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吃妈妈煮的圆粉,讨厌妈妈筛圆粉。
小时候,只有过年过节或家有喜事,才有机会吃到妈妈煮的圆粉。煮好的圆粉洁白透明,盛在碗里晶莹剔透,总让我想起阳春三月秧脚田下粘在水草中的一串串蛤蟆蛋。
圆粉,安远县北片的客家传统小食。又名,珍珠粉。
有时圆粉上面卧两个小太阳似的荷包蛋,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洁白、金黄、翠绿和谐地融合在汤碗中,令人垂涎欲滴;有时圆粉放在焯过鸭的汤水里拌煮,配上细细的嫩黄姜丝,一扎嫩绿的香菜,阵阵清香一个劲地往鼻腔钻;逢到塘鱼仔煮圆粉时,妈妈会提着塘鱼脑袋小心翼翼地来回抖动,让煮熟的鱼肉掉进锅里,剩下的鱼头鱼尾鱼骨头拿去喂猫。妈妈担心圆粉里还有遗漏的鱼骨,在我端起碗准备开吃时会再三叮嘱:慢慢吃,小心鱼骨头!
长大后,生活条件好了,家中的荤汤也日渐丰富,妈妈煮圆粉的花样便更加丰富多样起来。妈妈煮的圆粉松软滑溜、鲜美爽口,我特别爱吃。
安远三鲜粉
先生觉得圆粉没什么嚼劲,吃起来
就像喝粥一样。我爱吃圆粉,在先生的眼里只是淡淡的乡愁、浓浓的恋母情结而已。第一次在家中煮从娘家带回来的圆粉,我打开记事本查看妈妈教的步骤:先把水烧开,再一边放圆粉一边用筷子搅动,然后等水再次烧开就可以关火,最后让圆粉在水中浸泡一夜,次日早晨过水后配上荤汤拌煮即可。看到我郑重其事的样子,先生笑着调侃:弄这么麻烦干嘛?浸泡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圆粉更容易煮熟。用冷水浸泡一晚就ok啦。我觉得先生说的话很有道理,就用冷水把圆粉浸在大盆里。第二天起来一看,圆粉居然变成了半盆米浆。
我心里很难过,把煮圆粉的事告诉了妈妈。妈妈又好气又好笑:你真是个读书读傻了的憨货,吃了二十多年的圆粉,看我煮了无数次圆粉,还一一二二记下了煮圆粉的步骤……不就是怕担(焯)圆粉麻烦吗?我筛圆粉就不麻烦?听了妈妈的话,我心里更难过了——我的偷懒糟蹋了妈妈的辛劳付出。
圆粉好吃真难筛!要先选优质的籼米泡好按一定比例与干米饭和在一起打浆,再用纱布过漏米浆,次日将失去水份的米浆切块在太阳底下暴晒,最后把干透的块状米浆擂成粉就可以用米筛筛圆粉了。筛圆粉很考验一个人的腰劲和腕力,所以持上筛的人要腰好腕力的人,持下筛的相对来讲要求要少一些。
对妈妈来说,筛圆粉是一个极具仪式感的过程。有一回,我放学回来正好看到筛圆粉的场景。妈妈前倾着身子拿着的米筛在上面,姐姐拿着的米筛正好接着从上面米筛上漏下来的粉。两个米筛按顺时钟方向不停地旋转,大大小小的圆粉在米筛上滴溜溜地转动。未成圆的粉末从米筛上飞落下来,如絮似雪,发出沙沙沙的响声。妈妈和姐姐的额头布满汗珠,衬衣湿哒哒地紧贴后背。两人对面站着,转手扭腰,配合密切,富有节奏感,我在家门口看呆了。
妈,我回来了!圆粉好不好筛?妈妈一声不吭继续忙手里的活。我以为妈妈没听到,放下书包走近对大姐说:姐,你和妈妈筛的圆粉好大好圆啊!姐姐瞪了我一眼也不作声。是我说错什么了吗?我暗自纳闷,寻思补救:圆粉有大有细,好哇!大大细细都有啦!大圆细圆,团团圆圆,代代子孙考状元。妈妈凶狠瞪了我一眼。她的眼神里是满满的警告。我立马闪人,如果不是她双手端着米筛,我准会吃一顿爆炒栗子。
到现在也不是很明白,为啥筛圆粉时讲什么都是错的?大姐出嫁了,哥哥娶了大嫂,筛圆粉成了妈妈和大嫂的劳作,自始自终,我只是个乐享其成的旁观者。 小时候,不喜欢妈妈筛圆粉是因为那天会逼着小话唠的我变成小哑巴;长大后,讨厌妈妈筛圆粉,是不想妈妈太劳累。
幸好,圆粉成了中国名小吃后用机器筛圆粉的小作坊如雨后春笋纷纷冒尖。很多商场、超市、小卖部都有圆粉出售,很多饭店、餐馆都能点圆粉这道名小吃。遗憾的是,我吃过的所有圆粉都不及妈妈煮的好吃。或许,这就是妈妈的味道。期待暑假快点来临,我好回娘家一饱口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