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魏水华
头图 | canva
将博大精深的中文应用于食物名称,总会带着许多骗局。 比如松鼠桂鱼里没有松鼠; 蚂蚁上树里既没有蚂蚁也没有树; 炒苍蝇头里没有苍蝇; 炒肝儿里的猪肝太少、猪肠太多; 佛跳墙里别说佛了,连动作“跳墙”都找不到。
但论到最大的两个骗局,莫过于成都的甜水面和上海的辣肉面。
成都人说甜水面微辣回甜,但外地人常常被红油火锅的汤料味辣得说不出话来。
上海人说辣肉面鲜辣过瘾,但外地人常常会被突如其来的急支糖浆味齁到心理阴影。
如果说辣和甜,是成都和上海的味觉基因,那么甜水面和辣肉面这两种被精心包装面食,则反映了深植于这两座城市的舌尖性格。
NO.1
这是成都人善于将复杂简单化的表达。 明明是多种滋味融合交战的场合,最后居然用“红油”和“甜水”这样称不上是概括的词概括了。
就好像是成都人剑拔弩张地冲突时候,一转头,双方就以一句“算喽,打撒子嘛”停息兵火。
做红油水饺和甜水面都要用到复制酱油,这是川式凉菜的灵魂。 这是一种在酱油中加入糖、姜葱、香料等原料,然后用小火熬制而成的复合调味品。 浓稠、带着奇异的甜香,是甜水面中甜味的来源。
甜水面的面条是特制的,一定要用高筋面粉,四川本地的冬小麦的尤佳,不是这个揉不出筋道有嚼劲的口感; 再加些自贡的盐巴、双流的小磨麻油、散养的草鸡蛋、蓉城微甜的井水,共同构筑一坨看似简单,但滋味复合的面团。
很多成都人觉得,离了故乡,甜水面的味道就不对劲儿,其实,独特的滋味,来自于面条本身交集而成的成都气质。
面团揉好了,再将它切成小条,拉成食指粗细的面条,就对了。 细了挂不住浆水、粗了不好入口,恰到好处的比率,是川人千百年来舌尖经验的累积。
煮好就简单了,码在碗里,一勺复制酱油、一勺加了白芝麻的红油辣子、再来点碎花生。 吃甜水面是一定要拌匀的,要让每一根都裹上厚厚的一层酱料,这样才能完美的品尝她的精妙。
等到憨厚壮实的面条穿上了浓郁的酱色外衣,立刻就散发出来的诱人的香气。 于是,意志薄弱的食欲立刻就作出响应,肠胃蠕动的声音化作夏日里的一声炸雷,如雨般的哈喇子立刻就湿透了整个口腔咽喉。
几十年前,甜水面是初恋时的成都小伙子向女友献殷勤的首选小吃,成本不高,又诚意满满。 它不同于麻婆豆腐的家常味、水煮牛肉的江湖味、宫保鸡丁的厅堂味,而是一种玄机暗藏、充满张力的市井味,因这水土而集合在一起万般滋味。
NO.2
上海人习惯将家常菜乃至筵席上的排翅海参等很有质量的菜肴,都一概称为“小菜”。 似乎这种东西吃得再多,都差点意思。
但对于面食,哪怕一碗清汤阳春面,在上海人眼里,都是足够完整的一顿饭。 如果能再浇上一勺“辣肉”,那就是足够让人感恩愉悦的大餐了。
辣肉其实并不辣 ,它更像是炸酱。 这种以肉为主、以酱为辅的浇头,有炸酱的滋味,却又有肉的嚼劲。
看似简单的烹饪,贯穿了上海菜浓油赤酱的风貌,多加酱油,少加辣椒,一勺灵魂的白糖,既吊出了肉汁的鲜味,又平衡削弱了辣椒的刺激。 肉丁不能太大,否则不易入味,也不能太小,否则容易老柴,失去了鲜嫩的口感。 也有人崇尚用肉糜的,但这其实不符合上海本帮菜重形貌的特点,多半学了台湾式“肉燥”的做法。
江浙物产丰富,讲究食材搭配,所以辣肉面当然也不能只有辣肉。 汤是整碗面的核心所在,猪骨熬汤当然好,但鸡架汤才更正宗,成本更低、汤色不浓,但滋味丰沛,用上海话说,这是“小落胃”的味道。
烤麸和蛋丝是辣肉面必备的配角,烤麸就是炸过的面筋,疏松多孔,形似冻豆腐,容易吸取汤汁,又筋实有嚼劲。 它和辣肉丁形成很好的互补,以素食荤味的特点,丰富了辣肉面的味觉层次。 懂吃的上海爷叔们,或许还会另加一份素鸡,这种切成片、又卤过的面筋,是烤麸一体两面的另一种表达。
蛋丝很薄很细,但上海人觉得,这是提升面汤鲜度的重要配料。 再洒一把小葱,绿的葱花、黄的蛋丝、红的肉丁、白的面条,色彩齐全,做工精细,代表了江南小吃的典型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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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以辣为外表的甜,和甜为包装的辣,表现了上海和成都都是极其宽容的城市, 但仔细分析,二者又有细微的不同。
成都人的宽容表现为人与人之间的谦让,从道德意义上,这是一种难得的美德;但上海人的宽容却表现为各管各,这是一种更贴近现代文化心理意义的宽容观。
二者不能说孰优孰劣,但确实是舌尖之外,更值得品读和一再造访的城市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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