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怀仁城
《文物世界》2011年03期
李丽娟 安孝文
历史上,怀仁一方宝地曾有沙南、大利、汪陶、班氏等县名之说,但众说纷纭,史无定论,其城址更是虚无缥缈,无踪影可寻。日中城、早起城及新近发现的勋阳城等城址虽存,但也只是一种历史文化遗迹了,悠悠岁月中,信息链早已断裂。唯一触手可摸、尚有余温的是怀仁老城。
老城城墙高12.6米,基宽11.6米,顶宽6米。开东、西两门,设有月城,门额上有两方硕大的题刻,东曰“柔远”,西曰“西宁”。门的上边建阁楼,楼上挂匾,东为“瞻目拱辰”,西为“戢内宁外”。城头上北有元帝庙,南有魁星楼。城垣周长2463米。
城内设东西主街一条,大巷两条,南北主巷十条。街巷互为连结,左右贯通,皆可循环而至。街中心设牌楼一座,称为“四牌楼”。此外还有光裕坊、起凤坊、登科坊、元勋四宠坊、辕门鸣凤坊、紫诰褒封坊、三代进士四世登科坊。
县衙设在西街东侧。
全城有孔庙、关帝庙、崇国寺、太清观、二郎庙、城隍庙、马王庙、龙王庙、火神庙、吕祖庙等大小庙宇33座。
城的东西设东关和西关,各有街巷、居民区。设关墙,西关关墙约1000米,设三个门,东关关墙约1300米。老城里留下的南阁儿、北阁儿等巷子名称,缘于它们原为关墙之门,门上建有阁楼而命名的。
城北有北涧河,西有北沙河,两条小河环城流过。城南有榆树林。
北有通京的大同路,南有达雁门的岱岳路。历史上怀仁县城的格局是何时形成的,一直是怀仁文史爱好者热议的一个话题,却没有一个统一的明确认识。
考古工作者早在1963年的考古调查工作中,就发现了怀仁鹅毛口石器制造场。考古家贾兰坡先生发表学术论文认为是新石器时期的文化遗存,是华北地区最大的石器制造场。之后,又有考古工作者认为鹅毛口石器制造场属于旧石器时代晚期。把时间又推前了一个考古学年代。
在以后几十年的考古工作中,怀仁地域内又先后调查发现了东作里、百谷寨秦城坡、吴家窑村南等十余处新石器文化遗址。而县城周边邻近之处却没有蛛丝马迹,可以推断县城一带此时可能还是洪荒一片。
我们知道,古人类在选择栖息地时,早已懂得要临河傍山,高台向阳。如百谷寨秦城坡下不远就是下峪河,吴家窑遗址下就是大峪河,老庄遗址傍着清水河,南阜遗址傍着虾河。在县域内发现的61处古人类生活遗址中,有39处是紧河流的。
老城地区这一时代则仍处于鹅毛河的冲积地带。鹅毛河是怀仁第一大河。在一万多年前,地球上的末次冰期的极盛期已过去,气候转暖,乔木花粉出现。鹅毛口河仍处在水量丰富之时,肯定是浊浪滔天奔流而下,冲向东南日夜不止,形成了从山口到亲河乡一线的洪积地带。这是有考古实证的。
晋北市场一带原为农田,这里有一条西北东南走向的、几十米宽的地带,农民俗称为“旱道”。旱道内的农作物长势明显不如紧邻地段的旺盛。而且是头一天浇水,第二天仍显旱像。在近年来的城市建设及公园修建占用这一地段时发现,原来所说的旱道,浅浅的地表土下就是几米厚的河沙砾堆积,能清晰地看出冲积层。
春秋战国时期,县城一带仍不是先民们的活动中心。所发现的几处这一时代文化遗址,仍然多在河流附近,如旧站遗址邻浑河,草地遗址傍小峪河,毛皂遗址紧邻里八庄河。这一时期发现的最大遗址是下峪遗址,它也傍着下峪河。
2008年12月中旬在陈庄发现又一处较大的东周时代遗址,位于里八庄河东岸的阶地上,面积有10多万平方米。遗址内的土层中有很多泥质灰陶器物残片和少量的夹砂陶片。陶片上有细绳纹,粗绳纹极少。器物口沿有直口、侈口、盘口三种类型,器形为壶、盆、罐,最多的是豆。“豆”是古代先民使用的一种餐具,状如现在的高足杯一般,上部和碗的样式相近。2009年4月间,在毛皂镇温庄村东新发现了古城梁遗址,城墙保存较为完整,夯层清晰可见,遗址内仍然有很多陶器残片,这是怀仁地域内发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可以认定的战国时代城址。
在此以前,1991年曾在鹅毛口河流域的虎龙沟内发现多大量的窑藏战国钱币,有布币和刀币,布币的钱文种类很多。1992年在毛皂镇杨谷庄村发现有战国晚期墓群。
与这些春秋战国的文化遗址的发现相反的是,县城四邻地段连续十几年的扩张建设,大量的基建施工中,地下从来未有所发现。
《汉书·地理志·雁门郡》记载,西汉置勋阳县,王莽时称鄯阳。《大清一统志大同府》中,也有相关的记述。
2009年5月,在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工作中,纠正了原来的文物考古工作者所指日中城就是勋阳城之误,找到了汉代阳城的确切位置。它位于县城东南15公里,桑干河与浑河交汇之处,面积约有50余万平米。遗址内有大量的生活用陶器的残片,村民们说原来有好多生活灶的遗存。很显然,西汉时期,这里是怀仁方圆百里之内的经济文化活动中心。
怀仁县级文物保护单位日中城,位于古时称之为黄瓜堆的黄花梁北麓,面积约30余万平米。据大同市考古研究所研究馆员张畅耕先生考证,此城是北魏时在汉代的基址上修建的小平城,做为大同————北魏都城平城的屏障。1987年、1990年、2009年文物考古工作者共三次在日中城北一带,城西一带进行考古发掘工作,所发现的古墓都是砖室墓,三顺一丁的砌造法,是东汉时期砖室墓的通常筑法。墓室中陶制礼器丰富,城北内有大量的方格纹板瓦和精美的瓦当。
1992年在日中城正西的禅房山上禅房寺的下面,发现了一块巨大的造像石,高1.5米、宽0.8米、厚0.6米。造像石正中刻有一结珈跌佛像,五官和手印俱已风化不清。大佛左右刻有廊柱,每柱间各雕有上下两列每列三个小佛像,其两侧也雕有佛像。造像石另外雕凿了一块底殿顶式的石帽,有兽有瓦垄,已和造像石分离。但造像石顶部雕制的火焰纹和人字拱仍很清晰,为南北朝至唐代的特征。从地域环境来看,它的制造是与日中城紧密相关的。
种种迹象说明,在怀仁历史上,日中城从东汉时开始就是怀仁一带的人文活动中心。
历年来的文物考古调查中,发现了汉代文化遗址30余处,杨谷庄、南彦庄、大寨、毛皂、古家坡、高镇子、秦城、陈庄、新家园、石庄、庄头等包括日中城、勋阳城都是在桑干河、里八庄河、小峪河、大峪河等流域范围。
《怀仁县志》和《大同府志》及一些其他文史资料,大凡介绍怀仁县历史沿革都是“秦云中县地,汉置沙南县”。由于《汉书·地理志·雁门郡》中记载了好多个县名,却没有沙南这一县名,县的中心遗址也无踪影,故而近年来一些文史工作者对汉代置沙南县一说持怀疑态度。
读《大同府志》卷一,在水的条目中记怀仁有两眼泉。一是“灰泉”,这个名字流传一千几百年。怀仁方言“泉”读为“传(chuan)”,海北头乡清泉村原来叫灰泉,“泉”又读成“川”的音。一直到解放才改名清泉村。记载中的另一眼泉是“莎泉”,莎泉下的小字注释为“在怀仁县城北,魏尝以此名县”。如今这眼泉没有灰泉幸运,早已消失,后世人只知道一个大约的地方。成书于1513年的《大同府志》想来是有些依据的,《怀仁县志》对沙南县也作了详尽的考释。
过去怀仁民间都把马辛庄乡、毛皂镇、河头乡一带称其为“东乡”,而把鹅毛口、吴家窑一带称为“西山区”,虽然那时几个地方并没有正规的行政建制,民间却赋予了它们一个正规代称。以此为例,汉代时的沙南一说是成立的,它泛指大同南以莎泉为指代的这一区域。只是在以后的资料记载中把莎字的草字头去掉了,泉字省掉,后面又添了一个“县”字,这个县字的附加当和“东乡”、“西山区”的“乡、区”二字属同类性质。那时还没有怀仁县这一建制。而后人在莎泉的注释中“魏尝以此名县”的最后两个字也不太严谨,应当是“以此名地”较妥当。
到宋辽后期日中城南的黄花梁已不再林木参天,取而代之的是金沙一片,自然生态恶化。而桑干河畔的勋阳城也因洪水肆虐、交通不便早已衰落。老城的东乡一带因河水、镇子海水的浸泡而大面积的盐碱化。这一时期怀仁西山区一带的民间瓷窑———吴家窑、小峪、张瓦沟的陶瓷业蓬勃兴起。诸种因素使得怀仁地域内的经济文化中心逐渐向西北方向的老城一带转移发展。
此时的鹅毛口河由于冰河期的近万年的冲刷而河床下降,加上到了冰河期末期时水量急剧减少,洪积扇地貌已处于稳定。而河的下游形成了两大支流,一条支流从北经于家园、霸王店、里八庄、车作里、新发村、陈庄清泉、神嘴窝入桑干河南面一条支流经南窑、西小寨、何家堡、磨道河、万金桥、南宴庄注入小峪河。老城的城北一带是鹅毛口洪积扇中的一处峁梁之地,已无洪灾之虞。而城址又处在峁梁的源头处,它的东、南、西南三面皆低,排水通畅;城北有清清溪流三里河,西有北沙河,没有大河洪水之险,而有溪水环城之美。同时,地处大同山阴的中点,北倚古都平城之名胜,西照清凉山之雄伟,东映桑干河之灵秀,显然老城的选址是很讲究风水的。
“辽析云中地,置怀仁县”。这应是没有疑义的。近年来在李克用和耶律阿保机的会盟地及“怀想仁人”的说法上,大同、朔州两地的文史工作者作了不少的探讨,各有所见。最近怀仁大峪口籍的郭元龙先生在他的《怀仁研究》一书中用肯定的口气又提出了反方的观点。他在“怀仁无仁可怀”、“怀仁之盟是扯皮之盟”、“怀仁结盟阿保机赚了大钱”等章节中对自己的观点做了详细的论述。
辽置怀仁县,那么县城的格局、街巷里弄是否就是此年代固定形成的?显然不是。
1988年,怀仁县文物管理所成立,开展文物调查工作之日,正是县城开始四延萌动扩建之时。此后的近20年的时间里县城不断破土动工,为从地下提取实物证明其历史年代提供了契机。
从1988年开始,先在气象站一带、城墙外的南台一带、电业局大楼一中附近、附一中、体育场等地,发现了多处辽金风格的砖室墓。出土了这一时期的黑釉瓷器、双鱼镜、双鹤镜、牛郎织女镜。2005年又发现一件有辽乾统七年(1107年)铭刻的经幢柱,刻字秀美,是怀仁一流的刻石,加上清凉山华严寺砖塔,这些都足以说明当时县城作为人文中心业已形成。
2007年,县城大拆迁,在从未动过土的四牌楼东街出土了无以计数的宋代铜钱,还有大定、正隆两个年号的金代钱币。在仓巷附近出土了好些超大型的金代陶坛、陶盆。在观巷西有一处辽金残瓷窖坑。在东城墙外发现一处古墓葬,出土了很多陪葬银器和棺上的装饰件。
《怀仁县志》记载从洪武十六年(1383年)开始先后七次修城。老城北街仓巷丁字处是明代管总兵的住宅、四牌楼南永宁寺巷有明代进士公住宅祠堂,这两处院落是城里街巷的要冲地带,当年不容丝毫挤占。拆迁时也没有发现其他更早的建筑遗迹。这种纷繁的历史迹象说明,怀仁老城是在明代才形成如今的格局的。
(作者工作单位∶山西省怀仁县文物管理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