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46年,职业篮球,有没有搞头?
或许有。
第一, 战争终于结束,士兵们结束兵役后回归家乡,美国社会重新恢复了元气。人们口袋里揣着钞票,娱乐需求空前旺盛,职业篮球是否可以成为一种消遣的选择?
第二,大学篮球势头正猛,麦迪逊广场花园的大学篮球双重赛场场爆满。职业篮球说不定也能沾点光呢?
于是,多位体育场馆运营者联手成立了美国职业篮球协会(BAA)。他们中多数人的想法是:反正在没有冰球比赛或其他活动的日子里,场馆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就搞搞职业篮球咯。万一成了呢?
结果,没成。BAA的第一个赛季是失败的,多达四支球队在赛季结束后宣布破产。
是什么导致了BAA的失败?
原因可能如下:第一,BAA球队多位于大城市,这里的市民拥有丰富多样的娱乐活动。这就意味着职业篮球的竞争者不仅是大学篮球和其他职业体育队,还有电影院、音乐会、游乐场等等,生存压力可谓巨大;第二,球队老板们大多有冰球背景,他们鼓励将冰球场的暴力气息带到篮球场,可大城市的篮球迷们早已习惯了“文明”的大学篮球,见到这样粗鲁的比赛都捏着鼻子跑开了。
第三,许多职业篮球界的顶级球员并不在BAA,而在全国职业篮球联盟(NBL)。
NBL诞生于20世纪30年代,球队多位于中西部地区的小城市,由当地商人或企业家经营。二战期间,由于大量球员被征召入伍,人员紧缺的NBL一度只剩下四支球队。在韦恩堡活塞老板弗雷德·佐勒的资金帮助下,NBL挺过了这段艰难的时光,并在战后迅速恢复元气。1946-47赛季,NBL已有十二支球队,是当之无愧的全美第一职业篮球联盟。 不过,受制于城市人口规模偏小与老板们的资金有限,NBL总体上依然属于小本经营的联盟,与棒球等其他职业联盟没有可比性。
NBL坐拥大量超级球星。例如,罗切斯特皇家有“背后运球发明者”鲍勃·戴维斯,活塞有被称作“篮球先生”的超级射手鲍勃·麦克德莫特,芝加哥美国齿轮则有有史以来最振奋人心的超级中锋乔治·麦肯。至于BAA,除了乔·福尔克斯(下图),其他球员很难得到全国性的关注。
在经历了一个相对失败的赛季后,BAA便打起了NBL球员的主意,他们试图接触鲍勃·戴维斯和三城黑鹰队的七尺中锋唐·奥顿,劝说他们跳槽到波士顿凯尔特人。NBL球队知情后迅速向BAA发出警告,称将用法律武器维护权益,BAA见状也只好作罢。
随着选秀季到来,NBL意识到,如果BAA执意用高薪与他们抢夺大学球员,每支球队都可能会面临陡增的薪资压力。为保证联盟健康,他们和BAA达成了合作协议,双方将共同进行大学球员选秀:NBL表现出了老大哥的慷慨,允许BAA每支球队优先选择一名大学球员,之后NBL再进行选秀。
此外,NBL和BAA还讨论了在同一场馆进行“NBL+BAA”两场连赛的可能性,并提议从1949年开始举办NBL冠军与BAA冠军的“冠军系列赛”。两支联盟似乎很快走向了和平。
但和平只存在于表面,或者说只存在于NBL的心中。
1947-48赛季,只有八支球队的BAA依然经营艰难,这让他们再次打起了挖NBL墙脚的主意。不过这一次他们并不是要用高薪挖走几位明星球员,而是劝诱NBL的顶级球队直接改换门庭,比如乔治·麦肯(下图)加盟的明尼阿波利斯湖人。
1948年春,BAA总裁莫里斯·波多洛夫分别与明尼阿波利斯湖人、韦恩堡活塞以及印第安纳波利斯考特斯基三支球队的管理层会面,邀请他们在新赛季加盟BAA。根据波多洛夫的设想,湖人等三支球队将与芝加哥牡鹿、圣路易斯轰炸机共同组成西部联盟,这样一方面可以扩展联盟版图的“全国性”,另一方面可以借麦肯等球星造访的机会刺激芝加哥和圣路易斯低迷的球市。
消息传开后,三支NBL球队立即予以否认,活塞主教练兼体育主管卡尔·本内特更是表示:“我们没有任何理由离开一个成功的联盟,去加入一个还什么都不是的联盟。”。
NBL立即召开会议就此事进行讨论,结论是湖人等球队没有理任何由跳槽。“你要是说有几支BAA球队想跳槽到NBL,我可能还会相信。”锡伯伊根红皮的多西·摩尔调侃道。
五月的NBL联盟会议证明摩尔等人大错特错。韦恩堡与印第安纳波利斯在会议上率先宣布退出,随后明尼阿波利斯和罗切斯特也宣布了跳槽。
起初BAA并未对地处东部的皇家产生浓厚兴趣,但湖人总经理特克斯·温特向BAA大力推荐:“皇家目前是职业篮球界最具票房吸引力的球队。如果BAA没有罗切斯特,我不会考虑加入。”
据说,来自奥什科什和托莱多的NBL球队也向BAA提出了加盟申请,但没有得到垂青。
“我们无法放弃在纽约、波士顿打比赛的机会。”几个月前还信誓旦旦地对NBL表忠心的卡尔·本内特说道。
尽管四支球队“叛逃”到了BAA,可毕竟无法确定BAA在其中究竟扮演了多大的角色,NBL并未针对BAA提起诉讼,只是宣布任何未经允许自行退出的球队,其球员所有权按规定归NBL联盟所有。
令两大联盟彻底撕破脸皮的是三城黑鹰签约穆雷·威尔一事。
在黑鹰与威尔签约后,莫里斯·波多洛夫对NBL进行指责:“威尔在我们的选秀名单上,黑鹰与其签约破坏了两大联盟之间的联合选秀协议,我们理应提出抗议。”
NBL忍无可忍。你们挖了我们四支球队,现在还有脸说我抢人?
黑鹰老板布莱恩·格拉夫顿怒斥波多洛夫:“BAA已经与威尔接触超过三十天,有几支球队已经向他开出了合同。现在,这些家伙竟然敢出来抗议!”
黑鹰总经理兼NBL副主席费里斯宣布:“据我所知,两个联盟从来就没有正式签订过类似的协议。从现在开始,不要再给我说什么尊重球员现有的合同,接下来将会是一场争签球员的全面战争。”
40年代的职业篮球还未成气候,本身缺乏足够的盈利能力,两大联盟争签球员又会导致各队薪资负担直线上升,其结果其实已不言而喻了。
1948-49赛季,在托莱多因资金短缺退出后,NBL吸收了来自滑铁卢、丹佛、底特律、哈蒙德的四支新球队,这让他们在赛季开始时依然有九支球队,仅比前一年少了一支。在四支NBL球队加入后,BAA则拥有十二支球队。
1948年底,莫里斯·波多洛夫对NBL展开抨击。在他看来,以NBL如今的状况,已不配再被称作大联盟。
NBL委员会主席、锡伯伊根红皮主教练多西·摩尔则回应道:“NBL和BAA在十月底有过一次会议,BAA在会上提出每支球队都应该设置4.5万美元的工资帽。我想说的是,锡伯伊根去年的球员薪资一共是6万美元,而且我们的球队绝非顶级。”
其言外之意很明显——你只能花那么点儿钱,也配说我们不是大联盟?
但是,钱花得多并不等于挣得也多。NBL球队大多地处小城市,用的是容量不过数千人的小场馆,即使门票场场售空,收入也绝对算不上富足。
而且,许多城市的票房实际上不容乐观。新加入的底特律流浪国王在坚持仅19场比赛后就宣布退出,顶替底特律进入联盟的全黑人球队道顿复兴(下图)也无法得到市场的垂青,他们甚至直到赛季结束都没有一个固定的主场。
在上文中号称球员薪资超过6万的锡伯伊根,主场比赛观众数量不超过一千人已经不算新鲜事,他们和奥什科什全明星、哈蒙德海盗必须依靠联盟主席、安德森包装工老板埃克·达菲的慷慨解囊才能继续运营。
同时,BAA的状况也不容乐观。从NBL来投的明尼阿波利斯和罗切斯特确实是金牌球市,但他们并没有为西部带来想象中的广泛性的市场效应,芝加哥等球队主场上座率依旧不瘟不火。一些球队为了省钱已经不再向球员提供纸杯,而是要求他们自带水杯。
埃克·达菲毫不客气地指出BAA正处于窘境:“最近我去了一场芝加哥的比赛,一共只有353位观众买票进场。勇士最近在费城打的一场比赛观众连两百人都不到。等到赛季结束,费城、芝加哥、华盛顿、印第安纳波利斯、圣路易斯、波士顿、普罗维登斯全都得退出,那就是BAA破产的时候。”
1949年初,一些BAA球队希望跳槽到NBL的流言不胫而走。《道顿每日新闻》报道印第安纳波利斯和韦恩堡对加入BAA的决定感到后悔,希望能够在下赛季重回NBL;《丹佛邮报》称BAA的华盛顿国会希望搬迁到印第安纳,并在下赛季加入NBL。
莫里斯·波多洛夫承认,如果两大联盟再这样撕咬下去,不管NBL还能坚持多久,BAA自己肯定活不长了。他开始更积极地向NBL表达和解意向。
埃克·达菲先嘴硬了一阵,称BAA一直在触犯NBL的底线,现在混不下去又想抱NBL的大腿,简直是白日做梦。不过他也明白,一个好几支球队都得靠自己资助才能活下去的联盟一定是不健康的。在当时的环境下,只有两大联盟合并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合并是迟早的事情,否则两个联盟都得完蛋。”达菲在后来的一次采访中说道。
1948-49赛季结束后不久,NBL与BAA开始进行会谈,探讨联盟合并的可能性。经历了多次细节讨论,双方在八月初正式达成共识,确定两大联盟将进行合并,组成全新的国家职业篮球协会(NBA)。
根据计划,新联盟共有十八支球队,锡拉丘兹民族、安德森包装工、丹佛掘金、三城黑鹰、锡伯伊根红皮、滑铁卢老鹰、奥什科什全明星和印第安纳波利斯奥运人这八支来自NBL的球队将组成国联大区。费城勇士、波士顿凯尔特人、纽约尼克斯、华盛顿国会、巴尔的摩子弹、明尼阿波利斯湖人、芝加哥牡鹿、韦恩堡活塞、罗切斯特皇家和圣路易斯轰炸机这十支来自BAA的球队组成美联大区。
国联球队每赛季将与同区球队进行42场比赛,与美联球队进行20场比赛,总计62场;美联球队每赛季与同区球队进行54场比赛,与国联球队进行16场比赛,总计70场。各区球队在常规赛后通过区内季后赛决出赛区冠军,两个冠军再通过“世界冠军大赛”决出总冠军。
不过,由于奥什科什之后因资金短缺宣布退出,NBA最终将球队划分在了东中西三大分区。
对于那些同时被来自不同联盟的球队选中的大学球员,NBA选择用抛硬币的方式决定球员归属。若球员目前已经与某支球队签约,则该球员直接归属于这支球队。
至此,这场NBL与BAA之间的战争画上句号,职业篮球进入NBA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