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网商 王诗琪
编辑 徐艺婷
国庆假期的一天，晚上8点，毗邻西湖的杭州武林夜市，摩肩接踵、人头攒动，几乎每个摊位都围了好几层，买东西要排队，谈价钱要靠吼。
武林夜市，大概是杭州最繁华的一条夜市街，一年前，明星谢霆锋也曾来此探店，相关短视频在平台上收获了200多万个赞、11万条评论，他经过的地方，至今还不断有人打卡留念。武林夜市节假日最高人流量可达四五万人次，堪比市中心一家大型购物中心，在这里摆摊，一天收入几百元甚至上千元都稀松平常。国庆七天假，还有摊主立下了“赚1万”的小目标。
近两年来，地摊经济热度持续，从常见的早晚市，到现在的后备箱集市，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摆摊。武林夜市的摊主，大部分也都成了90后、95后年轻人。在来到夜市摆摊之前，他们是地产公司按部就班的上班族，直播公司昼夜颠倒的选品经理，旅游企业“996”的“社畜”。当他们不约而同放弃原本安稳的工作，在夜晚的霓虹灯下支起小摊时，另一个故事就开始了。
成本1元、售价30元的暴利小生意？
“往这儿贴。”扑闪着假睫毛的时髦姑娘把T恤掀起，露出肌肉紧实的小腹，肚脐上晃着两个脐钉。小墨愣了一下，小心地将纹身贴覆了上去。这是他半小时内卖出的第六张纹身贴。
小墨的纹身贴是从电商平台进货，成本价从一片几毛钱到一两元不等，但在夜市摊上，手掌大小的一片15元，稍大的30元，能覆盖一整个上臂的卖80元。价格不便宜，但很受欢迎，寻常工作日，小墨的摊上一晚上就能卖出二三十张，国庆节假日人流量大时，一天流水上千元，粗略估算，月入过万很轻松。
小墨的眼睛从渔夫帽沿和口罩间的缝隙透出来，他白天在琴行教钢琴课，偶尔去酒吧伴奏，晚上出来练摊。他说自己做过电竞，一个叫“王思聪”的微信好友不久前还在喊他回去玩游戏；他也玩音乐，朋友圈的某张合影里，身旁赫然是“巨星”毛不易……在摆摊之前他最后一份正式工作，是在罗永浩“交个朋友直播间”背后公司里做选品经理。
这个出生于1993年的福建男生话不多，却很会招揽生意，“买大送小”、“15天内褪色重贴”，聊得开心了，随手就送。摊位上挂着一张广告：“羊了个羊，50元包过”，据说已经有好几波过路人在这张广告下拍照打卡。
武林夜市地理位置绝佳，西边毗邻西湖，游客如织，东边是著名的武林女装一条街，购物者众。300米场的夜市街约200个铺位，从日用百货、珍珠首饰，到美甲、采耳、塔罗牌占卜，再到周边一圈满满当当的小吃、奶茶店，年轻人里时新的玩意在这里都能找到。官方数据显示，武林夜市平常日均客流约2万人次，节假日最高可达四五万人次，与一家大型购物中心不相上下。
因而，看起来不起眼的夜市摆摊，也有着不小的商机。
简单的编绳、茉莉花包等，一天可卖几百元到上千元；石膏娃娃彩绘的四张小桌一坐满，就是四五百元入账；夜市里唯一一家彩票站点，常年围坐着埋头刮奖的人，一买就是一摞，单日流水最高可达3万多元，按7%的销售提成，一天收入超2000元，则每月收入数万元。
“看天吃饭”的夜市摊主
很多人看中夜市摆摊人流大、成本低，但练摊生意，没那么好做。
武林夜市摊位费每月2800元左右，仓库租赁费300元，晚上11点后若要“加班”营业，每天加收50元服务费。这也是个“看天吃饭”的行当。一名手作香薰的摊主分享说，今年1月因为天气不好人流骤降，有时出摊一天营业额只有30元，每天100多元的成本支出也很让人头疼。
摊主要在不断的尝试中摸准人群的消费力。从7月份开始在武林夜市摆摊卖手作首饰的小糖，原本盼着国庆7天假期狠冲一把销量，“挣个1万”，再好好奖励自己一把，但看的人多、买的人少，假期接近尾声，离目标还有不小距离。她分析，武林夜市人流虽大，有很多年轻人，但“消费力有限”。
小糖与朋友合伙租了个摊位，从1688上采购珍珠、粉水晶、沙金等原材料，自己设计搭配成手串、项链。摆摊的两个多月里，小糖把售价一降再降，不得不走起薄利多销的路子，一些相对贵的原材料也不敢用了。之前的9月份，她歇了几天没出摊，收入只有两三千元。
夜市摆摊这门生意，更注重观感刺激、玩乐体验和时新性，最好是“哇塞”一声冲动消费，选品是头号关键。武林夜市的管理方会控制招商品类分布，但为了迎合消费者变化的需求，商家换品是常事。比如，在纹身贴之前，小墨卖的是因电影《鱿鱼游戏》火爆一时的“桠糖饼”，但销量惨淡。
与小墨摊位相邻，小程的货品也换了好几轮。他最初卖玉石，几百元的标价少人问津，直到现在家里还压着几万元的货。接着他开始卖儿童发卡，9月开学后也有点卖不动了。不久前，他又卖起了新鲜的茉莉花和玉兰花，10元一串、15元一包，清香扑鼻，颇受欢迎。
小程说，花是从广西进的货，50元一斤，顺丰空运，23元起，现在的售价刨去成本大概能“赚一半”。不过伺候这些娇贵的花很费功夫。收货当天要铺开醒花3小时，然后立马放进冰箱保鲜，最多一周就会发黄发蔫，没法再卖。所以小程进货时时常纠结，不敢囤太多货，又怕量少赶不上销售。
到10月底，茉莉花的花期将过，小程又要发愁卖什么。“地摊这东西就这样，春夏秋冬每季（流行）的产品都不一样。”
“这辈子最轻松的工作”
24岁的小程长了一张男明星的脸，多数时候用铁丝串着茉莉花串，一串卖10元。摆摊前，他是某平台的男主播，再往前，是一知名地产公司的行政。小程的女朋友白天当瑜伽老师，晚上和小程一起练摊，二人打扮时髦、浑身名牌，周围的摊主都笑他们：“开着豪车来摆摊”。
小小的武林夜市，有很多“传说”。
当过保安、老师，后来摆摊用喷漆作画的姚钢，现在是武林夜市里最大的网红，在全网拥有300多万粉丝，每逢晚上7点直播，线上线下都会引发一阵围观。据媒体报道，现在买姚钢的画作，等上六七个月是常事。
还有不少人在努力成为网红。比如卖手作香薰牌的“白月光手作”，做塔罗牌占卜的“B612塔罗师”，他们在小红书、抖音、视频号等平台“写”着自己的“练摊日记”，一点点积攒粉丝和关注。成为网红意味着更多的人气和更多的可能性，可姚钢的成功似乎很难复制，这些摊主的社交平台账号往往只有几十个、几百个粉丝。
更多的人将练摊作为谋生的方式之一。小墨说，在夜市摆摊，“是我做过最轻松的工作”。他似乎忽略了一站四五个小时招揽生意、给客人贴纹身贴的辛苦，人多时吼到嘶哑的声音，以及因凌晨收摊而昼夜颠倒的生物钟。
但跟更多人聊过后，我开始明白，这些年轻人口中的“轻松”，指的是自由。
小程计划跟女朋友一起再租个摊，每月能赚万把块，够花了，还能经常安排时间出去旅游；
白天偶尔接化妆单、晚上练摊的小糖，虽然收入不稳定，但再也不想回到24小时随时待命的总裁助理生涯；
曾在旅游行业工作的小白，两年前开始摆摊卖手作香薰，她对过去996的生活不再怀念，练摊不易，胜在热爱……
当年轻人涌向地摊经济，他们向社会揭示的，是生活的另外一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