;
2)技术发展、扩散与生产贸易的全球化;
3)有利的人口结构。
自1991年冷战结束以来,世界上的主要大国甚至次一级的大国之间,从未爆发过战争,连冷战期间经常爆发的“代理人战争”,也大大减少。
没有了那么多战争,全世界各国都一心一意搞生产,各种商品和服务自然会极大丰富,只要主要国际货币印钞不那么离谱,与生产率基本保持在同一水平,那么,通胀就会被持续压制。
虽然美国从08年开始就带领着各大经济体一路开启大印钞之路,但实际上,在各国央行和政府的管控与引导下,超发的货币并未流向日常消费品的市场,而是催生出了各类形式的资产泡沫。最为人所熟知的就是我们一直在说的,美股、中房、与日债全球三大资产泡沫,即:结构性通胀。
例如,自1988年1月到2020年1月,在长达22年的时间里,作为世界货币的美元,其广义货币M2的发行量,年平均增速只有5.4%,考虑到过去30年全球真实GDP(代表真实商品和服务的增长),大约以3%左右的速度增长,通胀率当然就能够被持续压制在低位。
冷战结束以后,苏东集团及中国,先后加入到西方经济生产的阵营(加入WTO),西方长期摸索出来的工业化生产技术,开始在全世界范围内扩散。
不仅仅是技术在扩散,源于西方的一系列高效管理理念,也开始在全世界推行,再加上交通运输和信息传递的现代化,这意味着全球化的直接影响,深入到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这种科技的扩散、交通运输和信息传递的现代化,使得全世界的生产率大大提高,增加了商品和服务的供给,特别是,中国加入WTO以来,强大的工业生产能力、丰富熟练而廉价的劳动力,更是给全球的物资生产插上了翅膀,所有的这些生产,主要的服务对象就是美欧日等西方发达国家,这自然会大大压低欧美日的通胀水平。
特别是进入21世纪以来,计算机和互联网技术的发展,更是让人类的信息通讯技术(ICT)上了一个台阶,也让人类生产能力有了质的提高,这都为压低全世界的通胀提供了东风。
下面的左侧图表显示,以商品进出口占全球GDP的比例来计算(代表经济全球化水平),自1991年开始加速增长,一直增长到2008年;右侧的图表则是全球四大经济体美国、中国、欧盟、日本的商品进出口贸易/GDP的情况。
从人口结构看,则是从1990年起,全球主要的人口大国(中、印、美、印尼和巴西,合计占了世界人口的将近一半)中,其15-64岁劳动人口比重持续提高,这意味着,干活的人越来越多,生产出来的物资和服务,当然也就越来越多。
如果定义25-64岁人口为生产者,而其余年龄段人口为消费者的话,全球的生产者/消费者的比例自1990年到2015年持续抬高,并且处于历史最高位,这当然就压低了各种商品和服务的价格。
正是在以上三个有利条件之下,过去30年,全球的通胀都处于较低位置,这还造成了另外一个影响——各经济体的利率,也逐渐被压制到越来越低的水平。
较低的利率,反过来助长了主要经济体政府不负责任的借贷行为,它们不约而同选择了肆意增加公共债务,对选民们遍洒福利,支出远大于收入,财政赤字成了常态。
2020-2021年疫情的爆发,更是将这种“遍洒福利”的行为,发展到了极致。
以美国为例,通过联邦政府借债、中央银行印钞,就在2020-2021年,美国拿出了相当于GDP总量25%的现金,直接分发到企业和个人那里去,由此造成了美国政府债务/GDP比例的飙升,但美国政府却丝毫不在意继续推行赤字政策。
由此,西方发达国家政府,美国、日本、英国、法国、德国的公共债务,一再创出二战结束以来的新高,几乎都是和平年代的历史之最。
随着债务压力的增加,政府也有意联手央行,一起制造通胀,以此来减轻债务负担。
疫情以来的西方各国,普遍在学习美国的“经验”,央行使劲儿印钱,政府使劲儿借债,然后,直接给民众发钱,期望通过“现金直达底层”来制造通胀。
恭喜,他们做到了!
这就是2021年下半年以来全球发生通胀背后真实的原因。
只是,所有的政府,都不约而同地坚持“既要,又要,还要”的原则:
既要刻意制造通胀,以便让经济规模相比债务赶紧变多,这样债务就不是问题了;
又要通胀率数字显得不那么高,选民们对于通胀不会有什么怨言;
即便有了通货膨胀,还要让所有民众相信,这只是暂时的,央行一定会严厉抗击通胀。
拔着自己的头发想让自己飞起来,这就是各国政府和央行的心态。
然而,新冠疫情在全球扩散以来,全球经济逐渐形成了以下趋势。
1)央行在疫情期间不负责任的印钞,政府为了收买选民的发钱行为,都凭空增加了这个世界的消费能力和钞票数量,却没怎么增加全球的生产能力——物价上涨;
2)疫情打击了全球的大宗商品生产以及物资供应链,减少了有效劳动力的供给,消费的人越来越多,而生产的人越来越少——物价上涨;
3)美国对中国发起的科技战和贸易战,阻碍了技术的传播与扩散,进一步削弱了全球化的力量,一般商品的生产和运输环节凭空增加了许多摩擦,生产效率大大降低——物价上涨;
4)整个世界的人口年龄结构越来越老,创造财富的生产人口/消耗财富的消费人口比例,在持续地降低,全球所能生产出来的财富减少——物价上涨;
5)欧洲、美国乃至全世界,多年来倡导“能源革命”,对于化石能源的投资和维护大大减少,由此造成传统能源供给不足,原油、煤炭、天然气、电力等能源价格急剧上涨——物价上涨;
6)俄罗斯发动俄乌战争,而欧美国家又对俄罗斯实施制裁和禁运,这不仅减少了俄乌两国粮食及其他大宗商品的供给,同时也带来了运输成本的剧增——物价上涨;
……
就这样,原来所有降低全球通货膨胀的力量,都在最近一年多以来,转变为逆风。
接下来,只要疫情不彻底消失,中美竞争和冲突的强度不降低,整个世界主要生产国的人口年龄结构无法变回年轻,各国政府和央行“印钞拯救一切”的想法不发生改变,新能源的替代不能一夜完成,俄乌战争没有迅速结束或已经结束但西方的制裁和禁运并未取消……
接下来几年乃至几十年的各国的通胀率,都不会像1992-2021年那样被成功压制在低位,而是很有可能大幅度波动,这将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想起来2018-2019年期间,央行们都普遍相信,印钞也不会导致通货膨胀,而无数的财经媒体和自媒体,包括像摩根大通这样的顶级金融机构,却都在胡扯什么永久负利率,尤其说什么美元一两年后会跟随日元和欧元的步伐实施负利率……连中国前央行行长,也得意洋洋地说,我们可以尽量避免快速地进入到负利率时代……
现在想起来,真的是无比荒唐。
当时的我,一直在提醒所有人,日元、欧元还是其他任何发达国家的货币可以变为负利率,但美元永远不可能变为负利率,人民币也根本没有资格实施什么负利率,否则,当代经济和金融体系运行基础都将不复存在。
参见:为什么美元不能实施0利率和负利率?
我还说,日元、欧元和北欧的货币能变为负利率,那是因为世界有美元,世界有中国。没有中、美这两个高个子撑着,日本、欧洲胆敢实施负利率,天早就塌下来砸死它们了!
参见:印钞650万亿,日本物价为什么不涨?
不信你看看,当俄乌战争爆发,当通胀开始肆虐,当中美的冲突开始加剧的时候,被老天爷砸得最狠的,就是现在的日本和欧元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