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是因为家计艰难,又适逢年节,所以冲着女婿家当初和王夫人家连过亲戚,就带着外孙板儿跑到贾府来打秋风的。王夫人不愿待见,吩咐王熙凤应付。王熙凤一时善念,接济了刘姥姥几十两银子。所以刘姥姥在家计好转之后,第二次进荣国府,其实是来回报贾府的。
原文:平儿答应着,一径出了园门,来至家内,只见凤姐儿不在房里。忽见上回来打抽丰的那刘姥姥和板儿又来了,坐在那边屋里,还有张材家的周瑞家的陪着,又有两三个丫头在地下倒口袋里的枣子倭瓜并些野菜。众人见他进来,都忙站起来了。刘姥姥因上次来过,知道平儿的身分,忙跳下地来问姑娘好,又说:家里都问好。早要来请姑奶奶的安看姑娘来的,因为庄家忙。好容易今年多打了两石粮食,瓜果菜蔬也丰盛。这是头一起摘下来的,并没敢卖呢,留的尖儿孝敬姑奶奶姑娘们尝尝。姑娘们天天山珍海味的也吃腻了,这个吃个野意儿,也算是我们的穷心。
连刘姥姥自己也没想到,原本是多打了些粮食和瓜果菜蔬,所以拿了来孝敬贾府的,却不成想正好遇上了贾母想找积古的老人说说话,所以便留了下来。刘姥姥也因此得以一睹大观园的繁华锦绣,得以见到贾府一帮漂亮的小姐少爷,得以一尝这钟鸣鼎食之家的山珍海味。这样突如其来的好事,对于村妇刘姥姥来说,是一辈子也不曾能遇到的,所以,他自然是极尽自己所能的满足贾母及众人的好奇。一开始说了很多庄稼村舍里的新奇事情,贾母也听的新鲜,十分喜欢。后来说多了,乡村野店的能有多少新鲜事可说。于是刘姥姥就现编了两个故事,而这两个故事,细细品来,却似乎刚好说的是林黛玉与贾宝玉。
原文:那刘姥姥虽是个村野人,却生来的有些见识,况且年纪老了,世情上经历过的,见头一个贾母高兴,第二见这些哥儿姐儿们都爱听,便没了说的也编出些话来讲。因说道:我们村庄上种地种菜,每年每日,春夏秋冬,风里雨里,那有个坐着的空儿,天天都是在那地头子上作歇马凉亭,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不见呢。就像去年冬天,接连下了几天雪,地下压了三四尺深。我那日起的早,还没出房门,只听外头柴草响。我想着必定是有人偷柴草来了。我爬着窗户眼儿一瞧,却不是我们村庄上的人。贾母道:必定是过路的客人们冷了,见现成的柴,抽些烤火去也是有的。刘姥姥笑道:也并不是客人,所以说来奇怪。老寿星当个什么人?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极标致的一个小姑娘,梳着溜油光的头,穿着大红袄儿,白绫裙子--
这个故事没有说完,就被贾府的一场火给打断了。一场虚惊之后,贾母不令刘姥姥继续说了,只有宝玉仍旧对故事中的红衣姑娘念念不忘。于是等众人都散了的时候,追着刘姥姥一定要问清楚故事里的女子是何人。刘姥姥没法,只得编了个说法:那原是我们庄北沿地埂子上有一个小祠堂里供的,不是神佛,当先有个什么老爷,这老爷没有儿子,只有一位小姐,名叫若玉。小姐知书识字,老爷太太爱如珍宝。可惜这茗玉小姐生到十七岁,一病死了。因为老爷太太思念不尽,便盖了这祠堂,塑了这茗玉小姐的像,派了人烧香拨火。如今日久年深的,人也没了,庙也烂了,那个像就成了精。
自古有动物成精,有植物成精,可却第一次听说有塑像成精的。且不说刘姥姥编的这个故事是否荒诞,整体读下来,这故事中的女子总令人觉得似曾相识。小姐知书识字,生的又极标致,老爷太太爱如珍宝,可惜生到十七岁,一病死了。 就连名字也叫若玉,这可不就是黛玉嘛。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对于人名是极其讲究的,尤其是带玉字的名字。在书中,只有黛玉、宝玉、妙玉和蒋玉菡四人。如今在刘姥姥的故事中,竟出现了个若玉姑娘。读来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主人公林黛玉来。
刘姥姥讲的第二个故事是这样的:刘姥姥便又想了一篇,说道:我们庄子东边庄上,有个老奶奶子,今年九十多岁了。他天天吃斋念佛,谁知就感动了观音菩萨,夜里来托梦说:‘你这样虔心,原来你该绝后的,如今奏了玉皇,给你个孙子。’原来这老奶奶只有一个儿子,这儿子也只一个儿子,好容易养到十七八岁上死了,哭的什么似的。后果然又养了一个,今年才十三四岁,生的雪团儿一般,聪明伶俐非常。可见这些神佛是有的。
若说刘姥姥讲第一个故事的时候是无意为之,那么第二个故事一定是特意为了合贾母的胃口才编的。第一个故事说到一半贾府失火,众人回来后,贾母就说故事不吉利要换个另说。刘姥姥何其聪明的人,于是立刻编了一个既吉利又合贾母王夫人心事的故事。
刘姥姥最善于察言观色,相处下来,她怎会不知道贾母最钟爱的就是孙子贾宝玉。而且她也知道王夫人整日吃斋念佛,对神佛自然是恭敬礼信的。所以,其实这第二个故事就是说的贾母以及宝玉。
这两个故事,一个是说的林黛玉,一个是说的贾宝玉。虽然第二故事令得贾母和王夫人以及众人都觉得满意,但是两个故事细细品来,却不由得令人倒吸一口冷气。第一个故事中的红衣女孩,虽然生的标致,知书识字,可最终却在十七岁就一病死了。第二个故事虽说最终得了个孙子,可是所有人竟然都没有注意到,观音菩萨所说的另一个重点,那就是原来你该绝后的。
看来,曹雪芹是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读者,这是一部悲剧。就连一个村妇刘姥姥现编出来的两个故事,也不忘暗合这大悲剧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