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3日,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发布公告,根据前期核查,依法对知网涉嫌实施垄断行为立案调查。
对于这则消息,舆论几乎一边倒,有人总结为“知网有难,八方点赞”。
知网全称为中国知识基础设施工程(China National Knowledge Infrastructure)。目前,知网拥有文献、期刊、博硕学士论文等学术资料总量超过2亿篇,是中国最大的知识数据库。知网背后,是一家名为同方知网(北京)技术有限公司的企业,其母公司为A股上市公司同方股份。
同方股份财报显示,知网2021年营收 12.9 亿元,毛利率为 53.4%。自2005年起,知网的毛利率就从未跌下50%,最高时候甚至达到71%。
如若取之有道,这样的盈利能力外界本无可置喙。但针对知网的运营和盈利模式,早已是怨声沸腾。不仅高校学子们苦于知网论文下载、查重的高额收费与别无选择,各大高校、学术机构也苦于其连年涨价至今已达“百万至千万级别”的包年费用。
去年年底,年届九旬的中南财经政法大学退休教授赵德馨、周秀鸾夫妇在历经8年后,终于赢得了与知网的全部诉讼,累计获赔70余万元。知网收录了他们的百余篇论文,分文未付,作者本人下载却要付费。
今年4月,国家一级作家、原湖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陈应松接力赵周夫妇,以知网收录其300余篇作品供付费下载但未经其同意为由,提出了千字1500元的索赔诉讼。引发媒体关注后,知网代理人表示“索赔标准太高,承担不起”,但陈应松坚持认为,“把别人栽种的苹果拿到自己的篮子里去卖,这是‘无本万利’的生意。”
天眼查法律诉讼显示,知网作为被告的1200多条信息中,案由为著作权侵权纠纷和侵害作品信息网络传播权的超过1100条。这些维权大多静悄悄发生,正是上述两桩诉讼中的原告,也就是三个来自湖北的老年人,将知网多年来的盈利套路曝光在更多人以及监管层面前:作为中间商,知网一边收录著作权人文字作品,一边在未明确获得作者授权、未付给作者任何报酬的情况下,在网络上传播获取高额利润,在学术资源生产者与消费者之间“两头通吃”。
以知网如今的市场支配地位,有许多人好奇,到底是谁领头,织就了这样一张学术知识垄断的大网?
工商资料显示,知网的董事长、总经理、法定代表人都为王明亮。值得注意的是,同方知网(北京)技术有限公司的企业类型一栏里,显示为外国法人独资。
王明亮1989年毕业于清华大学物理系,之后在山西大学任教,1995年下海创业,与清华大学物理系合办公司,主业为学术文献出版。王明亮曾在一个论坛上公开“创业总共30万元投资,是物理系和团队倾其所有凑出来的。公司股份物理系占51%、团队占49%。”
1998年,世界银行提出国家知识基础设施(NKI)的概念。次年3月,王明亮以校办企业身份提出申报建设CNKI,随即被教育部、科技部等五部委确定为“以实现全社会知识信息资源共享为目标的国家信息化重点工程”。知网由此驶入快车道。
知网得以建成规模在全球前列的“数字图书馆”,离不开国家支持,也离不开学者、学子、高校的学术成果支撑。其建立初衷,是实现全社会知识信息资源共享,但知网发展到今天,共享性和商业性的天平已经出现明显倾斜。抱着公益目的搭建的平台,在形成市场主导地位后,立即收取很高的费用,让其变成牟取商业利益的工具,明显不合理。因为高昂的收费,本身就在一定程度上阻断了知识的共享,抬高了学术交流的成本。
以高校毕业生必需的论文查重为例,一篇万字论文,知网的收费标准是,本科145元,硕博225元。一篇论文需要多次查重,学生们在查重方面的消费常在1000元以上。2019 年,演员、北京电影学院博士翟天临在一场直播中说出“知网是什么东西”,因“不知知网”而被扒出学术造假,网友在知网对其2783字的小论文进行查重,花费了68元。
不仅是个人用户苦知网久矣,北京大学、武汉理工大学、中国科学院等数所高校及机构用户近年来也公开抗议知网“涨价离谱”。有统计显示,自2000年以来,知网对高校的报价每年都上涨超过10%,2010年到2016年期间的年平均涨幅,更是接近20%。
《半月谈》此前发表的一篇评论文章写道:随着人们维权意识的加强,知网靠垄断平台躺着挣钱的如意算盘该停停了。平台的公益属性应当进一步加强,消费者和研究者的权益都必须得到尊重和保障,绝不能为企业的一己私利,占了国家的便宜,又寒了学者的心。
监管部门开启调查,意味着知网多年来织就的一张知识垄断大网,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但学术文献领域的垄断是否会借此彻底打破,还需等待监管部门进一步调查界定和采取措施。
撕开大网的93岁经济史学家周秀鸾,在写给《长江日报》记者的一封手写信里说道:看到寒窗苦读的学生为检索、查重、下载都要向知网交费,学校、科研机构每年要交几百万、几千万元的费用,(我认为)知网辜负了国家的委托和学人的期望,把靠公共资源建立起来的知识共享平台成为钻钱眼的营利机构。知网要清醒,为什么它成为众矢之的,连九十多岁的老太太也要起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