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在昼夜变幻里。
文/易琬玉
编辑/范婷婷
河南卡车司机小刚，在网上有个挺诗意的名字，叫“田野上的繁荣”，他开着一辆22米长的半挂运输车，跑了快20年长途运输，常年往返于湖北与河北之间，把商品车从工厂运送到各家4S店。一年里，他有300天都在外出车，为了按时交货，每天至少有12个小时都在赶路，多的时候一天要开1000公里，往往是天刚亮就出发，等夜里才能好好吃顿饭。
对于卡车司机来说，两平米大小的驾驶室就是他们的第二个家，为了在路上尽量舒适，他们会根据自己跑货的特点来改造驾驶室。司机们的需求既有共性也有差异，由此淘宝上也诞生了一批专门服务卡车司机的店铺，有卖卡车内饰的，有卖卡车专用的饮水机、冰箱等小电器的，还有解决高速公路上厕所难题的，一应俱全。
驾驶室就是家
最了解卡车司机的人，自然是自己也跑了大半辈子的人。
从西安电子科技大学毕业后，刘平干了20年自动化控制，跟着工程项目跑遍了大江南北。后来，他想着安定下来，于是回到老家梁山。梁山不只有好汉，还盛产挂车车头，二手卡车市场也相当繁荣，前来提车的货车司机南来北往、络绎不绝。
无论新车旧车，对于司机而言，驾驶室都是日后第二个家，所以拿到车的第一件事，就是整上一套内饰。刘平熟悉各类卡车的内部结构，乡里乡亲都有自家作坊生产方向盘套、座套、坐垫、脚垫、凉席……两口子从各家拿货上架到自己的淘宝店里，一卖就是七年。
小刚的驾驶室
跑运输是个辛苦活儿，卡车司机们只能尽力把驾驶室布置得舒适一点。驾驶室内空间有限，两张驾驶椅后面是上下卧铺，小刚一个人出车，他拆掉了副驾驶座椅和卧铺上铺，把除主驾驶以外的位置都改成了一个台面，不睡觉的时候可以当桌子放东西，睡觉的时候躺起来也能宽敞一些。
在副驾驶位置的台面下，是小刚的储物柜，那里放着小刚最爱的电煮锅和米面干粮。生日那天的傍晚，跑了一天他终于停下来，走出驾驶室绕到副驾驶的门侧，掏出速食的番茄牛腩在车上煮了一锅面，美滋滋地吃了一顿。这天让他开心的事还有一件——终于在夏天遇上了不开空调也能凉快睡一觉的好天气。
高温天里，跑在高速路上的卡车热得像蒸笼。刘平回忆，十年前的许多车型都没有空调，师傅们只能自己在驾驶室加装风扇，“我们那时候卖得最好的是麻将凉席”。不过近两年，许多新型号的卡车在出厂时都装好了空调，如果出厂没有配置，大部分师傅也会选择加装一台空调，“所以现在反而是没那么凉的冰丝凉席卖得更好，开着空调师傅们嫌麻将席太凉”。
除了降温和舒适度上的要求，卡车用品还有一项要求就是耐用。在有限的空间里，客车司机们只能在座位中间和上卧铺放自己的物品，所以经常需要踩在下铺去拿东西，“以前我们藤席卖得好，但是因为不耐踩，很快就淘汰了”。
脚垫也是这样，必须要易清洗、耐造，尤其是在矿区拉煤，或者跑灰尘较多路线的货车，“有时候卸个货的功夫，驾驶室就全是灰，这时候不小心踩点水，就会搞得很脏。所以跑矿区的司机，往往更喜欢皮革的脚垫、坐垫，因为耐磨好打理”。
既然驾驶室就是路上的家，除了舒适的内饰，卡车司机们还得带上各类生活用品。有卡友总结，必不可少的是洗漱用品和被褥，一般司机还会在车上准备水杯和热水壶，在服务区打满水就可以供一天。夏天日照强烈就备上墨镜，晚上防蚊就点上电蚊香，备好常用药品、修车工具以及易损备件，关键时候可以救急。
把方向盘和生活握在手里
都说大部分卡车司机是话唠，“因为一个人出车，大半天都没有人说话，逮着人就可劲儿聊”，在社交媒体上就有不少卡车司机真实粗粝地记录路上的风景和故事。小刚一开始也是因为路上无聊，于是记录自己在开车路上的各种吃食，结果因为“大口吃饭，吃啥怼啥”的劲儿成了“吃播网红”，全网拥有上千万的粉丝。
另一位为人熟知的卡车司机“黑哥”，一年到头基本都在小小驾驶舱里解决食宿，甚至从水箱里接根水管，就能洗衣服做饭、洗澡冲凉。他开着解放牌挂车，常常调侃自己住在“解放大酒店”。黑哥1993年入伍，立过二等功，退役后经历了下岗潮，攒钱养鸡又遇上非典，后来想起在部队考的B级驾照，于是应聘卡车司机，一干就是20年。
他在自己的视频里，记录自己跑西北线的风景，也记录到唐古拉的高反头疼，记录自己在路上过的“父亲节”，也记录遇上的卡友的故事……在评论区里，有人羡慕走南闯北的生活，也有不少人问客车司机的收入，“有的能挣30万，有的连车贷都还不起”。大部分货车司机选择这份辛苦的工作，未必是觉得有多酷，只是觉得把方向盘握在手里，就是把生活也握在了手里。
跑运输，一单就有一单的回报，但疫情之下，生意普遍都不大好，这也体现在货车用品店铺里。同样是添置一套内饰，“简单的就是花几百元添置下方向盘套、椅套、脚垫和卧铺套，豪华些的会花大几千，什么都买好的，甚至还会为了好看，给卧铺加吊穗、给驾驶室贴上顶”。刘平夫妇回忆自己开淘宝店的七年，生意也是跟着车的销量起起伏伏，“车子卖得好，来找我们买内饰的人也就多”。
生意最好的是2015年 — 2017年，当时国务院发布《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其中提到：到2017年，要基本淘汰全国范围的黄标车，采取划定禁行区域、经济补偿等方式，逐步淘汰黄标车和老旧车辆。这一政策实施带来了换车潮，也带来了内饰方面的需求。
因为货车内大部分都不是规则的形状，所以商家们都要根据车型细致地开模，然后再下料制作，所以一般都是下单之后再生产，“以前生意忙的时候，一周才能出货，但现在基本上次日就能做好，甚至有的下单当天就能出货。”
有的客户并不知道自己卡车的具体型号，所以对接时客服需要对车型滚瓜烂熟，要能够通过几张照片就判断出来型号，“这也硬把我老婆从一个完全不懂卡车的人，逼成了金牌客服”。
奔波在热土之上
在中国，3000万卡车司机，承载起全社会七成的陆运货运量。他们像是不停流淌着的城市血液，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维持着最基础的运作和生计。
在卡友地带上，聚集了300多个城市的250多万名卡车司机。常年奔波在路上，有风景也有意外，“在XXX，车侧翻了，需要卡友倒货”、“发生事故了，需要XXX的卡友帮助”……这样的求助贴信息，往往很快就能得到响应。
给抛锚的同伴送零件，把轮胎陷入泥地的车辆拖走，帮忙倒车倒货，给意外情况出谋划策……大概因为只有经历过才真正知道货运生活的艰辛，卡友们之间的团结和善意往往也都是双向流淌，“帮助别人也是帮助自己，要是我在路上遇到难处了，别人也会来帮我”。
不辞辛苦地穿梭在昼夜变幻里，卡车司机们的生活被一个个运输订单分隔开，基本上拉完一趟卸完货，就开始在配货软件上找货，“电话打了又打，但因为价格不合适所以没接单”，卡友们坚持原则，低于预期的货坚决不拉，不能扰乱市场。因为不知道下一趟会去往哪里，所以一切都充满了挑战和未知。
也有的司机常年跑固定路线，熟悉到可以不用依靠导航，自如地从高速到省、县、乡切换。在两点一线之间，司机们会稍微绕路回家一趟，看看孩子、吃个晚饭。
（卡车女司机姚姚和丈夫一起出车）
近年来，逐渐有女性加入这个群体，“越来越多的夫妻一起出车，两个人轮流开车，相互照顾起居，这样也能不那么累”。这份变化很明显地体现在刘平的店铺里，就是除了以往最为讲求的实用性，现在也有越来越多的客户讲求美观，“比如卧铺上的吊穗、踏板上的装饰……”
刘平店铺里的大部分产品图，都是他们接当地订单安装完后随手拍下的，到现在还有些车型没攒到。店里的产品是常见的大红大紫配色，“因为货车司机年纪都偏大，太潮流的反而没人喜欢”，写着“大展宏图”的卧铺垫收到好评，这群奔波在热土之上的货车司机们，过着粗粝却乐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