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根
“人工智能生成”成为时下热门。不管是生成的绘画作品，还是生成的文字作品，人工智能的生成物都让人们惊叹于当前人工智能的强大与流行。不久前，游戏设计师杰森·艾伦使用AI作画工具Midjourney生成的《太空歌剧院》还在美国科罗拉多州举办的艺术博览会上获得数字艺术类别的冠军。
不过，如今，AI虽然能够进行“创造”，但免不了要站在“创造者”的肩膀上，由此也引发了许多版权相关问题。但这样的问题，却还没有法理可依。
AI生成大流行
今天，AI生成工具正在飞速发展。越来越多的计算机软件、产品设计图、分析报告、音乐歌曲由人工智能产出，且其内容、形式、质量与人类创作趋同，甚至在准确性、时效性、艺术造诣等方面超越了人类创作的作品。人们只需要输入关键词就可在几秒钟或者几分钟后获得一份AI生成的作品。
AI写作方面，早在2011年，美国一家专注自然语言处理的公司Narrative Science开发的Quill™平台就可以像人一样学习写作，自动生成投资组合的点评报告；2014年，美联社宣布采用AI程序WordSmith进行公司财报类新闻的写作，每个季度产出超过4000篇财报新闻，且能够快速地把文字新闻向广播新闻自动转换；2016年里约奥运会，华盛顿邮报用AI程序Heliograf，对数十个体育项目进行全程动态跟踪报道，而且迅速分发到各个社交平台，包括图文和视频。
近年来的写作机器人在行业中的渗透更是如火如荼，比如腾讯的Dreamwriter、百度的Writing-bots、微软的小冰、阿里的AI智能文案，包括今日头条、搜狗等旗下的AI写作程序，都能够跟随热点变化快速搜集、分析、聚合、分发内容，越来越广泛地应用到商业领域的方方面面。
不久前大火的ChatGPT更是把AI创作推向一个新的高潮。ChatGPT作为OpenAI公司推出GPT-3后的一个新自然语言模型，拥有比GPT-3更强悍的能力和写作水平。很多人形容它是一个真正的“六边形战士”——不仅能拿来聊天、搜索、做翻译，还能撰写诗词、论文和代码，甚至开发小游戏、参加美国高考等等。ChatGPT不仅具备GPT-3已有的能力，还敢于质疑不正确的前提和假设、主动承认错误以及一些无法回答的问题、主动拒绝不合理的问题等等。
《华尔街日报》的专栏作家曾使用 ChatGPT 撰写了一篇能拿及格分的AP 英语论文，而《福布斯》记者则利用它在 20 分钟内完成了两篇大学论文。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教授 Dan Gillmor 在接受卫报采访时回忆说，他尝试给 ChatGPT 布置一道给学生的作业，结果发现 AI 生成的论文也可以获得好成绩。
AI绘画是AI生成作品的另一个热门方向。比如创作平台Midjourney，就创造了《太空歌剧院》这幅令人惊叹的作品，而Midjourney还只是目前AI作画市场中的一员，NovelAI、Stable Diffusion同样不断占领市场，科技公司也在纷纷入局AI作画，微软的“NUWA-Infinity”、Meta的“Make-A-Scene”、谷歌的“Imagen”和“Parti”、百度的“文心·一格”等。
2022年10月26日，AI文生图模型Stable Diffusion背后公司Stability AI宣布获得1.01亿美元的超额融资，在此轮融资后Stability AI估值已达10亿美元。11月9日，百度CEO李彦宏在2022联想创新科技大会上表示，AI作画可能会像手机拍照一样简单。此外，盗梦师、意间AI绘画等多款具有AI作图功能的微信小程序出现，让互联网随处可见AI的绘画作品。其中，意间AI绘画的小程序更是在上线以来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增长了117万用户。
无疑，AI生成工具的流行，把人工智能的应用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李彦宏在 2022 世界人工智能大会上曾表示“即人工智能自动生成内容，将颠覆现有内容生产模式，可以实现‘以十分之一的成本，以百倍千倍的生产速度’，创造出有独特价值和独立视角的内容”。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谁创造了作品？
不可否认，人工智能生成内容给我们带来了极大的想像力。短短几个月的时间，AI绘画已从较为陌生的Midjourney变身霸屏抖音、小红书等大媒体的大众应用。与此同时，人工智能生成内容还发展至音乐、文学、设计等更利于大众操作的许多方面。但随之而来的一个严峻挑战，就是AI内容生成的版权问题。
由于初创公司Stability AI能够根据文本生成图像，很快，这样的程序就被网友用来生成色情图片。正是针对这一事件，近日，三位艺术家通过 Joseph Saveri 律师事务所和律师兼设计师/程序员 Matthew Butterick 发起了集体诉讼。
Matthew Butterick 最近联手对微软、 GitHub 和 OpenAI 也提起了类似的诉讼，诉讼内容涉及生成式人工智能编程模型 Copilot。
艺术家们声称，Stability AI 和 MidJourney 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利用互联网复制了数十亿件作品，其中包括他们的作品，然后这些作品被用来制作“衍生作品”。在一篇博客文章中，Butterick 将 Stability AI 描述为“一种寄生虫，如果任其扩散，将对现在和将来的艺术家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究其原因，还是在于AI生成系统的训练方式和大多数学习软件一样，通过识别和处理数据来生成代码、文本、音乐和艺术作品——AI创作的内容是经过巨量数据库内容的学习、进化生成的，这是其底层逻辑。
其中，深度卷积生成对抗网络是AI创作的一种方式，它可以学习人类感知图像质量和审美的因素，大量数据库又不断推动图像美学质量评价模型的机器学习。《埃德蒙·贝拉米肖像》就是学习1.5万张14~20世纪的人像艺术，借助“生成式对抗网络（GAN）”创作而成。除了GAN，另一种则是多模态模型，允许通过文本输入进行创作。在以Stable Diffusion模型为基础的AI画作生成网站6pen中，输入关键词，选择是否导入相关参考图，然后挑选想要的画面风格便可获得一张不归属于任何个人和公司的作品。
要知道，我们今天大部分的处理数据都是直接从网络上采集而来的原创艺术作品，本应受到法律版权保护。说到底，如今，AI虽然能够进行“创造”，但免不了要站在“创造者”的肩膀上，这就导致了AI生成遭遇了尴尬处境：到底是人类创造了作品，还是人类生成的机器创造了作品？
这也是为什么Stability AI 作为在2022年10月拿到过亿美元融资成为AI生成领域新晋独角兽令行业振奋的同时，AI行业中的版权争纷也从未停止的原因。普通参赛者抗议利用AI作画参赛拿冠军；而多位艺术家及大多艺术创作者，强烈地表达对 Stable Diffusion 采集他们的原创作品的不满；更甚者对AI生成的画作进行售卖行为，把AI生成作品版权的合法性和道德问题推到了风口浪尖。
AI生成路向何方？
显然，人工智能生成物给现行版权的相关制度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但这样的问题，如今却还没有法理可依。
此前美国法律、美国商标局和美国版权局的裁决已经明确表示，AI生成或AI辅助生成的作品，必须有一个“人”作为创作者，版权无法归机器人所有。如果一个作品中没有人类意志参与其中，是无法得到认定和版权保护的。
法国的《知识产权法典》则将作品定义为“用心灵（精神）创作的作品（oeuvre de l’esprit）”，由于现在的科技尚未发展至强人工智能时代，人工智能尚难以具备“心灵”或“精神”，因此其难以成为法国法律系下的作品权利人。
在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第二条规定，中国公民、法人或者非法人组织和符合条件的外国人、无国籍人的作品享有著作权。也就是说，现行法律框架下，人工智能等“非人类作者”还难以成为著作权法下的主体或权利人。
不过，关于人类对人工智能的创造“贡献”有多少，存在很多灰色地带，这使版权登记变得复杂。如果一个人拥有算法的版权，不意味着他拥有算法产生的所有作品的版权。反之，如果有人使用了有版权的算法，但可以通过证据证明自己参与了创作过程，依然可能受到版权法的保护。
虽然就目前而言，人工智能还不具有版权的保护，但对人工智能生成物进行著作权保护却依然具有必要性。人工智能生成物与人类作品非常相似，但不受著作权法律法规的制约，制度的特点使其成为人类作品仿冒和抄袭的重灾区。如果不给予人工智能生成物著作权保护，让人们随意使用，势必会降低人工智能投资者和开发者的积极性，对新作品的创作和人工智能产业的发展产生负面影响。
因此，保护人工智能生成物的著作权，防止其被随意复制和传播，才能够促进人工智能技术的不断更新和进步，从而产生更多更好的人工智能生成物，实现整个人工智能产业链的良性循环。
不仅如此，传统创作中，创作主体人类往往被认为是权威的代言者，是灵感的所有者。事实上，正是因为人类激进的创造力，非理性的原创性，甚至是毫无逻辑的慵懒，而非顽固的逻辑，才使得到目前为止，机器仍然难以模仿人的这些特质，使得创造性生产仍然是人类的专属。
但今天，随着人工智能创造性生产的出现与发展，创作主体的属人特性被冲击，艺术创作不再是人的专属。即便是模仿式创造，人工智能对艺术作品形式风格的可模仿能力的出现，都使创作者这一角色的创作不再是人的专利。
在人工智能时代，法律的滞后性日益突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层出不穷，显然，用一种法律是无法完全解决的。社会是流动的，但法律并不总能反映社会的变化，因此，法律的滞后性就显现出来。如何保护人工智能生成物已经成为当前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而如何在人工智能的创作潮流中保持人的独创性也成为今天人类不可回避的现实。可以说，在时间的推动下，AI生成将会会越来越成熟。而对于我们人类而言，或许我们要准备的事情还有太多太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