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城外,珞珈山下,
一场自由呼吸的毕业典礼,已经阔别三载。
被疫情羁绊的老毕业生们,
6月20日终于能够摘下口罩,补回迟来的仪式。
2020和2023两届毕业生,
一万七千人,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重回珞珈山下 。
小米科技创始人 雷军 ,曾经武大计算机系的学长。
也来到校园,給毕业生们致辞。
武大是个浪漫的地方,
毕业典礼总要放在夏至时节,也许隐喻着一年中至阳之日的祝愿,
一如她愿在教师节炸平教学楼一样可爱。
武大毕业的老传统代代相传,
到老斋舍“上房揭瓦”,
再看一次和华科的“同城双星”龙舟赛,
到梅操看最后一场露天电影,
去湖滨“凌波微步”,甚至是“跳东湖”。
“跳东湖”还有个典故,
“毒舌”李工真老师调侃他的老兄弟徐少华老师:
“汉族是多元融合的民族,我们没有一个人能说自己是‘纯汉族’。你看像徐少华老师,我们当年一块儿跳东湖游泳时候,他一脱了衣服,那胸毛,喔唷,祖上一定有少数民族血统!”
△毕业典礼现场
历届的学生们有传统,也有创新,
自2017年,窦校长开启了一项“新传统”,
无论本硕博,每一位毕业生都能在奥场接受拨穗,毕业典礼不落下一人。
曾经只有“优秀毕业生代表”才能享受的礼遇,
被归还给每一位毕业生。
自那年起,每逢夏至,风雨无阻。
△2018年毕业典礼,雨中的窦校长。图片来源:武汉大学新闻网
江城盛夏,不是烈日高悬,就是大雨滂沱,
但是在毕业这一天,就是院士和校长也不能例外,
这也是窦先生给我们这些即将远行的学子,留下的最深刻的回忆之一。
△两个男生在反串虞姬和她的丫鬟
学生组织的毕业季少不了干部换届、人员更替,
学生会和社联竞争激烈,兴趣社团显得相对peace and love,
文艺类的社团忙着各路毕业演出,
踪点戏剧社毕业大戏、京昆社和相声小品协会的毕业汇演、飞扬交谊舞协会的毕业舞会、蒲公英旅行协会的毕业旅行……
△飞扬交谊舞协会的毕业舞会,图片来源:老湿
每个人、每个团队都希望用纪念性的活动,来结束这四年的精彩时光。
这里给年轻人构筑起了相对自由的小社会,
足够少年们探索自己的生活。
有集体记忆,亦有个人的创意,毕竟再不放肆就晚了。
约上好友,耗时20个小时,终于完成了二环线的徒步。
晚上12点宿舍行将关门时,我们从大牌坊出发,沿着珞狮路-雄楚大道-鹦鹉洲长江大桥方向前往汉阳、汉口,再从长江二桥转回武昌,次日晚上八点才从新回到大牌坊下。
凌晨的江面,静悄悄,
拂晓的肉库,挂满了半扇半扇新卸车的猪肉,
寂静的起义门,在夜色下影影绰绰。
走完全程的7万步,双腿已经感知不到劳累,仿佛走到十万步也未尝不可。
56.62公里的路勾联起武汉三镇,
那一日,实在是用脚步丈量大武汉。
△考古系全年级毕业照
毕业季,总是弥漫着酒精的味道,
抓住学生时代的尾巴,做一点最后的放肆。
恋人们擦拭着别离的泪水,有缘的人终将再会,
如果有缘无份,最后的的相守也依然值得珍惜。
△今日,不知何人遗落在地的卡片
大四的一日,心情极差,约了好友姜博不醉不归。
我们跑到校门口的小超市里买了两瓶二锅头,一瓶56度的归我,一瓶52度的归他。
光有酒不够,还缺点下酒菜。
工学部操场旁边有个小黑屋,是如今工学部红房子旁边的“大叔家”的前身。
叔叔做的鸡腿很好吃,算是每到湖滨聚餐的传统项目,点了份宫保鸡丁,还特意叮嘱叔叔做成酸甜口味的,外加一份炸花生米。
就这样,我们拎着酒和菜,登上湖滨7舍的天台。
他基本上每喝一口酒,都要倒半杯在地上,用打火机点燃。
但我并不和他计较,毕竟约他这个工具人,只是希望自己喝多了能有人扶一把,不能让他也醉倒。
边喝边聊,姜博故作神秘地说可以算算卦,但是要收一点钱。被猪油蒙了心的我,还真给他打了二三十块,叫他说来听听。
他煞有介事地掏出三枚铜钱,解出来的卦是什么内容我早已忘却,只记得他如所有江湖术士一样,说了一个正反都能讲通的比喻:
“这是抓住老虎尾巴的卦,是危险的信号,但是另一方面,虎尾很有力,你若是能借力打力,就能用好虎尾的力量……”
△今日与姜博复刻当年,想必工具人当时也是这个表情
在一些神神叨叨的对话中酒过三巡,喝光了一斤白酒之后,他扶着我从7楼天台走下去。撒着酒疯的我一边在念念有词,一边拉着他爬上绝望坡、走进樱花大道,又要他扶着我再爬上樱顶。
他个子不高,人也瘦瘦的,跟我的体格本就差异巨大,不知他如何容忍我这堆无理要求,给我当起了“挑山工”。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爬上樱顶,如何下山又成了问题。他一个人搞不定我,就到几个不同的群里叫人帮忙,
但却换来了四年之中最尴尬的夜晚。
△列车经过引桥驶入长江大桥
同样是在湖滨7舍,时间推进到2019年,一群学弟,为人们曾经熟悉的学生时代,画下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句号。
这座单体容量巨大的宿舍,
毕业季之前,(又)经历了一次停电,
夏日东湖畔,空气总是少不了湿润与黏腻。
没有了空调和灯光,仿佛回到了八十年代的夜晚,
有男生搬出凳子和吉他开始唱歌,
走廊上的歌声,宛若一团炬火,照亮整个暗夜。
整栋楼的同学都开始给他们应援,
唱到高潮处,“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
音符顺着走廊汇成洪流,巨大的天井成了一座天然的扩音器。
那一刻,所有人都在感叹:这,才是青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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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一次的阳台大合唱,却成为了辉煌旧时代的终章。
彼时学生们的生活也还仍旧多姿多彩,文科生们还可以放松地高谈阔论:民主与科学、自由主义与保守主义、《旧制度与大革命》、世界公民和国际责任、经济全球化和人类发展等等。
那个时候,举报还未成风,互联网上的性别对立尚未登峰造极。
很快,人们在那个夏日夜晚的心境就一去不返。
新冠前的最后一个夏日,结束了最后一个传统的毕业季。
我们的城市,被迫翻开了世界历史的新一页。
长江大桥依旧睥睨滔滔江水,老图仍然雄踞在东湖畔狮子山上。
时代却早已地覆天翻,
2019级不幸成为了“网课一代”,出入校门实时报备的生活,
与新冠前学生们翻墙头、钻狗洞、爬栅栏的胡闹,仿佛是两个世界。
三年前,2020年1月中旬,外界依然歌舞升平,
学医科的朋友们,已经在为不断涌进医院的白肺患者而悲恸。
2020的春节,不属于武汉的学生,
△募捐时,一群甚至不愿意署上真名的青年华侨
就如同1938年保卫大武汉时那般,“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
在罗马,武大校友掀起了物资援华的首份倡议,
人们或多或少,都在以抗战华侨为榜样,
逛菜市场都要跟菜贩斤斤计较的人,捐钱捐物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许多国家已经与中国断航,
意大利的募集物资,需要集中运输到巴黎和比利时列日,
又是武大校友,在那里协调到了军机。
△收藏夹中躺了三年的截图,群名尚未修改,老友已经冲上前线
困居家中的老先生,亦未作壁上观,思想与文字是他们战斗的武器。
文史哲的泰斗大腕们,未曾停止对光明和真理的追逐,和对蠹虫的抨击。
他们里面有如今已经故去的冯天瑜先生,哲学家邓晓芒,喜欢插科打诨的李工真老师,还有他的老伙计徐少华老师……
在漆黑的寒夜,仍奋力点燃思想和正义的火焰,
可能那就是“人文主义”吧。
能成为他们的学生,荣幸之至。
武汉,至少已经是第三次成为英雄城了。
当年创建文明城市时,上上下下动员我们牢记的城市精神“敢为人先,追求卓越”,
这与其他城市四平八稳的用词颇为格格不入。
事实上,它来自“敢为天下先”的首义精神。
1911辛亥年,那是武汉第一次成为英雄城,“不服周”的楚人推翻了中国第一个封建王朝,又推翻了这最后一个封建王朝。
△武汉会战期间,蒋介石在武大奥场校阅军官训练团。
1938年,武汉成为抗战中枢,国共双方云集武大,周恩来彼时也居住在珞珈十八栋中。
我们举行毕业典礼的奥场,蒋中正也曾在这里点校军官训练团,受阅者就在武汉三镇的郊外与侵略者血战。
他们,红场受阅后直接开赴莫斯科保卫战的红军一样,慷慨悲歌。
武汉10月25日拉响的防空警报,初入大学的我还有点疑惑,毕竟多数城市都是在9·18前后。
那一天,其实是武汉会战中,汉口沦陷的日子。
血战不敌,但依然重创敌寇,那是他第二次成为英雄城,
至于武汉再次成为英雄城,便是众所周知的昨日之事了。
没有哪座城市,比武汉更具英雄主义的光辉。
牌坊上“学大汉,武立国”的传统,根植在游子心头,
无论飘向何方,终能找到回“珈”的路。
时代浪潮滚滚向前,
英雄之城,敢为天下先,
她的孩子,山水一程,三生有幸。
△青春的模样 图源:蔚靖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