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口盛产荔枝，早年多见茂密的天然原生荔枝林。每年五月，荔枝红熟，采果者歌于途，贩卖者销于肆，几十座烘烤炉火如彤云，所烘烤的荔枝干销往上海、南京等大城市。
改革开放后海口淘汰原生荔枝林，更新品种，栽培了10多万亩新生代荔枝。如今，漫山遍野，荔花盛开，游人如织；丹荔熟时，绛红遍地，紫气侵天，古村争说荔枝传奇。
荔枝成熟：
绛红遍地，紫气侵天
原先，火山脚下熔岩生长漫山遍野的原始荔枝，将周边村庄紧紧包围。如今，还有粗可合抱的古荔枝树屹立村旁。五月，姹紫嫣红的荔枝把古村落装点成世外桃源。早在唐宋时期，羊山就是贬官落籍琼州的居所，他们创造了丰富的荔枝文化。
羊山移民，来自闽南，大多始于明清。儒文王梦云《八十一岁自述》描绘：“是村也，南耸琼山之秀，北挹南渡江双名北冲河之清，后枕罗经盘，右侧依永茂岭，又名云茂岭;前有广大明堂，径靠儒盈山，土地肥沃，衣足食丰，从而稻香与果香氤氲，风俗淳良。”
说起儒文村的祖上，王梦云说：先祖业建，克勤克俭，光前裕后，除扩建祖屋，铺设巷道之外，还兴建稍具规模的当铺于咸谅圩，走亦农亦商的发展道路。先祖开创业绩，维护百余年树龄之荔枝、龙眼、菠萝蜜等园林，树径有1米者，“耸翠云中，道为荫翳”。
在王梦云笔下，化不开的是淡淡的乡愁：家乡荔枝红熟时，自地面枝丫至三四丈顶梢，绛红遍地，紫气侵天，无比艳丽。说起他的父亲王均政，梦云说：先父曾署浙江省富阳、黄岩县丞，因漕运有功，被江苏巡抚部院保奏加五品衔进六级……因“嗣丁内艰，乞假奔丧，读礼守制”，虽上司“三檄复任，以宦海无心，均疏恳辞”。从此归隐老家，息影园林。
于是，这位“苦老爷”脱下长袍，换上短袖，开荒劈岭，扩种荔枝，移种龙眼，砌筑炉灶，辛苦耕作，四十年如一日。所扩种的荔枝，年产荔果十多万斤;砌筑烤炉数座，烘烤荔枝干万余斤，龙眼干千余斤，远销上海、南京等地;另有糖竂一座，年产糖数万斤。
王梦云由衷赞美故乡，是一百多年前的羊山，是其挥之难去的乡愁，也是羊山荔枝的传奇。王梦云自诩，如此家境“虽非富有，也不至饥寒”。满园荔枝撑起羊山的主导产业，据了解，烘烤一斤荔枝干大约需要七八斤的鲜果;“所产荔枝干万余斤”，需要鲜荔枝十几万斤之多。当年，羊山地区，烘烤荔枝干的有十几家，其间的雷虎、罗经、儒张等村也有烘烤炉十几座。只是由于气候环境变化，原始荔枝林退化被砍伐，新旧代谢之际逐渐湮灭。
羊山丹荔：
娇艳成熟，绯红醉人
荔枝是羊山特产，果中珍品。火山岩原有荔枝树4万多株，每株年产果不下十担，年产量达50万担之巨。荔枝园是火山景观，是羊山财富。收获时节，天上丹霞红艳，荔枝园人头攒动，“蟾蜍红”娇艳成熟，绯红醉人;“荔枝王”鹅蛋荔枝逐渐面市，硕果累累。
古人爱荔枝，多有题颂。苏东坡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李光被贬海南，题诗“堆盘荔子如冰雪，惟此堪将北地夸”。丘濬客居京城，乡愁日增，他的《咏荔枝》曰：“世间珍果更无加，玉雪肌肤罩绛纱。一种天然好滋味，可怜生处是天涯。”
荔枝除了叫丹荔外，还有紫荔、丽支、离支、红云、红罗、晚红、一枝香、绛衣娘、御仙花等名。丹荔别称“紫荔”，乃熟透之果其色变紫得名。然而，“紫荔”绝非丹荔所能比，因荔枝过熟则变紫，其美味已淡然若失，成色之变，导致了荔枝的味道之变。
古往今来，多数人丹荔、紫荔不分。画家有绘丹荔成紫荔，诗人有吟紫荔为丹荔，作家虽写丹荔为紫荔，但并无损于荔枝古今扬名。古人啖荔枝，咏荔枝。如汉代校书郎王逸《荔枝赋》云“卓绝类而无俦，超众果而独贵”，简直把荔枝之美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古人偏爱荔枝，赞美它绮罗香艳、超凡入圣。宋徽宗《宣和殿荔枝》：“密移私化出闽山，禁御新栽荔枝丹。玉液乍凝仙掌露，绛苞初结水晶丸。酒酣国艳非朱粉，风泛天香转蕙兰。何必红尘飞一骑，芬芳数本座中看。”当然，宋徽宗自然不用“红尘飞骑”传送。
唐人李肇《杨太真外传》说：“杨贵妃生于蜀，好食荔枝。南海所生，尤胜蜀者，故每岁飞驰以进。”杜牧《过华清宫》诗：“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唐杜牧发挥诗人的想象力，不像宋苏东坡那么善于分析。苏子云：即便不惜“颠阮仆谷相枕藉”，尽管“十里一置飞尘灰，五里一堠兵火催”，至少颠簸数日，在炎炎赤日之中跋涉，焉能保证荔枝“风枝露叶如新采”，结果只能如白居易所说，“变色变香变味”。
白居易亲身经荔枝“变色变香变味”，其《荔枝图序》说：虽然荔果“壳如红缯，膜如紫绡，瓤肉莹白冰雪，浆液甘酸如醴酪”，色泽鲜丽，味道极美，但“若离本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南宾守白乐天“为不识者与识而不及一二三日者”所言。虽然如此，但现代冷链物流消除了羊山荔枝农的担忧。
有此“天下第一佳果”，
焉能不爱?
经过几千年岁月铅华的洗涤，荔枝自身的魅力早已不仅仅局限于味道鲜美，同时，也是在外漂泊的游子思念家乡时的精神慰藉，是亲人离乡别井的历史见证。
抗战初期，抗日名将吉鸿昌在塞北抗击日寇。有一次打了胜仗，当时天气酷热，他拿出广东友人送来的荔枝干果，分给麾下将士品尝。吉将军慷慨激昂，当场赋诗：“荔枝好吃国人享，岂容倭寇抢先尝。热血盈腔戍塞边，卫我中华无惊恙。”荔枝成了杀敌动力!
美梅村吴汝功曾得孙中山题颂的“耆年硕德”牌坊，就坐落在荔枝丛林之中。笔者曾听104岁老寿星陈秀梅讲述寿坊主人——丈夫的祖父吴汝功的寿诞传奇。作为孙媳，她经历祖父“六十一”“七十一”和“八十一”寿诞，曾亲手悬挂“寿幛”“寿联”招待亲戚朋友。
除“耆年硕德”牌坊外，还有“钦加三品衔、翰林院修撰、广东全省法政学堂监督、状元、愚弟夏同龢题颂赠的‘寿溢古稀’寿匾”。那方寿匾用金丝楠木制作，匾面平阔，雕刻精致，文字凝练，古色古香;虽然历经百年，仍完好如初，是一方珍贵的文化遗存。
当时，恰是荔枝红熟时，遍地红火，赏心悦目。那时，吴汝功兴致勃勃，热情似火，亲自招待客人品尝火山荔枝，摆了一场“荔枝寿宴”。老寿星陈秀梅后来回忆：宴会后打扫庭院，清理的荔枝壳就装满了八个箩筐。夏同龢感慨万分，欣然题诗：“红尘紫陌映天涯，荔林深处有人家。尝罢佳果祝罢寿，仲夏雨后日正斜。”足以证明那场荔枝寿宴盛况空前。
如今，又是荔枝红熟时，“耆年硕德”牌坊周边，荔枝成熟，姹紫嫣红，红霞满天，引来无数游子竞对嬉戏。抗日志士丘逢甲曾自谓“平生嗜荔如嗜色”，说荔枝是“天生尤物本销魂”，还赞“紫琼肤孕碧瑶浆，色味双佳更带香”。此情此景，宜居宜游，大慰平生。
住在海口，热爱海口，历史古村有儒文王梦云对烘烤荔枝干的回忆，那是他化不开的淡淡乡愁;椰城有“天下第一佳果”“紫琼双佳更带香”，焉能不爱?羊山仲夏的荔枝丛林中，“荔林深处有人家”，有状元夏同龢题颂赠的“寿溢古稀”寿匾，焉无广为传说?
来源：《今日海南》2023年第5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