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要在不断地平衡规模效应与成本的最佳比例求得长期发展。
撰 文 | 肖 南 资深金融人力资源专家、前中金公司人力资源部总经理
7月21日，据媒体报道，字节跳动CEO梁汝波近日更新个人OKR。OKR显示，字节跳动将根据业务形势更新人力计划，大幅降低2022-2023年招聘计划，降低组织规模增速，并提升组织效率。据了解，梁汝波的OKR中并未明确招聘计划的压缩比例，但此前公司内部已在强调组织去肥增瘦了。比如，教育和游戏这两个业务从去年到今年已进行了多轮裁员，教育业务裁员约80%，裁员之后团队规模为1000人左右。
无独有偶，6月底，腾讯为了抢占元宇宙入口，正式成立了“扩展现实” （XR） 部门，押注全真互联网。所以，腾讯虽然也高频出现在这次大厂裁员的名单中，但是它也同时在发力寻找第二增长曲线。
除了字节跳动和腾讯，国内其他互联网大厂最近也动作频频。当企业规模大了，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动作都可能引起外界的多种解读。我们这里不讨论企业缩减招聘或者裁员 （缩编） 的影响，而是讨论这背后的逻辑到底是什么？
在大众的认知里，企业可能会大到不能倒，但还不至于大到不能裁。
企业是经济的产物，但是无论多么的优秀，它都要时刻面对如何保持延续性的问题，也就是企业的生物属性。
根据可以查寻的报道，最近大厂裁员的第一波始于去年中旬，到今年3月又来了一波，原本以为差不多了，没想到最近又来了一波，据说还要持续到今年8月份。
为什么这些大厂近期频繁缩编，我们先从几个经济学定律的角度来进行思考。
边际收益递减定律：裁员的秘密
人们喜欢从经济的角度看大厂裁员，从经济学的角度看裁员，说明这些大厂的劳动力投入与生产率的关系开始受制于一条著名的经济学定律：边际收益递减定律 (Law of marginal diminishing returns) 。
边际收益递减定律是经济学中的一个理论，对企业管理者来说，它是能够启发心智的。它预测， 企业在达到某种最佳产能水平后，通过添加额外的生产要素（如劳动力）不仅不能进一步提升收益，反而将导致收益的递减。
经济学界一般喜欢用农场来打比喻，解释抽象的边际收益递减定律。我们先看看这个经典的农场案例是怎么说的。
农场一般都有特定的获得庄稼收益的土地面积，假设一个有100英亩的农场，每个农民一年可以覆盖25英亩，那么该农场只需要4名耕作者就可以获得最佳产能水平。如果在可收获的土地没有增加的前提下，农场盲目增加人员，就意味着每增加一名人员不仅不能提升产出，反而开始带来农场的收益递减，因为额外的成本增加开始无法通过有限的收益来覆盖了。
使用肥料的情况也是如此：适当的肥料使用可以促进农作物生长，过多的肥料会开始杀死农场的作物了。
如果农场的比喻离我们太远，我们还是可以通过日常生活来理解这条经济定律。比如，一个三口之家，拥有一辆车的时候，这辆车的边际效用是最大的；拥有第二辆车的时候，它的边际效用开始递减，但是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尤其是城市交通实行限号出行的时候；如果再添加第三辆车，它的边际效用就持续递减到几乎为零了。
这就是为什么很少有家庭会购买第三辆车的原因。企业经营亦然，在可以控制的情况下，没有哪个企业管理者会盲目扩张和增加成本，也会跟家庭管理一样，非常的理性和自律。但是，企业的生物性就是要不断的壮大，当出现野蛮生长的时候，这种理性就很难说了。
规模经济定律：裁员的内因
说到这里，为什么裁员潮会发生在互联网大厂这个问题就不难理解了。除了外部因素，它们的内部因素是什么？
其实，边际递减定律有一个好“亲戚”，就是规模经济定律 （Law of economies of scale） ，这个定律应该可以解释裁员的部分内因。
规模经济是指随着企业规模的扩大，产品生产的单位成本开始逐步降低，这是因为，规模经济给企业带来了更多的比较优势，比如生产资料购买的议价能力、网络经济、技术壁垒、融资能力、金融和基础设施建设等。
但是， 如果企业的规模盲目扩大，在其他生产要素如资本增加和客户增加赶不上成本增加的速度、加上外部经济环境变化等因素的干扰，企业就会从最优化的规模效应开始走向边际收益递减。
例如，一家航空公司投资2000万美元购买一架新飞机，如果它没有规模，只服务一个客户，它必须收取2000万美元一张机票来收回成本。 然而，这可能吗？ 如果它开发了10万名客户，只需收取200美元一张机票，这就是规模经济的魅力。
如果这家航空公司增加投入，再购买一架飞机，同时再增加10万名客户，那么它的规模就扩大了一倍。它还可以不断地增加飞机的投入，直到客户数目的增加速度低于飞机投入的速度，这个时候就出现了边际收益递减现象。
比如，飞机增加到10架，总投入是2亿美元，但是如果这个时候的客户增量不是同比例的增加了10倍，而只增加5倍，也就是50万，机票的价格必须上升到400美元一张才能收回成本。
如果市场票价的平均价格是300美元的话，超过这个平均价格就很难卖出机票，这个时候航空公司就会产生边际收益递减，开始出现亏本。
企业的生物特性：吐故纳新
企业进入裁员潮是一种正常的经济现象，企业就是在不断地平衡规模效应与成本的最佳比例求得发展的。
企业的裁员也是一种生物现象，投资界有一句名言：“公司是永恒的” （Company is eternal） 。为什么投资界会认同这句话？因为如果公司不是永恒的，就没有股权投资的必要和资本市场存在的意义了。投资人敢于把融来的钱和自己的钱投入到初创企业，就是基于公司是永恒的信念。
正如人不是永生的，但是人类是，不能因为一个人不是永生的就停止对他的教育投资。
当然投资界说公司是永恒的，并不是说所有的公司都是永恒的，根据统计数据，初创企业的平均寿命也就过两年左右。
我们是想说明一种经济和生物现象，公司这个事物从被创始人注册成立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具备“生物”的特性。它在成长的过程中，要通过不断新陈代谢 （缩编） 、吐故纳新 （精编） 和消灭竞争者来提升自己的生存能力。
由于不是所有的公司都是永恒的，投资人就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来甄别经济性和生物性最强的企业。
很难想象，一家从来没有经历过痛苦的人员缩编 （downsizing） 和精编 （rightsizing） 的企业能完成规模化的发展。
目前进入裁员潮的大厂，都是在过去几年或十几年发展过程中迅速规模化的企业，它们都是规模经济定律的成功实践者，获得了行业头部的地位。但同时也存在生产率和收益率边际递减效应，为了更好地生存，除了持续寻找第二增长曲线，就是要通过“降本增效”和“减员增效”等手段，保持健硕的身体。
从这个角度看大厂裁员，就是一种非常自然的现象了。
有没有长期的解药？
企业先是通过规模经济效应迅速扩大市场份额、赢得用户、打败竞争对手，然后开始经历生产要素的发展不均衡而带来的生产率边际递减。 有没有长期解药？企业要在不断地平衡规模效应与成本的最佳比例求得长期发展。企业常用的成本控制手段有两种。
第一，通过缩编的方式，控制成本。
缩编 （downsizing） 本质上就是裁员 （lay off） 。缩编的首要目标是守住企业的财务底线-- 利润 ，然后才是增加企业的 收入 规模。缩编让企业暂时进入存量思维模式，希望通过裁员释放出多余的资源来提升销售，从而达到稳住企业健康财务指标的目的。
缩编是企业快速降低人力成本的方法之一，如果不缩编，企业也可以采取临时降薪策略，但是如果企业已经出现大范围冗员现象，降薪就不是上策了，远水不救近火。
由于每一次的缩编都会带来比较大的动荡、潜在的生产力损失和人才流失，不少企业开始思考用频繁的小阵痛代替大的缩编动荡。
第二，通过精编的方式控制成本。
精编 （rightsizing） 虽然也会涉及裁员，但是它本质上不是一个裁员工具了，而是一个优化人员结构的工具。比如，一个人为了减肥，可以做抽脂手术，效果快，这是缩编；也可以坚持长跑或其他体育项目减肥，效果稍慢，但是更加健康，这是精编。不仅去了膘，还优化了其他身体脏器。
精编用对了，至少比缩编有三大优点：
优点一， 精编有助于减少对雇主品牌造成负面影响。一般来说，裁员意味着企业严峻的财务问题，精编并不会损害公司的形象，因为它依赖于渐进的变化而不是巨变来保持人员的最佳结构，常用的方法是：
对员工进行为未来再培训 （Retraining for the future）
内部换岗 （Reassignments）
替换性招聘，或称走一个再招聘一个 （Replacement hiring）
不时地冻结人员编制 （Headcount freeze）
企业通过“为未来培训”计划，可以很好的增强员工对企业的信任感，提升敬业度和避免人才携知识外流 （brain-drain） 。
企业通过“替换性招聘”策略来迫使管理者提升招聘质量。用人部门想要增加多少人，就要首先裁掉多少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增加人才密度和人员优秀率的方法。
优点二， 精编可以帮助企业逐步建立一支一流的团队，增加企业的人才密度。什么是人才密度？就是企业拥有越来越多积极主动、专业知识丰富和技能优秀的员工，他们有极强的成就感和商业驱动心态，愿意承担新的责任，推动公司的积极变化。
优点三， 精编这种技术是可以提高利润率的。比如减少那些可以用机器或AI工具取代的重复性高的岗位、或者某些对提升组织盈利影响不大的技能。这样企业就可以把有限的财务资源对顶级人员进行再投资。
精编是一个长期解药，我们可以举例说明一下如何通过精编提高生产率：
一家生产手机的工厂，为了提升生产率，在保持人员总数不变的情况下，通过精编方法，裁员一人，同时招聘了一位工资可能更高、但是可以整合和优化业务流程的人员，使得手机月产量提升了50%，在人力成本增加了14.2%的情况下，使得经济效益反而提升了36%，详细数据请参照下图：
以上的举例可以看出，通过长期的精编，企业可以在不大幅度增加人员的情况下提升生产率。
回到前面腾讯的例子，从有限的报道来看，腾讯的PCG事业群是这次优化的重点部门。该部门2018年有过一次重大的调整：在原有七大事业群 （BG） 的基础上，保留原有的企业发展事业群 （CDG） 、互动娱乐事业群 （IEG） 、技术工程事业群 （TEG） 、微信事业群 （WXG） ，新成立云与智慧产业事业群 （CSIG） 、平台与内容事业群 （PCG） 。
平台与内容事业群 （PCG） 的主要业务：推进互联网平台和内容文化生态融合发展，为内容生态创造更好的生长环境。同时，以技术驱动，推动IP 跨平台多形态发展，为更多用户创造多样化的优质数字内容体验。
经过两年多的快速发展，看来PCG事业群开始出现生产率边际效应，优化在所难免。
在企业人力资源管理方面，我们有很多控制人力成本的工具可以使用，缩编和精编是其中两个重要的人员成本结构管理工具。
缩编重视快速达成企业的财务目标，基本就是企业应对经济下行的默认工具；精编重视通过长期和不间断地优化人员结构来达成企业的财务目标，目前精编这个工具还没有成为多数企业保持瘦身的默认工具，但是值得企业增加了解和长期使用。
经济环境总是起伏无常的，企业要学会长期坚持精编策略，避免经常性地规模裁员情况发生，对维护雇主品牌百利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