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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竹西
来源：十点读书（ID：duhaoshu）
1931年，巴金的小说《家》刚在上海登报连载。
巴金正准备把喜讯分享给家人，没想到第二天，他就收到了大哥自杀的电报。
得知消息，巴金悲痛欲绝。
《家》这本小说，是巴金为大哥李尧枚所写。
小说主人公高觉新，性情温厚，为人老实，正是大哥的写照。
可大哥未及翻看这本书，就魂归九天。
和死讯同样惊心的，还有大哥字字泣血的绝笔：
我 死后，不用什 么埋葬， 随便分尸也可以,或者让野兽吃也可以。
因为我的应得之罪，连累家人受此痛苦，望从重对我的尸体加以处罚。
巴金的大哥，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样的绝望，才选择了自戕？
或许，从高觉新身上，我们可以找到答案。
高觉新是高家的长孙，相貌清秀，学习勤奋，成绩总在学堂名列第一。
他对未来有着远大的理想：
毕业后，去上海或北京上大学，然后出国深造，回来迎娶青梅竹马的梅表妹。
可有一天，他的幻梦被打破了。
拿到毕业文凭的那天晚上，父亲把觉新叫到房里，对他说：
“你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纪，要学着料理家事了。
我帮你订了一门亲事，今年就结婚，也算了却了我一桩心愿。”
觉新听罢，心里一百个不情愿。
他不明白，此前长辈们都很满意自己和梅表妹的姻缘，如今怎么突然变卦了？
然而，他不敢提出质疑，也不敢忤逆父亲。
大家族教给了他良好的教养，但也让顺从和忠孝，深入他的骨髓。
他只能诺诺点头，答应了父亲的提议。
觉新后来才知道，长辈之所以悔婚，是因为两家人在打麻将时闹了矛盾。
如此荒唐的理由，他本可以稍作打听，然后努力争取转机。
可他连问都没问，就这样葬送了青春和爱情。
连带着心爱的梅表妹，余生都沉浸在悲伤的深海里，郁郁而终。
理想破灭后，觉新越发把自己活成了暮气十足的少爷。
家里的亲戚打麻将缺人，他随叫随到；七大姑八大姨上街买衣服，他有求必应。
觉新唯唯诺诺，迎合家里的每个人。
可越是这样，大家越轻视他。
巷战时，叔父叔母各顾各的，留下觉新看家。
觉新只能提心吊胆地待在屋里，听着外头刀刺枪响声连成一片，性命堪虞。
三弟觉慧曾不满地提点觉新：“我们是青年，不是畸人，不是愚人，应当把幸福争过来！”
可觉新却摊开手，幽幽叹息道：
“我不是青年，我没有青春。
我的一生就这样完结了，我不反抗，因为我不愿意反抗，我自己愿意做一个牺牲者。”
可悲又可叹。
作家林宛央曾做过一个比喻：人生就好像站在风口中，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
选择顺风而上，或者逆风而下，都能拥有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觉新无疑是那个顺风而下的人，他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很低，以为向命运妥协，就能避免争端和麻烦。
可事实却是，越顺从，越无所适从。
成年人的生活固然不易，做出适当让步，无可厚非。
怕就怕，一味忍让，弄丢了自己的底线。
想要不被人看轻，唯有长出棱角，捍卫住自己的边界。
否则，只能在委曲求全中，滑向更黑暗的深渊。
如果说觉新是自愿被驯服的笼中鸟，那他的两个弟弟觉民、觉慧，就是奋力想冲破藩篱的火苗。
眼看着大哥逐渐成为封建家庭的傀儡，二弟觉民不再想重蹈覆辙。
他打算违抗祖父的定亲，与心上人自由恋爱。
出于对大哥的敬重，觉民把这件事告诉了觉新。
觉新听了，矛盾不已。
他既不敢违抗祖父，又不希望二弟步入自己的后尘。
怎么办呢？
觉新思来想去，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他要了祖父指定的那家小姐的生辰八字，和弟弟的八字一起，拿去给人算命。
他多希望，算命先生能给出“不吉”的回答。
可嘲讽的是，两张八字配合起来，正是：“夫荣妻贵，大吉大利。”
看到结果，觉新认命了。
他劝二弟：“你还是顺从爷爷吧，我们生在这个时代，就只有做牺牲者的资格。”
明明是接受过新式教育的人，却把希望寄托在算命先生的嘴上，让人唏嘘不已。
二弟见大哥烂泥糊不上墙，又气又恨，干脆离家出走了。
觉民逃婚的消息，很快在家族里传开。
祖父怒火攻心，本就老弱的身体，一天天垮了下来。
为了给祖父治病，长辈们请人在家“捉鬼”消灾。
觉新虽然不迷信，但碍于长辈的面子，还是领着巫师，四处搜查。
不料，披头散发的巫师，把祖父吓得魂都没了。
三弟觉慧见状，再也忍不住了，他毫不留情地责骂觉新：
你也算读了十几年书，料不到你居然糊涂到这个地步！ 就算你自己发昏，也不该拿爷爷的性命开玩笑！
一顿话，把觉新说的无地自容。
他知道弟弟说的有道理，却没有勇气，去反对长辈的意见。
闹剧过后没过多久，祖父就因为病情恶化，一命呜呼了。
家庭的悲剧接连上演，而觉新，无疑是悲剧缔造者之一。
他把个人的信念，交给长辈的看法，交给封建迷信，唯独没交给自己。
枉读十年圣贤书，到头空来却似无。
很多时候，阻碍我们前进的，并不是我们所遭遇的困难，而是没有主见的自己。
一如易卜生所说：“社会犹如一条船，每个人都要有掌舵的准备。”
想要在生活的大洋上劈波斩浪，唯有褪去内心的摇摆，方能勇往直前。
觉新的生命中，有个很重要的人，那就是妻子瑞珏。
两人虽然是包办婚姻，但婚后却产生了深厚的感情。
瑞珏美丽贤淑，常常为丈夫分忧解劳，觉新非常庆幸，能遇见这样好的妻子。
可他做的一件事，却彻底改变了爱妻的命运。
瑞珏怀孕时，正好赶上祖父去世。
老一辈觉得，产妇会冲撞死者，招致血光之灾。
大家商议，让觉新把瑞珏送到城外，避免不必要的灾祸。
可荒郊野外，哪里有适合生产的地方？
觉新苦在心里，心头一万个委屈，也只能生生憋了回去。
跪了太久的人，想站起来太难了。
他宁愿打破牙齿和血吞，也不愿因为袒护妻子，落得个“不孝”的罪名。
当觉新把要搬到城外的消息告诉瑞珏，瑞珏绝望地哭了。
一旁的觉慧心疼嫂嫂，恨铁不成钢地质问大哥：“你疯了？你难道相信那些鬼话？”
可回答他的，只有无声的叹息。
在城外，觉新给瑞珏找了间房子。
潮湿的小院，简陋的纸窗，底下没有地板，全是泥巴。
城门每到傍晚就会关闭，能够探望瑞珏的时间，实在有限。
生产前的数个长夜，瑞珏只能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咀嚼孤独。
看着妻子因为水土不服，日益消瘦，觉新的心，像被千万根针扎着般刺痛。
他恨自己的无能，恨长辈的无情。
却始终没有鼓起勇气，把妻子转移到城里条件稍好的地方住。
就这样捱到了瑞珏生产那天，觉新前去看望。
可他刚走到房门外，就被仆人拦住了。
迷信认为，男人看孕妇生产，是不吉利的。
觉新只能讪讪缩回脚，不再往前。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门里门外，隔开成两个世界。
觉新听见瑞珏在房里大声喊痛，声音撕心裂肺，让人揪心。
觉新后悔了，他死命锤打木门，希望能进去看妻子一眼。
可木门没开，瑞珏的呻吟，也逐渐微弱下去。
等觉新进来时，已经迟了。
床上躺着的，只有瑞珏冷透了的尸体。
觉新痛苦地跪倒下来，任泪水汹涌，溢出眼眶。
身为丈夫，他没有给妻子应有的保护，就连陪伴妻子的机会，他都没有把握住。
曾在网上看到一句话：
一个男人是否成熟，不是看他的年龄有多大，而是看他能担起多大的责任。
即使做不了伟大的男人，也要作为一个负责任的男人。
见过太多觉新这样的人，一遇到问题，就想着逃避，像一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把困难甩给家人。
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特别没有安全感，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要为他的选择买单。
一个成熟的男人，必然是有所担当的。
遇到困难时，他们尽力保全家人的利益；考验当前时，他们不会做战场上的逃兵。
有魄力，能扛事，才是一个人最靠谱的能力。
巴金曾说：
“《家》是我自己喜欢的作品，我如实地描写了我的祖父和我的大哥。
写这本小说，仿佛挖开了我们家的坟墓，让我受到爱与憎烈火的煎熬。”
小说里，巴金把对大哥的感情，都倾注在了主人公觉新身上。
讽刺的是，觉新谐音“决心”，可他什么时候有决心过？
他总是无条件地顺从家族的期望，宁可命运被别人紧紧攥住，也不曾反抗，终是害惨了亲人，也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茨威格说过一句发人深省的话：
“将偶然和命运视为同一，只是年轻时的想法，久了以后自然会发现，生命的轨迹是由自己造成的。”
诚然，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有时代和家庭的局限。
但真正成熟的人，不会像觉新那样，凡事逆来顺受，把主动权让渡给他人。
他们做事有原则，为人有底线，不随便推卸责任，也不轻易逃避问题。
也往往是这样的人，能够冲破命运的藩篱，成为自己人生的主宰。
往后余生，愿我们都能勇敢一点，担当一点，闯过激流险滩，在人生的大海上，奋楫前行，踏浪而歌。
点亮“在看”，与君共勉！
作 者：竹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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