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的文,翻出来晒晒太阳。
布谷鸟叫了一天。
晚上似乎累了,不肯再啼。
走过日日走过的公园,灯影闪烁,许多饭后闲踱步消食化积的人,有领着小孩子的,有老年人结伴跳舞的。疫情影响,本地很多非毕业班的孩子和大学生没开学,整体上看,现在闲逛的人颜值水平比以往要高。直直的腰板儿,滑润的手,一个个都不是农民的样子。
没有月亮的夜晚,是没有灵魂的。灯光代替不了牛乳般白月光铺地的安闲静雅气氛,远远的狗在叫。
路过一片麦田,见麦穗已长得鼓鼓囊囊,里面想必已经有了绿油油的胖麦籽。咬开,会流出白白的浆水,淡淡的麦香。花有花的香气,麦粒有麦粒的味道。现在的大型联合收割机大概已经在河南了,那里比河北早熟大半个月,收好河南和山东的麦子,机手们会转场到河北。今年情况特殊,不知他们会不会按时顺利转场过来。
看看街面上各门市悬挂一排溜黑地儿白字的店招牌,有点儿庄严肃穆的感觉,简直不像在逛街。不知异地来回跑路的联合收割机们会受到啥样的管束,心里怯怯的,忧心忡忡。
儿时此季,人们会去赶个集会,早早的买来镰刀和捆麦的绳子——俗称“麦腰子”,手指头粗,跳绳那么长,一头带个尖头方尾五六寸长挖两小孔的木头块。现在都就是靠机器收割,脱粒后直接放仓装袋,带镰刀为收拾些没割干净的地头儿。曾经出过力气的大石头滚子,更是没有半点用处,蹲在村头某些角落,安静地做着文物。
随着农历五月的接近,太阳越来越炙热,前几天下午3点多北京黑云翻墨,下了一场暴雨。本地隔着几百里路,也跟着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通,4点半已黯淡如黄昏。持续了1小时,黑云滚滚向南而去,北边露出大半明亮的天色。别人看到的是天空的变幻,作为一个农家出来的柴禾妞儿,每一阵狂风暴雨,都会让我担心起地里快要成熟的小麦。
“但愿不会倒伏吧!”
临近成熟季,麦穗沉重,最怕风吹雨打倒。有时一阵旋风过,旋出一大片奇奇怪怪的倒伏场景,收割机手嫌难割,会要求加钱,打下来的麦粒干瘪减产,等于是双倍的损失。
农村里,最要紧的事儿莫过于五月收麦子。小时,农村孩子没有暑假,只有麦假和秋假,需要去地里帮忙干活儿。小的捡麦穗,稍大点的孩子,帮着拿镰刀收割,一小堆一小堆抱过来,铺绳子,绑麦腰子。一个个带着绿色麦杆的大麦个子,挨挨挤挤装上车。那时普遍收的早,现在就地收割脱粒,都晚一点收,撑到麦杆全黄,里面的麦籽咬咬硬了才算成熟。这样做对收割机的时间要求严格许多,不能错过季节,一怕麦地着火,那个真是没法扑救,二怕过时了联合机没过来,遇到阴天下雨,麦粒发芽,耽误收获。
时间差不多时,本地专门接待外地机手的人开始带着机手干活儿,管水管饭管吃住,赚几个接待费用。许多人开始慌慌着骑着电瓶车四处寻找割麦的机器,地邻居们相互打着电话,约好你先割了给我割,按顺序一片片来。小播玉米机来回在地头转悠,觑着眼儿好好瞅着,收过小麦就手儿撒肥料播种玉米。
地头儿停着三马车,接了仓里的麦籽送回家或送进面粉厂。也有的嫌水分大价钱低,舍不得立马出手卖,辛苦用车拖回家,再晒晒,等到一斤高出几分钱时再卖。一家几口能有几亩地呢?一亩地最多收割900到1000斤,哪怕能多出几十块钱的收入,他们也不嫌费事儿。
地头坐的壮劳力们一年比一年老了,多是些50后、60后,那年五月见到一个枯瘦干瘪的老农民,曾经是上世纪80年代的种粮大户,已老得走一步路,双腿都像跳舞一样弯着颤抖,还惦记着麦收大忙,强挪着脚去地里看看儿子们咋收。小麦青了又黄,不知今年,他还在不在。
记得每年农历五月,麦芒扬起的尘土,在空中漾着,在市里都能嗅到那股气味,干焦焦,痒痒的,风吹过,卷着细小到肉眼看不见的芒刺儿。嗓子眼儿渴到冒火,在地头拿叉子挑着干麦秸,一堆堆儿攒起,等着收麦秸的人来拉走。麦茬不时扎扎脚,腿上有剌出的红印记。
夜色深深,窗口的灯渐渐少了。等待,等待,等着每年该来的联合收割机如约而来,不误农时。风儿要轻轻刮,雨儿你要缓缓下,不要刮倒能填饱肚子的小麦,不要惊扰农田里的布谷鸟,“啯啯啯咕,麦子就熟!啯啯啯咕,麦子就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