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昆德拉曾是一代文学青年的精神图腾,他的小说《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也风靡全球,是一代代读者的精神之书。
一部大名鼎鼎的作品,却有着一位格外沉默寡言、隐匿避世的作者。在这长达三十多年的沉默中,这部作品也被读者们以一种可能完全背离了作者本意的方式被阅读、被理解、被传播。
今天,我们要如何阅读米兰·昆德拉,又为什么格外阅读米兰·昆德拉?复旦大学梁永安教授和青年作家张怡微分别给出了他们的看法。
本文节选自4月23日喜马拉雅直播活动嘉宾:张怡微 梁永安
1 我们今天怎样理解米兰·昆德拉?
关键词:多元冲突、历史缩影
张怡微: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发表后,米兰·昆德拉成为了一个隐身的作家,远离大众视野,不接受访问和拍照。这与他的前半生经历有关。
米兰·昆德拉出生于捷克的一个音乐世家,从小接受艺术熏陶,青年时期他曾加入革命运动。在失去国籍后前往法国,并获得法国国籍,直至2019年才重获捷克国籍。
全新版本《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米兰·昆德拉的一生是历史的缩影。这与他的多语言、多种族的故乡相似,体现了历史的多元冲突。他笔下的民族冲突和政治冲突,象征着世界格局的变革。
关键词:个体价值 民族之声 个人自由
梁永安:
米兰·昆德拉的作品与文艺复兴之后重视个体价值的倾向相对应,人被放置于世界中心,体现出这一点的不仅有米兰·昆德拉,还有卡夫卡、奥威尔等人的合奏,他们的作品形成了对人的价值的集成性关切。
米兰·昆德拉的写诗经验在形象化表述上起了重要作用,例如生活在别处、笑忘录、为了告别的聚会等等。这些概念与青年原有文化水平之间的张力带来冲击,其实这也是米兰·昆德拉自身所警惕的,因为他不希望自己的作品被政治化。但是不能否认的是他的作品确实有非常强烈的历史指涉,即在心灵面对外在强力摧毁时所生发的批判性。
米兰·昆德拉
加西亚·马尔克斯
其次,米兰·昆德拉与南美文学有一种底层的勾连,他们都在书写弱小民族所发出的声音。这些边缘民族在历史上承受了最多的重量,这与中国近代的历史不尽相同。米兰·昆德拉从最初的抒情性和歌颂文学转变为反讽性,逐渐从诗意变得苍然,再变得低沉,这也是为什么年轻人应当阅读米兰·昆德拉。
我还很欣赏米兰·昆德拉的一点是他对个人自由的维护。他想在作品中建立起相对的自足性,笔下的人物具有独立品质,打破了宏大叙事对他们所下的定义。
我们应该越过流行,去读到米兰·昆德拉自身的声音,感受他的生命脉动,这是中国青年成长时期所需要的,也是我喜爱米兰·昆德拉的原因。
2 如何理解米兰·昆德拉所讲述的轻与重?
关键词:伦理责任
张怡微:
所谓的重即是像西西弗斯一样承担着不可避免的生活责任、伦理责任;所谓的轻即是像萨宾娜这样,逃逸出所有的伦理身份。
当一个人把所有的标签摘下后,他会变得轻盈还是另一种角度里的重呢?这个问题需要从漫长的生命长河来回答。
电影《布拉格之恋》里的托马斯、特蕾莎与卡列宁
电影根据《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改编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建立于尼采提出的永恒轮回概念,经由爱情来体悟生命。托马斯在与特蕾莎分手后,没有重新做一个浪子,他的轻松只维持了很短暂的时间。他们的爱情其实是不匹配的,是互相折磨的。但即使他与萨宾娜结合,他们的爱情似乎也不是完美的。
人生选择是否能够碰撞出生命意义——关于这个问题,米兰·昆德拉其实走向了幻灭,他为角色多次设计了仓促愕然的悲剧性结局。
关键词:非如此不可
梁永安:
我认为的重就是一种非如此不可、没有选择的东西。米兰·昆德拉在作品中体现出了他对人生的无意识表达,重就是永恒轮回,是一种螺旋下降。他认为重比轻更好,人类在经历重的时候,历史趋向沉沦,带来双倍的痛苦感,如果螺旋下降三次,就好比《神曲》里的地狱第七圈。这是米兰·昆德拉写出的人类的痛切。于是我们需要思考,为什么非如此不可?
在这本小说重,我最喜欢的部分是托马斯与特蕾莎的相遇。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是可以承受生命之轻的,甚至主动追求生命之轻。两个人互为非如此不可,互为重,这其中蕴含着生命的奥义。
3 为了更好地理解米兰·昆德拉的作品,应该做好哪些准备?
关键词:传记、音乐、反流行
梁永安:
为了进一步了解作者,阅读传记是很有必要的,并且还要尽可能地还原性阅读。
读米兰·昆德拉之前,了解民族背景和时代背景很重要。比如,米兰·昆德拉的幽默与弱小民族的幽默是一致的,这些小民族无法真正地支配国家未来,所以才将希望寄寓于娱乐和幽默之中。他的幽默看似轻松,结局却是无法掌控的。
全新图文传记《寻找米兰·昆德拉》
其次,具有音乐知识的读者也能更好地理解米兰·昆德拉,并感悟到作品里的节奏感。
他进行的叙事和传统小说略有不同,加入了一些带有莎士比亚要素的议论。莎士比亚的戏剧与欧尼尔、萧伯纳不同,里面有很多独白,不同的人物站出来,在独白里讨论了青春、死亡等人生问题,建立起人物与读者之间的直接沟通。
米兰·昆德拉在叙事之中插入的议论、思索等等与莎士比亚的写作方式有些相似。如果能够对古典主义音乐、巴洛克音乐等等有所了解,那么就有可能从音乐的角度来阐释这部小说。
米兰·昆德拉在《小说的艺术》中谈论小说与音乐的关系
三十年前的米兰·昆德拉作为一个独立的作家,在思想上抗拒这个世界对他的过度诠释。他对整个的人类生活是失望的,因为轻太多,以致于遗忘太多东西,而文明的进化是人类发展的唯一通道。
今天米兰·昆德拉需要的是反流行,从以往的政治化这样的意义窄化真正走进作者内心。当今的中国青年需要与米兰·昆德拉的内心进行对接,去感受米兰·昆德拉讲述的选择、西西弗斯的遭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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