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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冰长篇小说《女记者》:第二十四章

时间:2022-10-20 06:56:42 热传 我要投稿

《女记者》简介:南方某省。一起特大的轮奸毁容案。农村妇女汪日琼惨遭轮奸后,俊美的面容又被硫酸毁坏,双目失明,鼻子烧掉,惨不忍睹。

奇怪的是案发半年之久罪犯依然逍遥法外。

省报记者林雪虹怀着极大的义愤将此案披露于世,惊动了省里有关部门。在案情审理中又不断出现新的阻力新的疑点,威胁恫吓接连向林雪虹袭来,但她置之度外,冒着生命危险深入作案地区,终于拿到关键证据。罪犯伏法,冤情大白。

小说还细腻地描写了她那内心充满矛盾痛苦和困惑茫然的感情世界……

第二十四章

忘记过去的那一切痛苦吧!不要再让那些令人心醉的往事,来加倍地折磨自己。可是,做得到吗?

人生的初恋是难忘的。是刻骨铭心的。而让林雪虹同样难忘的是,她在入学报到的前一天,与沈渺回家所遭受的羞辱。与沈渺乘公共汽车到家时,已近黄昏了。一路的颠簸,带给雪虹的不是旅途的疲倦,而是内心深处的颤栗和担忧。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将是什么。

还没迈进离别两年多的家门,她的心便像有一块巨大磐石压着似的沉重起来。走进那熟悉的家院,虽然一切都没有丝毫的改变,但她却感到是那样的陌生,那样阴森。

养母和父亲正坐在炕桌前吃饭,见他俩走了进来,爸爸放下手中的碗筷,站了起来:“回来了,快吃饭吧。”然后向厨房走去。

养母瞥了一眼一脸风尘的雪虹和沈渺,嘴一撇,脸一扭,望着窗外,像一座石雕泥塑似的冷冰冰地坐在那里。

“婶婶好!”沈渺有礼貌地问道。

养母连理都没理。雪虹见沈渺十分尴尬地站在屋子中央,便轻声地说道:“妈,沈渺也来了。”

“唉哟!你还会叫妈?你还知道回这个家?!你还不如死到外面,就当这个家没有你这么个女儿……。”雪虹不说话还好,她一这样说,养母气便不打一处来,浑身燃起了火焰,她用鼻子哼了一声,弯腰抓起地上的鞋子,在床沿边狠狠地摔了摔,穿在脚上便一阵风似的走了出去,并回手将门狠狠摔了一下,门上的玻璃碴被震掉了,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这时,爸爸进屋来,他将拿进来的碗筷放在桌上,微笑着对沈渺说:“别客气,自己盛饭吃吧!”

雪虹不声不响地把碎玻璃碴儿扫出去,又给沈渺盛了一碗米饭:“吃吧,沈渺,早就饿了吧?”沈渺微笑了一下,点点头。桌上只有一盘油煎盐刀鱼,黄洋洋的,油汪汪的,香喷喷的。

厨房传来了摔盆摔碗的声音。

雪虹的脸色陡然变成灰白。木头人似的呆立在餐桌旁,只觉心里苦涩、难受极了。

“雪虹,我还是回去吧?”沈渺回避着雪虹的目光,低声地说。

“不要走,你不要走……”雪虹哀求着。

沈渺还想坚持,但当他看到她那满含泪水却凄楚的微笑的脸时,他的心头不觉一颤,天啊!世上还有比这更令人心碎的微笑吗?这笑是那样的痛苦,那样的勉强,那样的无奈。这种凄楚的微笑,只有当一个人没有一点能力、一点办法扭转事态发展,而又承受不了面对沉重打击的人,才会发出如此凄惨的微笑。

沈渺坐在炕沿边,端起雪虹给他盛的那碗米饭。就在这时,养母又像一阵旋风似地刮了进来,只见她一手端着一个空碟儿,一手拿着一双竹筷子,满脸怒气地走到餐桌边,抡起旋风般的筷子,将盘里整块的油煎盐鱼一块块地全部捡了出来,然后便端走了,桌上只剩下零星点儿煎糊变成黑色的盐鱼渣了。

沈渺始终低着头,用筷子扒啦着碗里的饭,一粒一粒地往嘴里送着,但是,他却一粒也咽不下去。

雪虹颤动着嘴唇,低垂的浓密的睫毛底下,又苦又咸的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滴一滴地落在她手中的饭碗里……沈渺再也忍不住了。他觉得雪虹那滴滴泪水淌在自己的心上,敲打着他的心灵。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望着痛苦万分的雪虹说:“雪虹,你多保重,到学校后就给我来信。”说完,他回过身拎起提兜便向门外走去。

“沈渺,沈渺……” 雪虹拾起头,起身便向门外撵去,却被养母死死地堵在门内:“让他走,让他走!今天你不许给我出去,我还没和你算帐呢!”养母凶神恶煞地抓住雪虹。

“放开我,放开我!”雪虹大声哭喊着,不顾一切地挣开养母拦腰抱住她的那双有力的双臂,拼命地向外冲了出去,可是,公共汽车载着沈渺走远了……

第二天,雪虹流着泪上学走了。

到了学校,雪虹便给沈渺来了一封长信。

渺:

想你,我好想你!想得厉害,想得好苦!

你也想我吗?我现在,才真正尝到人想人的滋味---人想人想死人!如不是为了明天,我是不会离开你的。现在我真想跑回你的身边,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要!

我说这样的话,你又该说我傻,说我任性。不管你怎么说,我还要说: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要!!!

那日,没能撵上你,我的心都碎了,我恨死了养母……

第二天,我便赴校了。坐在火车上,只想着你,我心头涌起了一种生死离别之感,心酸极了,一路上,我只想哭……

因为,在这个世间,只有你关注我的挣扎,希望我再坚强些,鼓励我去实现人生理想,勇敢地走向明天!

渺,我们住板床,每月三十四斤粮票,二十元食堂卷。学校的生活是艰苦的,但这种艰苦,对于我这个从苦海里爬出来的“小狗”,简直是天堂了。同学们从五湖四海汇聚到一起,但却像一家人似的,彼此以诚相待。老师和同学对我都很好,但不知为什么,我仍感到孤独、苦闷,特别是想到养母对我们的事横加干涉,我心里就难受。即使坐在书声朗朗的课堂里,也冲淡不了我心中这种阴暗的感觉和深深的忧愁....

我这样,有负于你;我也知道,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无论眼前的生活多么艰难困苦,无论理想多么遥远,也无论在生活的道路上遇到多少磨难和挫折,他们都会为一个伟大的目标不懈地努力着。贫穷、饥饿、受苦、挫折、苦恋等,都是使人奋发图强、意志坚韧、能力增强的有利因素。但是,我却怎么也挥不去忧郁,战胜不了孤独……

刚入学,我就盼望着大学毕业的那一天。到那时,谁也阻拦不了我们了,我们会永远不分离!一旦那个幸福的时候降临,我会怎样呢?我会哭,我会笑,我会兴奋得不认识自己。可是,现在,我却……

沈渺,此时此刻,我有千言万语要对你说,但都不如下面这首小诗能表达我的心:

——你的虹

沈渺捧着雪虹的来信,读了一遍又一遍。他不是一个轻易落泪的男人,但他深深被雪虹信中那真诚、缠绵、苦涩的话语和情感所震撼,所感动流泪了。他仿佛手捧着的不是一沓信纸,而是一颗跳动的、赤诚的、滚烫的心。看着看着,他仿佛看见满脸愁云的雪虹向他走来。他站起身关闭了电视,走到窗前,清冷的目光透过窗子照在他冷漠的脸上。

他倚着窗边,默默地凝视着月光,内心里飘起淡淡的哀愁和苦涩。许久,他才回过身来,又扭亮电灯,坐在书桌前,埋头写起来。

日夜思念的雪虹。

你好!想你,想你,我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在想你!看了你的来信,我更加想念你了!

你走了,把我的心也带走了。人虽然回单位来了,但心里却是那样空荡、那样落寞……

那日,为了你不再受气,我走了,心情却沉重极了。从而使我进一步看到,你曾生活过的地方是多么的冷酷、多么的令人室息啊!

越是这样,你越要振作起来,与命运与环境斗争。你知道呼兰河畔的女作家萧红吗?她是在一切都绝望了,投江自杀而被救活了的碰得头破血流的女青年。她活过来了,刚开始心还是死的,但后来由于伟大的目标激励她写出了著名作品 《生死场》。你最喜欢的英国小说家《简爱》的作者夏洛蒂•勃朗特,也是如此,尽管她的一生那样短暂,那样孤独、苦闷和不幸,但她却凭着毅力写出了一部与世长存的名著,成功地塑造了一个敢于反抗、敢于争取自由和平等地位的妇女形象。生活在中国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的秋瑾,她虽家庭富贵,但精神上苦闷,所以在年轻的时候,她就蔑视封建礼教,毅然奔赴日本寻求真理。

雪虹,你应该有这几位中外女中豪杰的雄心和毅力,好好用功,将来为人类作出贡献。

雪虹,不要深陷忧郁、苦闷、思念中而不能自拔,要用理智战胜感情,把宝贵的时间握在手里,让它发出光和热,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否则一事无成!

一个人有无成就,取决于他青年时期是不是有志气和毅力。不论过去和现在,凡是那种得过且过混时光的人,总不会有出息的。我国历代许多学者和作家,常讲“志气”二字。三国时期的诸葛亮说:“夫志当存高远”,一个人有了远大的理想和崇高的志向,生命才会发出异彩。对一个真正的人来说,理想,比生命、爱情更重要,更可贵。历史上的许多伟大人物,他们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不论在什么条件、环境下,都毫不动摇地为一个伟大的理想和目标活着,并为这个伟大理想的实现终身战斗!我们的心,只有装上美好的理想,才能像船一样航行在希望的海洋上。雪虹,你说对吗?

——你的渺

别离,给他们带来刻骨铭心的思念,也使他们的恋爱增添了一层诗情画意的浪漫色彩。他们的感情更强烈了,心贴得更近了。

在沈渺的关心鼓励下,雪虹刻苦地钻研学业,每分每秒时光都不虚度。

课本上的知识已满足不了她的求知欲了。她贪婪地啃读一切文学书籍,常常一头扎进学校的图书馆里,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采撷知识的精华。每逢这个时候,人们都惊讶地发现她那双忧郁冷漠的眼睛里流露出喜悦的光芒,也只有这时候,她过于沉重的心情才感到轻松。

书,点燃了她生命之火,文学开阔了她的视野,启迪了她的智慧,坚定了她勇敢向前的信心。文学大师们诗一般的语言,在她冰冷的心湖中击起了涟漪---将来也要当一名像夏洛蒂• 勃朗特那样的女作家,写出一本轰动英国和世界的《简爱》 !

除了简爱,她最喜欢的就是《红楼梦》里的林黛玉了。雪虹觉得,她的心和黛玉的心是相通的,雪虹还觉得,黛玉孤苦凄凉的身世,孤傲冷漠的个性,不违心从俗的倔强,都有自己的影子。

在爱上文学的同时,她又爱上了音乐。

夜深了,学院熄灯了,同学们已进入了梦乡,她还趴在被窝里,点着手电看书学习。不知不觉中沉睡过去,第二天清晨醒来,只见床单已被钢笔尖的墨水润湿了一片……

早上,有的同学还没起床,她已经坐在教室里,把昨日和今日要学习的知识都温习一遍,然后,便开始学琴。她学会了脚踏风琴、手风琴。

还不到一个学期,她就显示了多方面的才能。她的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院校刊报上不断发表她的诗歌散文;她是班里的班长、学习委员,学院的体操队员、舞蹈和话剧演员。

四年来,她不断地把自己在学校里学习、生活的情况,还有对沈渺缠绵悱恻的思念,写进信里,雪片般地飞向沈渺。沈渺也把自己工作生活情况和对雪虹刻骨铭心的思念,亳无掩饰地流露在洁白的纸上,每封信上几乎都写着:我盼望着,盼望着,盼望着你毕业归来的那一天……

可是,就在雪虹毕业的那年清明节前后,他们的通信却突然中断,因此,一切都改变了。

想到这里,林雪虹用双手捂住脸,痛苦难言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沈渺听到雪虹低低地啜泣,才醒过神来。他轻轻地走近她的身边,呆呆地望了她一会儿,递给她一块手帕。

林雪虹用手帕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拾起头默默地望着沈渺,忘却了此行的目的,忘却了身置何处,忘却了一切,除了沈渺,她什么都不知道,除了他的存在,她什么都感觉不到。可是,沈渺那痛苦、渺然的目光,深深刺痛了她创伤巨重的心灵,她又默默地低下了头。

面对这意外的重逢,沈渺仿佛仍在梦境中。十几年前那美好的初恋早已破灭,心中那片爱情的土地早已荒芜了,事业成了他的精神支柱。可是,今天这意外的重逢,也像十几年前邂逅那样,叫人感到偶然……

理智使林雪虹想起此行的使命。她强忍内心的悲痛,轻声地间道:“你怎么当起律师来了?”

“被单位开除后,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存在太多的不公平了,我要尽生平力量,来为那些受冤枉的人辩护,虽然我个人力量很微薄。”沈渺沉思地说道。

“汪日琼惨案就请贵所辛劳了。”林雪虹方才那痛楚的表情即刻消逝,现出凝重明快的神色。

“我们责无旁货。”沈渺目光坦诚坚定。

“对于此案的轮奸罪,现在关键问题是证据不足,难以认定。”林雪虹目光透过窗外,凝视着远方。

沈渺细致地端详她。齐肩短发,乌黑闪亮,身穿一套水粉色的西服裙,那双大而亮的眼睛里,闪着一种沉稳、沉思、奋进的目光。

“法律注重证据,但是证据不足,并不能说明事实存在的可能性。”沈渺的话,无形中给林雪虹一种鼓励。

“我总觉得此案的背后……”林雪虹沉思着。

“愿我们在‘汪案’,中,尽到应尽的责任和义务。”沈渺的话中,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林雪虹望着沈渺那深沉的脸,默默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