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砚渚微风,星岩朗曜
宋《十八学士图》(局部)
据考古学家考证,砚台最早是从研磨器逐渐演变发展而来的,这种研磨器在新石器时代就已经出现,西安半坡仰韶文化遗址出土的磨盘和磨棒中,有的磨盘带有槽臼,槽臼内还残留着研磨过颜料的痕迹。安阳殷墟妇好墓出土的玉器中,有调色用的色盘、磨盘和磨棒,这可能就是砚台的前身。洛阳西周墓出土的长方形石板,前宽后窄,研面残留朱砂,这种石板调色器的造型和用途同后来的砚台很是接近。
1975年,在湖北云梦睡虎地秦墓中发现了木牍、墨和研石,可见,至迟到战国晚期已有研墨的砚台。汉代使用砚台比较普遍,传世的数量也较多。
在宋代,砚台作为文房四宝之一备受文人雅士的喜爱,据说当时用一方名砚竟能换来一顶七品乌纱帽,难怪北宋大书法家米芾嗜砚如命,当宋徽宗赐他一方端砚时,竟兴奋得如痴似癫,将砚揣入怀中,余墨沾渍袍袖也在所不惜。然而,当名砚作为雅贿之物时,却失去了其风雅,被清正廉洁者拒之门外。
北宋初年,有一个官员想送给宰相吕蒙正一方宝砚,但知其一尘不染,怕碰壁难堪,便说要卖给他,夸耀此砚非同一般,一呵气即润,不须注水,湿润后即可磨墨作书,并说十文钱卖给您。吕蒙正顿时明白了,如此砚中之宝只要十文钱,且登门推销,其背后目的不言自明。于是,他对卖砚者说:此方宝砚即使一天能呵出一担水来,也不过只值十文钱,我还是不要了。
无独有偶,王安石也曾遇到过这样的宝砚。王安石善诗好文,且酷爱收藏文房四宝。于是,有一个地方官员投其所好,送来一方宝砚,并当面称赞宝砚的好处:呵之即可得水。王安石听了后,笑着反问他:纵得一提水,又能值几何?羞得那人无言以答,只好收起宝砚灰溜溜地走了。
拒绝雅贿、两袖清风的官员在宋朝不乏其人,《宋史》就有包拯不持一砚归的故事,说的是宋康定元年(1040年),42岁的包拯调任端州(今广东肇庆)知府时发生的事。端州盛产端砚,此前的知府趁着进贡之机大都敛取贡数几十倍的端砚,用于赠送当朝权贵。包拯却命令制造的端砚仅仅满足贡数即可,不得借机层层盘剥,他在任期间没拿一方砚台回家。
这段佳话千百年来被代代相传,还被演变为一个美丽的传说:在包拯离任归朝时,男女老幼不约而同地来到码头,为这位青天送行。一些士绅官员发自内心地相赠礼物,但都被包拯一一谢绝了。官船在一片依依不舍声中沿江而下,当来到羚羊峡时,本来万里无云、风和日丽的天空突然狂风乌云,江中浊浪翻滚。包拯感到事有蹊跷:莫非手下人背着自己私受贿赂,藏于船上?他立刻把随行人员叫来身边盘问。他的书僮连忙跪下,禀告说曾私下替大人收下一方端砚,放在船上。包拯当即命令书僮快快将砚取出。只见这块端砚,外用黄布包裹,砚身雕龙刻凤,碧绿晶莹,果然是方罕见宝砚。包拯拿起端砚,瞧也没瞧,随手将其抛入滔滔江水中。江面顿时风平浪静,云开日出。后来在端砚下沉的地方隆起一片沙洲,包裹端砚的黄布落入水里,顺流而下,变为一片沙滩,这就是肇庆砚洲和黄布沙的由来。
北宋熙宁年间,端州知州杜谘下令禁止砚工开坑取石制砚,而把砚石全部霸为己有,人送外号杜万石。此人贪得无厌,居然还打发人去羚羊峡江中打捞当年包拯扔的那方端砚。清乾隆年间,番禺训导莫元伯曾作《砚洲怀古》诗云:一笑解行箧,沧波信手投。臣心真似水,天意忽成洲。沙月淡相映,秋江澄不流。当年杜万石,曾此泛归舟。以包拯廉洁讽刺了杜谘欲壑难填的贪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今,在肇庆的丽谯楼上有一副对联颂扬包拯不持一砚归的高风亮节:星岩朗曜光山海,砚渚清风播古今。
中国有四大名砚,包括上文所说的广东肇庆的端砚,还有甘肃洮州的洮河砚,安徽歙县的歙砚,山西新绛县的澄泥砚。古人对砚台的偏爱,是因为它是须臾不可分离之物。唐代边塞诗人岑参《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中写道: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战马挂着雪花却汗气蒸腾,营幕中撰写征讨檄文砚墨却冻凝成冰。诗意纵横恣肆,带着肃杀之气。
笔之用以月计,墨之用以岁计,砚之用以世计。一方石砚值得我们仔细端详,其所留下的记忆和内蕴更是深邃连绵。
方砚本是自然物,何须为此费心机。(郑学富)
来源:检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