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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团圆时，一年辛劳终无悔
吴眉眉/文
到了除夕，一年就要结束，新的一年即将开始。终岁劳作，到了岁末，也该享用一番了。于是购办鱼肉鸡鸭，或烹或炒，或煎或熬，一家老幼欢欢喜喜地相聚在一起，吃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共享天伦之乐，称之合家欢，也叫分岁筵。清代周宗泰《除夕》诗咏道：
妻孥一室话团圞，鱼肉瓜茄杂果盘。下箸频教听谶语，家家家里合家欢。
年夜饭（选自《大雅楼画宝》）
吃年夜饭之前，先要祭祖先、祭百神，即南宋陆游所说的家祭。苏州人家，对于家祭极其隆重，甚至有逢节必过的说法，通常一年有六次，即清明、端午、中元、下元、冬至、除夕，而除夕祭祀最为隆重。
祭祀完毕，年夜饭开席，上的第一道菜叫安乐菜。安乐菜有两种做法：
一种是以风干茄蒂杂果蔬，就是清代蔡云《吴歈百绝》中说的：分岁筵开大小除，强将茄蒂入盘蔬。人生莫漫图安乐，利市偏争下箸初。
另一种以风干茄蒂，缕切红萝卜丝，杂果蔬为羹，也就是清代袁学澜《安乐菜》所说：冷淡家风不费钱，菜羹滋味乐终年。霜塍劚出连根煮，甜到千家饯岁筵。茄，一名落苏，吴语落、乐同音，故以此作为安乐菜，寓意吉祥，讨个好口彩。
围炉饮酒题诗图（清•史汉）
除夕是合家团圆之夜，家庭举宴，长幼咸集，袁学澜《分岁》词道出了一家吃团圆饭时的快乐心情，以及看到膝前儿孙的满足，同时也有感于时光催人老去的无奈：一年辛苦终宵乐，守岁筵陈劝杯酌。妻孥团坐叙天伦，旧例乡风不容略。闲庭爆竹积寒灰，几席唐花红艳开。腊雪照窗侵烛影，地炉火暖识春回。后饮屠苏年渐老，转觉光阴度草草。膝前已见满儿孙，童时犹记争梨枣。共话家常酒屡斟，醉眼朦胧入夜深。数声鸡唱林光晓，便有门前贺岁人。
瑞雪丰年（天津杨柳青年画）
到了近代，吃年夜饭则另有讲究。普通人家用八盆一暖锅，两耳朵。两耳朵是什么？即大菜两碗。八盆之中，须用青菜、黄豆芽各一盆，称青菜为安乐菜，称黄豆芽为如意菜，取其形色，寓意一年安乐，百事如意。饭桌上要多放匕匙，有预祝来年家中添丁之说。还要烧蛤蜊、蚶子等形状酷似元宝的菜。又要做肉圆、虾圆、鱼圆，取其大小团圆之意。饭中一定要和以大豆，因大豆像金豆，又于饭下碗底埋地栗（荸荠）二枚，类似金银宝藏藏而不露的意思。进餐时，每人点安息香二枝，取其终岁劳动，借此可以安然休息之意。吃到最后要剩些饭粒，意味着人人有余粮。取残肴余饭置于床下，以喂鼠。即使是贫困之家，也要略备菜肴数种，以备应时之需。
吃暖锅（天津杨柳青年画）
随着岁月的流逝，尽管餐桌上的菜肴有所变化，但那份浓浓的亲情却一点都没有改变。一家大小在吉祥话语中吃着丰盛的年夜饭，在欢乐而又喜庆的氛围里走进新的一年。
吃罢年夜饭，家家淘白米盛于竹箩中，再置红橘、乌菱、荸荠诸果及元宝糕，并插上松柏枝。松柏枝上挂铜钱、果子、历本等物，陈列于内室，至新年时蒸来吃，取有余粮之意，称为万年粮。又将除夕的剩饭盛起后，置果品于上，作为新年伊始的吃食，也取年年有余之意，苏人称为年饭或隔年饭。近人吴曼云《江乡节物词》咏道：红粮粒饱贮都篮，一洗空厨轑釜惭。饭瓮好将如愿祝，明年耕食要馀三。若将隔年饭施给街衢乞丐，有去故取新之意。凡此种种，无不寄托人们对来年的美好祝愿。
吴中年景（《点石斋画报》）
一顿年夜饭看似简单，其实人们早早地就做起了准备。包天笑《衣食住行的百年变迁》中就说，通常从腊月初八日吃了腊八粥之后，各个家庭就忙起来了。就年糕而言，有些大户人家，请了糕饼师傅到家里来做，还要做出许多花样来，如元宝型分大元宝、小元宝，有黄糖制成的金元宝，有白糖制成的银元宝。至于糕团店置办好的年糕，则饰以彩色金花，以吸引顾客。
年糕是家家必备的年货，除元宝糕外，大而方的年糕，俗称方头糕，以备年夜祀神、岁朝供祖先及馈赠亲友之用；狭而长的年糕，俗称条头糕，是旧时大户人家赏仆婢们的；稍阔些的，称为条半糕，这种黄白糕，在不同的节令能吃出不同的寓意来——二月初二为称腰糕，三月初三为眼亮糕，四月十四为神仙糕，七月十五为豇豆糕，九月初九为重阳糕，年尾岁头敬神有顺风糕……苏州人的生活就是这么充满情趣，小小的一块糕，就能吃出这么多趣味来。
有老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在一年即将结束之际，里巷门墙之间的礼尚往来也是必不可少的，年节前家家以猪蹄、青鱼、果品等互相馈赠，此举不失为增进彼此感情的好方法，称为馈岁盘，俗呼送年盘。旧时，那几日仆妪成群，络绎道途。受盘之家，回赠的物品要稍稍多一点。不过，富裕人家是兴高采烈地你来我往，可穷人家呢，连饭都吃不上，哪里还有什么年盘可送、可赏？袁学澜《续咏苏州竹枝词》就这一现象作了描述，说：座供唐花富室宽，围炉轰饮不知寒。炊烟邻壁连朝断，风雪门无馈岁盘。其实礼不在乎轻重多少，只是传递一份心意、一句祝福。俗话说，礼轻情意重。清代潘际云《馈岁》说得好，门巷相连意气亲，送将微物亦情真。
如今，随着城市中人住进一座座高楼大厦，这种邻里之情，也随之远了、淡了。反而是古镇乡村，依然保持着令都市人羡慕的原始纯朴的金乡邻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