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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缘内地的宫崎骏新片,意味着一个时代的远去

7月14日,在几乎没有任何宣发的情况下,宫崎骏的《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君たちはどう生きるか)》在日本上映了。

虽说如此,上映首日涩谷的放映厅里仍然座无虚席,票房表现也十分可观。

公映4天票房突破21亿日元超过《千与千寻》的记录,10天后,突破36亿日元。

尽管暂时无缘内地,但依然让人不免遐想: 曾扬言“退休”的宫崎骏,82岁时,到底给大家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宫崎骏的变与不变

POST WAVE FILM

影片的开头,青蓝色的吉卜力标志画面过后,一声尖锐的空袭警报快速地把观众带入到有关战争时代的叙事里。

该片讲述的是一位叫牧真人的男孩,在战争期间失去母亲后,随父亲迁离东京到乡下与继母一起生活的故事。带着过往的沉重忧思,真人遇见了一只苍鹭,随后走进了一个奇妙的世界。

结尾稚气十足的滚动字幕中,公布了久已成谜的演职员表,而首日映后,毁誉参半。

不论是所谓“集大成之作”的赞誉,还是“充满了吉卜力的密码”这样的评价,或是“故事混乱”的酷评,都明显地指向一个事实:

尽管秉持了一贯的作画和音乐风格,但在叙事方式和人物塑造上与从前的作品有不少差异。

距离《起风了》上映已过去整整十年,让人不禁有这样一种感觉,宫崎骏其实还在昭和时代充满生气地活着;而突然新片一落地,顿时有些时空错乱之感。

我一直怀着一种走进电影院与久违的吉卜力世界相遇的憧憬。直到我看到片中那个彷徨而厌世的少年,在奇妙世界里误入了一座坟墓,上面写着“学我者死(我ヲ学ブ者ハ死ス)”,我开始感到有些迷惑。

不是因为宫崎骏这部电影里意象太过晦涩,相反每种角色都具有鲜明的特征和近乎可感可触的形象; 只是故事线总是突然旁生枝节,处处意犹未尽,结局也稍显寡淡。

兴许十年还是太久了,我们希望走到电影院里去再一次感受宫崎骏或者吉卜力的电影风格,这件事本身或许是一个无法实现的假象。

我们或许能在他的作品序列当中找到一些一以贯之的特性和原则,但我们不可能以同样的方式再次与吉卜力的作品相遇。

10年来,不仅仅是宫崎骏在改变,我们也在改变。

到如今,看过了色彩和技术更为绚烂的动画电影的我们,或许早已不知如何观看宫崎骏作品中那些昭示神谕,唤起万物灵魂的世界了。

吉卜力世界中的人物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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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崎骏最擅长的还是创造形象。

龙猫已经成为了吉卜力的标志,象征着一种独树一帜的想象能力,同时也作为一个源源不断的经济来源;

魔女琪琪,波妞或者千寻这些人物形象,朴素简洁却透出饱满的稚气和纯真,也早已成为经典。

但是,这种惯常的形象塑造方式,也会随着时移世异,开始变得空泛。

吉卜力所想象的那个世界终究无法避免地与时代渐行渐远。

但少见的是,这部收官之作里有宫崎骏对成长看法的一些转变。

在他的前作中,“好孩子(いい子)”这句台词频繁出现。例如,在《千与千寻》当中,白龙和千寻都互相如此劝慰,《悬崖上的金鱼姬》里丽莎也称波妞和宗介是好孩子,《天空之城》中巴鲁和希达也是被这样夸过。

孩子们既聪明可爱,又符合成年人对他们的期待:懂事,自立,充满善意。即使是跳脱了孩童视角的《起风了》当中,对堀越和菜穂子的形容仍然是:いい青年(好青年)。

受限于个人经验,宫崎骏似乎难以走出“好孩子”的圈定当中,总喜欢把听话,善解人意,聪明伶俐当作一种重要的孩童气质。

宫崎骏的孩童需要“成为大人”,成为能够自力更生创造善行的“好”大人,这很像他从小对自己约束。

在新作中,主人公同样早已深深地卷入到周围那个破烂不堪的世界,但他从前创写的“好孩子”又不尽相同:

父亲是发战争财的企业主,母亲丧生于空袭造成的火海当中,自己则对这个世界怀有很强的敌意。

在这个故事当中,成长不简简单单是一种带着些许疼痛的叙事,或是一个会自我实现的预言,而意识到从此以后将与这个世界的命运深深地关乎在一起。

真人与父亲所承袭的军国主义格格不入,在学校遭受排挤和霸凌,沉沦在丧母之痛和怯懦之中。

真人已不再是所谓的“好孩子”,而是需要“忤逆”长辈的少年。

因为,从长辈手上接过的那个世界,早已是满目疮痍充满恶意。代入宫崎骏一贯思考的环境问题,从上一代手中所承袭的世界,是一个经受工业污染,生态环境急剧恶化的世界。

“忤逆”成了改变所处世界的唯一道路。

但是,这些代际之间的冲突,在新作当中也还是相当模糊,甚至有些语焉不详。

宫崎骏虽然没有仔细描绘这种充满张力的代际冲突, 却描绘了感受到代际冲突的少年所怀具的彷徨和忧郁。

依然是宫崎骏的异想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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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起风了》,还是这部新作,战争和军国主义都只作为一个故事后景。

动画在形式上与现实存在着距离,画得再怎么写实也无法做到像卢米埃尔兄弟的火车进站那样给世人以假乱真的冲击。

相比于表现恶而言,善才是动画的强项。因为想象的恶总没有现实可怖,而想象的善却总比现实要更美好。

因此,动画能做的,就是创造一个被想象的世界。或者说,宫崎骏的选择是创造一个在孩子们遐想的思绪里伸缩自如的异世界。

但这个世界也仍然存在着一些我们熟悉的象征秩序。

例如,肉食总是指向着扩张的欲望,沾满果酱的面包则指向一种节制的满足。此类规范的寓言程式,和宫崎骏作品当中的成人育龄女性角色一样,都让我感到,善于想象美好的宫崎骏,对于与自己所处世界的另一面反而显得想象力有些不足。

除了打破好孩子形象塑造之外,新作在时空上的处理也比以往的作品要复杂了许多。

在新片中,异世界层层嵌套,主人公真人游荡在现实、异世界的多重空间、梦境以及丧母的回忆等各种时空当中。 这种混乱的时空叙事,最终在真人与少年时的母亲重逢、互认又再次分别之后被重新整合。

而在不同时空(世界)当中流动且相互转化的生物与非生物,则是一种典型的隐喻和象征的过程。

这些隐喻和象征过程构成的则是一次成长的仪式。

如果把千寻在异世界的旅途,比作开始新生活所经历的成长期阵痛;我们也同样可以把新作中真人在下方世界的游历,比作一次走出丧母之痛的历程。

《魔女宅急便》中琪琪从魔法世界来到都市生活,游历的方式虽然与千寻和真人相反,但成长的逻辑是同构的:从想象的世界走出或者重新回到现实当中。

想象的世界也往往都有一个载体,例如拉普达,移动城堡,森林,以及这部电影当中的西洋式建筑。

在他的作品中,像这样的小空间里总是藏着大世界。这是一种孩童式的世界观。就像积木,八音盒与万花筒那样,孩童的官能可以在简单的时空当中获得丰富的体验。

宫崎骏的作品从直观感受上来讲,对于观众而言也是这个万花筒,许多奇形怪状的动植物就是这万花筒里混在一起的碎片。

超越文本意义的时代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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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这个名字本身被日本网友评价为说教意味厚重,而实际上电影源自同名小说。

原著小说重构了经典的教育故事­­­,重塑并重振基本和传统的道德价值;而电影则试图重建对于宏大问题的讨论。

影片中墓室前的那一句“学我者死”或许隐藏着一种关于毁灭之道的训诫。 “我”所指的或是军国主义的邪恶,也可以是工业文明的野蛮,二者都是一种自我毁灭的道路。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当人与之所生存并息息相关的森林,海洋和湖泊的关系剑拔弩张之时,他创造了幽灵公主这一跨越人类、拥有他者视角的角色。

他既能自嘲成年人的猪面人生,同时也能画出波妞和宗介之间爱的童话;既能创造拉普达,也可以想象出无脸男和多多洛……

从反对战争、到主张环保、再到回归人与人之间的美好情感……多年来我们早已领略过他作品中带给我们的那些童真、美好、纯粹与深刻;自然也遭遇到不少复杂、惆怅以及疑惑。

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推演,宫崎骏与他的吉卜力工作室, 早已超越了文本的意义成为了时代中的标志物。

作者丨其明

文化人类学在读

编辑丨 三水 排版丨石页

「注:本文部分图片来源于豆瓣及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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