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10年,鲁昭公三十二年,兔年(辛卯年)。这一年,周敬王“十年”,周王朝的“大哥大”周天子正好要请诸侯的“大哥”晋国组织“小兄弟”位修筑成周,所以正好与“满五露面”之事一并办了。对周王室来说,仁德不厚,城厚何用?周天子四处乞怜求助,却不知道广施仁德于天下苍生,才是周王朝得以创立的根本所在。在北方诸侯国忙着为周王修筑成周的时候,南方的吴王阖闾却在为北向中原发奋图强,一方面以伍子胥的“游击战术”削弱楚国,一方面向大后方的越国发起军事行动,这是一盘很大的棋,是一个伟大的“吴国梦”,从军事上来讲,是正确的,但从天道的角度讲,却是错误的,进攻越国给吴国埋下了极深的隐患。大家都在积极生活,而客居晋国边城的鲁昭公也在艰苦奋斗,年初通过诱骗地方式取得阚地,但到年底就要撒手取得的这一切,命运无常!晋史官蔡墨说:“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意思是,社稷没有固定的祭祀人,君臣没有固定不变的地位,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奉之无常,位之无常,唯德有常,几人能知。所以《诗》说:“高岸为谷,深谷为陵。”高高的堤岸变成深谷,深深的谷地变成山陵。三王(夏、商、周三朝的第一位帝王大禹、商汤王、周武王)的子孙在今天成了平民,这是天道。鲁昭公如此、吴王阖闾如此,周敬王更是如此,谁也逃不掉“道”的规定。
“三十二年,春,王正月,公在乾侯。取阚。夏,吴伐越。秋七月。冬,仲孙何忌会晋韩不信、齐高张、宋仲几、卫世叔申、郑国参、曹人、莒人、薛人、杞人、小邾人城成周。十有二月己未,公薨于乾侯。”
孔子老先生用69字记载今年5件事,其中最重要的事情是鲁昭公客死他乡异国,鲁国进入另一个未知的发展轨道。
(一)
“三十二年,春,王正月,公在乾侯。取阚。”
鲁昭公元年,春季,周王朝历法的正月,鲁昭公寄居在晋国边境城邑乾侯。
鲁昭公这是第三年寄居在晋国城乾侯(今河北省邯郸市成安县东南)。去年晋国老大做和事佬,让季平子来请鲁昭公回国,被鲁昭公的身边人给搅黄了。为了改变寄居现状,扩展生存空间,鲁昭公派人诱骗阚地(今山东省济宁市汶上县)人,兵不血刃就取得了阚地。但一个小小的阚地,对鲁昭公来说,是杯水车薪,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暴露出了鲁昭公的德行之轻薄。
(二)
“夏,吴伐越。”
鲁昭公三十二年,夏季,吴国讨伐越国。
夏季,吴国进攻越国,这是开始对越国用兵。史墨(晋史官蔡墨)说:“不到四十年,越国大概要占有吴国吧(西晋大牛人杜预注释说:存亡之数,不过三纪。岁星三周三十六岁,故曰不及四十年,鲁哀公二十二年,越灭吴,至此三十八岁。)!越国得到岁星的照临而吴国进攻它,必然受到岁星降下的灾祸(杜预批注:此年岁星在星纪。星纪,吴越之分也。岁星所在,其国有福。吴先用兵,故反受其殃。)。”
去年秋季,吴军侵袭楚国,进攻夷地(即夷城父,今安徽亳州市谯城区城父镇),又侵袭潜地(今安徽六安市霍山县东北)、六地(今安徽六安市金安区三十铺镇,公前622年灭于楚)。楚国沈尹戌带兵救援潜地,吴军退走。楚军把潜地人迁移到南岗(今安徽省六安市霍山县北)然后回去。吴军包围弦地,左司马戌、右司马稽带兵救援弦地(今河南省信阳市潢川县西),到达豫章,吴军撤走。这是吴王开始使用伍子胥(伍员)的计谋来弱楚,也就是毛泽东同志总结的“游击战术”。
吴国北向,那么处在吴国之南的越国就是其后院。吴国要在西北对楚付楚国,就必然在东南稳定越国,只是吴王阖闾过于相信自己的武力,稳定越国的方式是企图消灭越国,这给吴国埋下了极大的隐患。
(三)
“秋七月。”
鲁昭公三十二年,秋季,七月。
《春秋》无大事记载,但仍然按照“四时具备,方为一年”的体例,记载时令。
(四)
“冬,仲孙何忌会晋韩不信、齐高张、宋仲几、卫世叔申、郑国参、曹人、莒人、薛人、杞人、小邾人城成周。”
鲁昭公三十二年,冬季,鲁国大夫仲孙何忌(孟懿子)与晋国大夫韩不信(韩简子)、齐国大夫高张、宋国左师仲几(子然)、卫世叔申(世叔仪之孙)、郑国大夫参(子产之子)、曹人、莒人、薛人、杞人、小邾人增筑成周的城墙。
此事还要从秋天说起。秋季,八月,周敬王派大夫富辛和石张到晋国去,请求增筑成周的城墙。周王室的王子朝之乱,其馀党多在王城,周敬王害怕,便把周王室从王城挪到了成周(周王朝的洛阳故都)。成周狭小,所以请晋老大组织诸侯修筑城池。有实力就自己组织干,没有实力就要求小兄弟们干,周王室的威势不能倒。其实,城池修得再坚固,仁德如果太浅薄,天下仍然处处是危机,不知道周天王和周室大夫意识到这些道理没有?周天子说:“上天给周朝降下灾祸,使我的兄弟(指王子朝)都发生乱心,以此成为伯父(指晋侯)的忧虑。我几个亲近的甥舅之国也不得休息,到现在已经十年(公元前519年二师围郊至于今)。诸侯派兵来戍守也已经五年(公元前515年,晋国大夫籍秦致诸侯之戍至于今)。我本人没有一天忘记这个,忧心忡忡地好像农夫的盼望丰收一样,提心吊胆等待收割时候到来。伯父如果施放大恩,重建晋文侯、文公的功业,缓解周室的忧患,向周文王、武王求取福佑,以巩固盟主的地位,宣扬美名,这就是我本人很大的愿望了。从前周成王会合诸侯在成周筑城,以作为东都,尊崇文治(作成周,迁殷民以为京师之东都,所以崇文王之德)。现在我想要向周成王求取福佑,增修成周的城墙,使戍守的兵士不再辛劳,诸侯得以安宁,把坏人放逐到远方,这都是晋国的力量。谨将这件事委托给伯父,让伯父重新考虑,以使我本人不致于在百姓中召致怨恨,而伯父有了光荣的功绩,先王会酬谢伯父的。”
范献子(士鞅)对魏献子(魏舒,魏荼)说:“与其在成周戍守,不如增筑那里的城墙。天子已经说了话,即使以后有事,晋国可以不参加。服从天子的命令,使诸侯缓一口气,晋国就没有忧患了。不致力去做这件事,又去从事什么?”魏献子说:“好。”派伯音(韩不信,韩起之孙,首次露面)回答说:“天子有命令,岂敢不承奉而奔走报告诸侯,工作的进度和工程量的分配,听周天子的命令。”晋国也是被不断要派兵戍守周王室拖得够累的,所以既然周敬王有“罢戍而城”的意思,就赶紧派人修城,然后撤兵回家,各自消停。
冬季,十一月,晋国的魏舒(魏献子)、韩不信(韩简子)到京师(成周),在狄泉(今河南洛阳市孟津县平乐镇翟泉村)会合诸侯的大夫位,包括鲁国的仲孙何忌(孟懿子)、齐国的高张、宋国左师仲几(子然)、卫世叔申(世叔仪之孙)、郑国参(子产之子)、曹人、莒人、薛人、杞人、小邾人,重温平丘之盟约,而且命令增筑成周的城墙。魏舒面朝南,卫国的彪傒说:“魏子一定要有大灾难。逾越本分而颁布重大的命令,这不是他能承担得了的。《诗》说,‘恭敬地对待上天的怒气,不敢轻慢。恭敬地对待上天的变异,不敢任意放纵(《诗经·大雅·生民之什·板》)’,何况敢逾越本分而去做大事呢?”
十四日,士弥牟(士景伯)为成周城墙的工程设计方案,计算长度,估计高低,度量厚薄,计算沟渠的深度,考察用土的数量,商计运输的远近,预算完工的日期,计算人工,考虑器材,记载所需要的粮食,以命令诸侯服役。按照情况分配劳役和工程地段,记下来交给诸侯大夫,而归总交到刘子(刘文公)那里。韩简子(韩不信)监工,以此作为既定方案。
(五)
“十有二月己未,公薨于乾侯。”
鲁昭公三十二年,冬季,十二月十四日,鲁昭公死在了晋国边境城市乾侯。
十二月,鲁昭公生病了,把东西普遍赏赐给大夫们,大夫们不接受。赏赐给子家子(子家羁)一对玉虎、一只玉环、一块玉璧、又轻又好的衣服,子家子接受了。大夫们也都接受了赏赐。十二月十四(己未),鲁昭公死了,子家子把赏赐给他的东西还给管理府库的人,说:“我之所以接受是不敢违背国君的命令。”大夫们也都归还了赏赐的东西。《春秋》记载说“公薨于乾侯”,这是说他死的不是地方。不“薨”于路寝(正寝)都算是不正常,更何况死在异乡他国!
赵简子(赵鞅)问史墨(晋史官蔡墨)说:“季氏赶走他的国君而百姓顺服他,诸侯亲附他,国君死在外边而没有人去惩罚他,这是为什么?”史墨回答说:“事物的存在有的成双、有的成三、有的成五、有的有辅佐。所以天有三辰,地有五行,身体有左右,各有配偶,王有公,诸侯有卿,都是有辅助的。上天生了季氏,让他辅佐鲁侯,时间已经很久了。百姓顺服他,不也是很合适吗?鲁国的国君世世代代放纵安逸,季氏世世代代勤勤恳恳,百姓已经忘记他们的国君了。即使死在国外,有谁去怜惜他?社稷没有固定的祭祀人,君臣没有固定不变的地位,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奉之无常,位之无常,唯德唯常)。所以《诗》说:‘高高的堤岸变成深谷,深深的谷地变成山陵(《诗经·小雅·祈父之什·十月之交》,言高下有变易)。’三王的子孙在今天成了平民,这是主人所知道的。在《易》的卦像上,代表雷的《震》卦在《乾》卦之上,叫做《大壮》,这是上天的常道。以前的成季友(鲁国“三桓”之一季孙氏的始祖),是鲁桓公的小儿子,文姜所宠爱的儿子。刚刚怀孕就占卜,卜人报告说:‘生下来就有好名声,他的名字叫友,成为公室的辅佐。’等到生出来,和卜人所说的一样,在左手掌上有个‘友’字,就以此命名。后来在鲁国立下大功(稳定鲁乱,拥立鲁僖公),受封在费地而做了上卿。一直到季文子(公元前568年)、季武子(公元前535年),世世代代增加家业,不废弃过去的功业。鲁文公去世,东门遂杀死嫡子,立了庶子,鲁国国君在这时就失掉了国政,政权落到了季孙氏手中,到这一位国君已经是第四代了。百姓不知道有国君,凭什么得到国政?因此做国君的要谨慎地对待器物和名位,不可能随便拿来借给别人。”
读点春秋,知点礼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