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邦德常常想起那些粘粘的红土,可不可以烧陶呢?从考古发现资料看,世界各地大多数新石器时代遗址都有陶器出土,原始祖先他们是怎么想起做陶烧陶的呢?他们有计划有预谋地制作陶器,可以肯定的是偶然发现那些粘土被烧成了器形,他们才来模仿……奥邦德想着这些问题。我是现代人肯定比原初人类有了更多的知识积累和技术经验,比如我看到粘土就想是否可以烧陶……他赶着竹车运回了一些粘土存放到野营帐篷里,找来一个铁盆放了半盆红土,用水搅和,把沙石杂枝之类的杂物去除,放了一天他又开始搓合,感觉像面团一样有可塑性,用湿布把泥遮盖起来。不使其变干变硬……他认为作陶的第一道工序就完成了。按照他的想象——他看见过雕塑家做雕塑摆弄白泥的过程,他也玩过白泥,回想起雕塑家使用的雕塑工具,模仿着做了几样小工具——这是他做陶必备的两样前奏完成了自然心中很高兴。
马蹄香大部分时间还是照顾儿子,虽然满月了在屋内活动还是比在户外多,洗尿布侍弄儿子喂奶没闲时候,儿子睡觉了她喜欢翻看小说,画册……有时也到花园散步,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她来到羊栏,小黑山羊已经长大,而且又多了两只小的,是一只母羊产的仔……她抚摸着黑山羊笑了:我生了儿子,你们也生了宝宝,大自然的规律……
奥邦德在野营帐篷里试着做了一个罐,圆圆的腹部口比较小,足部也收得较窄,壁尽量做得薄一些……感觉红泥的粘度可塑性都比较好。他又做了一个敞口的碗;捏了几个小人,有站着的有坐着的,都是女性——想象中的马蹄香——还有一个腆着大肚子的女神……他特意做了实心的和空心的两种,测试它们干燥收缩的程度,烧制时会不会烧裂等性能。做好后把这些泥胎放到阴凉处阴干。
奥邦德赶着竹车拉回许多不太大的树干树枝放到庄园的最北端,陆陆续续又运回许多大小不等的石块,也放到堆树枝的地方……他在地上堆起了那些石块,石块上又加了许多铁棍,他在设计烧陶的窑……
过了几日,他看到红泥做成的陶碗,小人之类的物件都没有开裂,说明红泥性能不错,可以进行烧制试验。他把干透了的红泥陶胎从野营帐篷拿到他搭建的窑内,一件件摆好,陶胎的四周都堆放了易燃的茅草和耐烧的树枝木柈……
奥邦德把马蹄香从木屋中唤了出来,她高兴极了说:“怎么才叫我出来,没看见那些陶胎是怎么摆放的……”
“现在出来不晚,让你看看我烧窑的全过程,分享我制陶的快乐。老婆,为我祝贺!我点火了……”
马蹄香如孩子蹦跳着拍着手……
奥邦德从窑的下部先点燃茅草,火苗立刻蔓延开来,树枝木柈都慢慢燃烧,浓烟升腾……他和她站在一旁观看着火势,她深情地说:“奥邦德,一定会成功的,你的探索精神令我佩服。”
“我天生好奇,开始学画也是如此,只是简单地停留在好奇不行,还必须把好奇付诸探索——也就是去认真实践才能满足你的好奇心;从满足好奇心的过程摸索出经验,总结出规律才可以称得上成功。如果单纯地满足好奇心那意义就不大。”
“符合你的哲学逻辑,听了很受教益……”
“是不是在讽刺我……”
“这可不是,老婆我是发自内心的。”
“谢谢老婆夸奖……”
“不只是夸奖,还有要求,”马蹄香指了指自己裸露的上身:“我总是这样光着上身我也习惯了,有时也觉得不是很雅——虽然你也看习惯了。我想,你是不是再到仓库里去找一找,能不能发现可用的布料,我做套可以参加晚宴的华丽盛装……”
“夫人……真是难为你了,奥邦德虽然知道她是在调侃,说得也实在很心酸:“我去看看,我去看看……”
她离开了浓烟缭绕的火场,回到木屋,心中有些惆怅。
过了一会儿,奥邦德兴冲冲地回到木屋,胸前抱着一堆纱网之类的东西:“夫人,看看这是蚊帐,虽然单薄可以做点什么的……”“可以,可以试试,把它洗干净,可以派上用场……”
奥邦德抱着一堆纱网走了,马蹄香抱起哭叫的马亨利,他饿了……她没有穿上装不用解宽衣带就能喂马亨利……她注视着他微闭的眼睛,不停吮动的嘴唇,毛茸茸的胎毛,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抚摸着母亲……她揽着儿子的腰抚摸着他滚圆的小屁股,他不时动着他的小腿,磨搓着自己的小脚丫……母亲看着,享受着这个小生命给她带来的快乐。
奥邦德从外面干活回来看到夫人给儿子喂奶的场面兴奋地说:“多美的画面,这不就是圣母给圣子喂奶的画面吗……”
“你呀,不信基督又总是拿《圣经》故事做比喻,我听着肉麻……”
“有什么办法,《圣经》故事太深入人心了,我不信奉宗教,不相信有神有上帝,但我欣赏《圣经》故事,我把《圣经》当民间故事对待……它已经成为了古典文化的一部分。”
又是几天过去,奥邦德早上起来在花园干活,先是到狗棚放牧羊犬,这是第一件事;随后是到羊栏放出五只黑山羊吃草;这是做的两件要事。做完这两件事,他来到土窑旁,观看早已冷却了的灰烬,他轻轻扒开炭灰露出烧制成型的土陶:一个盆,一个罐,一个怀孕的裸妇,几个裸体的女人体……都没有开裂破损,烧制成功。奥邦德欣喜若狂,爱不释手,他拿着怀孕的裸妇跑到木屋,马蹄香正在卧室整理床铺,他高兴地喊:
“夫人,请看,这是什么?”
“太美了,烧制成功了……”马蹄香小心地接过黑褐色的土陶,惊讶地欣赏着:“这不是我吗,腆着大肚子……活脱一个十月怀胎的孕妇,看把我丑的……”
“不是丑是美,这是女人要做母亲最美的一个阶段,我用陶器记录下来。我烧制土陶成功了,多么开心……原始人不就是这么烧制土陶的吗!我验证了陶器产生的过程,我认为艺术的产生第一是需要——也就是实用;第二才是欣赏,再以后才能用于宗教……我想是这样的。”
“是的,我赞赏你的观点,你的哲学逻辑站得住脚。”
“这种粘土虽然颗粒比较粗,烧制成的土陶不光滑,但可以证明大部分有粘土的地方都可以烧制土陶的,所以从发现的资料看世界各地只要有粘土的地方都在各个不同的时间段发现陶器,沙漠地区因为没有粘土所以至今没有发现古陶器,这说明人类早期的陶制品都在智力发展的不同阶段偶然地发现烧制粘土可以烧制陶器,被人类所利用……”
“你太伟大了!”马蹄香抱着奥邦德给了个甜蜜吻:“你的探索精神令我钦佩,我要跟你学作陶。”
“我们要改进土窑,没有材料很费劲……”
“世界上没有难倒奥邦德的事情……我竟夸你了,你看看我的手艺……”马蹄香拿出了前几天用蚊帐改制的筒裙,提在奥邦德的眼前展示着。
“这样提着看不出效果,穿上给我看看。”
蚊帐布很单薄太剔透不能做衣服,马蹄香采用双层缝制在一起,做成筒形无袖,颈部开个圆口,很宽松,从下到上套在头上,两只手臂伸出来,裙子垂下成一筒状,中间用腰带系上……女人的曲线婀娜多姿。又因蚊帐布单薄剔透尽管是双层还是肌肤若隐若现,别有一番神秘和韵味,从造型到材质设计精妙可谓是巧夺天工无与伦比……奥邦德欣赏着赞不绝口:
“太有创意了,太美妙了,巴黎时装为之逊色……我夫人太有才华了。”
“这哪里是时装,这是废物利用……”
“穿在我夫人身上可不是废物哦,这是稀世珍品——无价之宝,是伟大的杰作……”
“开始说胡话了……”
“哪里是胡话,我是肺腑之言,真的是这样,你做的这件艺术品穿在你身上那就是美上加美了,美妙绝伦了……我一定画一幅你穿着这件艺术品的油画,我自信会是一幅杰作。”
他们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地欣赏着夸奖着儿子哭了起来,他饿了要吃奶。马蹄香抱起儿子马亨利要给他喂奶,她又放到床上:“这个裙子喂奶不太方便,还得穿超短裙。”
她脱下了筒裙喂孩子,他立刻就不哭了,吮了起来,奥邦德看着儿子吃奶,对她说:
“这件筒裙给儿子喂奶是不方便,以后当晚宴裙吧,相当高贵呢!”
“蚊帐做筒裙也是富有诗意呢,如果你再创作出杰作就更是稀世珍宝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用红粘土烧制陶器成功之后奥邦德像着魔一样迷上了制作陶艺作品,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野营帐篷里,摆弄红泥。马蹄香整天离不开儿子,不是喂奶抱着玩耍,就是洗刷儿子的用品,只有儿子睡觉时才能到木屋外活动活动或是观看奥邦德搞陶艺创作。她来到野营帐篷,看到他满手红泥正在做红泥胎,这里像制陶作坊一样,到处是泥,各样工具,制好的泥胎……在一个木架上摆着待阴干的各样作品,大多是女人裸体形象,有站有卧各种姿态动势,绝大部分都有马蹄香的影子。还有部分作品是各种类型的罐盆等器皿。马蹄香新奇地欣赏着拿起了泥巴说:“怪好玩的,我也想做呢……”
“你喜欢你就做嘛,随便捏……”奥邦德满手是泥对她说:“只要有耐心都可以做好,你那么聪明一学就会。”
“哪里这么容易,谁都会做不都成了艺术家了……”
“做个艺术家没什么神秘的,其实艺术家和掌鞋的修表的没多大区别……”
“看你说的?”
“真是这样,不管你做什么事情都需要执着笃诚坚持不懈才能取得成果……否则干什么都不会精彩。”
“这叫什么东西?”马蹄香看着奥邦德做陶的工作台。
“可以转动的工作台,做陶塑需要多角度制作修改,这么大的泥胎搬来搬去很不方便,若人围绕作品转也不方便又很累,所以我就做了这个可以转动的工作台。”
为这个转台奥邦德苦恼了很长时间,主要是找不到可以转动的轴承,他在仓库里看到了制作竹车时剩余的脚踏车零件,用脚蹬子做了这个转台,虽然不太灵活勉强可以用。
如今这个野营帐篷成了奥邦德的工作室,四壁挂满了油画地上堆放着许多油画……在一个角落里摆放着陶胎。比较大一点的陶罐上面刻满了各种图案,有人体有动植物有各种条纹,千奇百怪变幻诡异。因为没有釉彩只能素烧,所以他只能在图案变化上下功夫,阴刻线条居多,容易操作。比较大一点的人物为了能够支撑泥胎——因为泥塑必须是空心的,实心的烧制时就会开裂——中间加了柔软的茅草,支撑了空间又不影响干燥时收缩,烧制时变成了灰烬,使泥胎完美成型……他思考了很多制作方法。土窑也进行改造和扩建。这一时期奥邦德做陶塑的时间比作画的时间要多。
奥邦德显得消瘦了许多,他实在很劳累。每天要筹划采集食物,钓鱼,打鸟采果,莳弄菜园,喂狗喂羊……他还要作画做陶……亲老婆亲儿子的时间都少了,一到夜里倒头便睡显得很疲劳。马蹄香看着他忙里忙外,天气又热,每天汗流浃背很是心疼,劝他少干活多休息他怎么能停得下来……她觉得作画做陶可以停一停的,他应承着可一时也没减少;那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艺术创作已成为他生活的惯性,是不能停下来的,从劳累中他得到了快乐,她深切地理解了他。
今日天气特别好,马蹄香抱着儿子在树荫下花丛中乘凉,她没有穿上装,马亨利光着屁股,在一片花草中母子亲昵着令奥邦德产生了创作灵感,拿出画架画箱开始为母子作画。阳光透过树丛散落在母子身上,斑斑点点,绿草红花映衬着嫩白的肉体……人与自然浑然成趣,多美的一幅画面,这是在室内无法摆布无法设计的影像,是人造光无法完成的天趣……他激动地挥舞着画笔涂抹着颜料,眼前似乎看到了圣洁的光芒,伟大的母爱在草地上升腾……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之间马亨利满半岁了,又白又胖会笑会闹会爬了,奥邦德每天亲了儿子亲老婆沉浸在幸福之中……这一时期他又做了陶塑50多件,也像喜欢儿子一样每天摸摸看看就差亲吻拥抱了。马蹄香帮他把干透了的陶胎从野营帐篷里搬到土窑,奥邦德小心翼翼地摆放着,马蹄香开玩笑说:“这些泥塑是你儿子吧,好像比儿子还亲……”
“你说对了,”奥邦德擦一把汗水:“这些陶塑作品也是我们的孩子,它们若是会说话肯定跟你叫妈。”
“你付出了辛苦倾注了感情我理解你。”
“很多作品都是你的形象你的灵魂……”
“我感悟到了,充满了你对我的爱。”
经过陆陆续续一上午50多件陶塑作品都摆放完毕,茅草树枝劈柴等堆得像小山一样,奥邦德对马蹄香说:
“点火,是我们期盼的神圣一刻,亲爱的你来点火……”
“我祝贺你成功!”马蹄香拥抱着他亲吻着他,“我们一起来点火……”
他们点燃了柴堆,浓烟飘绕火红亮起……他们退后几步看着噼啪做响的火焰,感悟着火一样的爱情。
陶器的出现在人类发展史上具有非凡的意义,体现了人类能动地制造器物,而演变成陶器艺术,融入了宗教和文化更深影响人类的生产和生活。但是关于陶器的起源,至今还缺乏确凿的证据加以论证,十八世纪有人提出陶器的制造发端于把粘土涂抹在编制或木制的容器上,然后烧制而成。奥邦德不苟同这种观点。他认为是原始人类偶然发现被烧的粘土形成器型受启发进行试验的结果。陶器在人类发展的各个阶段或是墓葬中大量出现见证了人类发展的文明史,功不可没。
吃过晚餐奥邦德觉得很累就早早地睡下了,马蹄香抱着儿子还在卧室走来走去,马亨利总是哭叫不爱吃奶,有些异常……她轻声哼哼着摇晃着,一会儿又把奶头塞到儿子嘴里,他吮着抽动慢慢睡着了,她轻轻把他放到床上,随后到厕所去小便,她憋了很久了,终于释放出去。她把厨房等处的灯关掉,来到客厅看望奥邦德,他已经睡了,她注视了片刻,关了客厅的灯,回到卧室看看儿子关了灯也睡了。
夜深了,马蹄香被儿子的哭声扰醒,侧身懵懵懂懂地喂儿子,他依旧哭个不停,她朦胧着摇动他又把要喂儿子,他还是吐了出来继续哭……马蹄香从困倦中清醒过来,开了灯看他是否尿床了,没有。这时她感觉到儿子浑身很烫,他是在发烧,而且烧得很厉害,她慌了,赶忙下床来到客厅叫醒了奥邦德:“儿子发烧了,很烫,怎么办?”
奥邦德坐了起来,愣愣地说:“怎么了?”
“马亨利发烧了……”
“烧得厉害吗?”他下床和她一起来到卧室,抱起正在哭泣的儿子:“全身滚烫……怎么办?”
“我们没有任何药物,高烧不退很危险……”
奥邦德把儿子交到马蹄香手上说:“你抱着,我去拿湿毛巾给他擦擦身降降温……”她抱着儿子给他吃奶还是不吃就是哭叫,很难受的样子,她很着急噙着泪水……
奥邦德拿来了湿毛巾轻轻给儿子擦拭着身体,马亨利抖动着小腿还是哭叫着,有气无力,哭得有些累了,或许擦拭着身体舒服一些,闭上眼睛不哭了。他对她说:
“儿子哭你也哭,折腾这么长时间了,快抓紧时间睡吧,明天就会好了……”他心中也没底想不出好办法。
“我怕呢,儿子全身那么热,不降温会烧坏的……”
“睡吧,我心情也不好。”他关了卧室的灯,回到客厅躺到床上,关了灯……
过了不知几时奥邦德睡着了,马蹄香迷迷糊糊没有入睡,不时摸一摸儿子的身体,她感觉比先前更热了,开了灯看着儿子烧得红红的小脸,她下了床没有惊动奥邦德自己到洗手间拧了条毛巾,站在那里不敢给儿子擦拭身体,怕他着凉。她又摸了摸他滚烫的身体,不知如何是好,没有药吃,不降温怎么办……她还是横下心来给儿子擦拭身体,先从头部轻轻地擦,随后是全身,马亨利噗嗤噗嗤喘着粗气,嘴唇干干的,已经无力哭叫……马蹄香躺回床上侧身给儿子吃奶,他没有睁开眼睛含着奶头并没有吸吮,哼哼两声并没有哭叫,她关了灯静静地躺着,浮想联翩……
她想起了家乡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儿时……想得太多太多,还能见到母亲吗?母亲知道我也做了母亲吗?我何时才能回到故乡,见到亲人们……她情不自禁地流下热泪。留学结束了海难荒岛与世隔绝我还能回到人类社会吗?还能报效国家吗?欧阳文止是死是活……她迷迷糊糊昏昏沉沉思绪混乱,她自言自语什么都不要想,却是抑制不住海阔天空胡思乱想……
儿子哭了,马蹄香下意识地侧身把喂孩子,他吸吮了几口又吐了出来,有气无力的,她摸了一下他的屁股尿布湿了,她晕晕懵懵地给他换了尿布,儿子的身体还是那么滚烫。天已经亮了,她懒懒地不想起来。
奥邦德听到儿子的哭声睁眼一看天已亮了,他急忙来到卧室看望母子俩,见马蹄香睁着眼沉思,他说:“儿子还发烧吗?”他摸了一下儿子:“这么烫人,烧得厉害……”马蹄香愁眉苦脸地说:“怎么办呢?”
“你一夜没睡好,再睡一会儿吧,我去做饭……”
她目送他走出木屋,他也不知该如何给儿子降温,无奈又无聊。他依然做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先去狗棚放出牧羊犬随后到羊栏牵出几只黑山羊放他们去吃草,然后到厨房做饭。
马蹄香无精打采地起来了,她和他都为儿子的高烧犯愁,想不出办法,无心吃饭,他劝她:“少吃一点,儿子发高烧,我们再病倒不是更麻烦了……”他劝慰着她自己也吃不下东西。
马亨利脸上的笑容没了,哭声也轻微了,含着奶头也不吮动,脸庞红红的喘着粗气,胸脯上下起伏,全身滚烫……马蹄香守在儿子的身边不说话只是落泪,奥邦德知道如何安慰也没有用处,他也一筹莫展,屋里屋外走来走去也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
白天就这样过去了,儿子很少哭叫,也不吃奶,高烧依然不减;马蹄香傻了一样很少说话,孩子不吃奶她的乳房胀胀的,只好把奶水挤出来,一边挤一边落泪;奥邦德看着心酸,拿着湿毛巾要给儿子擦身,她说:“别擦了,无济于事,让他睡一会儿吧……”奥邦德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母子……
夜来了,儿子不哭了,他俩也不说话,早早地睡了。
马蹄香尽管疲惫不堪,还是不能入睡……她不时摸一摸身边高烧不退的儿子,她已经对孩子的高温不那么敏感,她似乎也在发烧……小的时候自己有点儿头热母亲就给我熬姜汤喝,出了满身汗就好了……她胡思乱想着。
奥邦德也同样不能入睡,他的思维无边际地漫游:远古人类也是没有药物治病的,怎么和病魔抗争呢?后来有了巫师……他们是当时的智者,承担起医病的职责,他们用巫术魔法给人们造成幻化错觉似乎可以驱除病魔……当人们看着他的同伴莫名其妙地被夺去生命,对这些神秘的事情无法解释就以为是超人的鬼魔在作怪,缘于对疾病和死亡的恐惧,人类开始探寻生命本身的自然规律。在古代基督教看来,疾病并不是恶魔作祟或是小人的毒咒所致,而是因为上帝迁怒于人所犯的罪恶,所以劝说教徒遵守“十戒”就永远不会成病。可笑,然而有许多人相信……如果真如此,上帝岂不成了万恶之源。
深夜了,马蹄香迷迷糊糊地醒了,母亲惯性下意识地抚摸孩子,侧身想要喂儿子,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刹时马蹄香从朦胧状态中清醒过来,他打开电灯抱了起来仔细观察儿子,她眼前一片昏暗马亨利已经停止呼吸……
她摇摆着儿子哭叫着:“儿子,你醒醒……马亨利醒醒……你怎么了?”她失控的哭叫声惊醒了熟睡的奥邦德,他急忙从客厅跑到卧室,看到痴呆地抱着儿子的马蹄香,她见了他更失声痛哭起来:“儿子死了……他不该死呀……这是怎么了……”
奥邦德从马蹄香的怀抱里接过儿子,在灯光下看着他惨白的小脸,紧闭着眼睛,嘴角再没有微笑……他不知怎样安慰马蹄香,默默地把儿子放到墙角的小被上,又给他盖上浴巾,像安睡一样。他站起来坐到马蹄香的床边,偎依着她给他擦拭泪水,她抽噎着……
“来,到客厅我的床上睡吧,”奥邦德搀扶着马蹄香:“别难过了,没有药我们救不了他……”他看了看手表是凌晨二时,“还是夜里我们再睡一会儿吧。”他扶着她躺到床上,随后他也躺下,关了电灯……她紧紧地拥抱着他抽搐着怕他离开她,他闭上眼睛哪里睡得着,思想幻化升腾起来,眼前出现了伯爵将军,他恨他,都是他把自己流放到荒岛上,隔绝了人类社会,还能把我接回英国吗?丹尼怎么样了?他是不是也虐待她呢?怪谁呢?当然怪自己……都是情爱惹的祸……可我有罪吗?良心道德有缺陷吗?我对不起这个小生命,不该让马亨利来到这个世界上,他太可怜了,匆匆在世间走了一遭,他对我们微笑给我们带来快乐,然而他就这样匆匆地走了,都没来得及叫一声爸爸妈妈……
清晨,他们简单吃了一点东西,他劝她不要总是落泪,不能哭坏了身体,已经有两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她哪里听得进去……奥邦德套好了竹车,车上放了锹镐之类的工具,把马亨利用被包好放到车上。他让马蹄香坐到车上,她不坐,他们就一起跟着竹车走……为儿子去选墓地。走了大约20分钟选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她很满意,他用镐用锹挖出一个深坑,她怜爱地把马亨利放到里面,最后又看了一眼他惨白的小脸,伏盖上小被,她说:
“送他走吧……”
奥邦德开始填土,她到附近的花丛中采了许多花枝编了一个花环,待他填平了土又筑起浑圆的土堆她把花环放在上面。他在榕树上刻了:“马亨利”三个中文字。
“就让儿子在这里安息吧,”奥邦德说:“想他的时候就来看看他,马亨利的灵魂和大榕树融在一起了……”
“人有灵魂吗?”
“有,灵魂和肉体同在……”
“死了呢?”
“人死了,灵魂也就走了。”
“走哪去了?”
“也许是天国吧……”
“有天国么?”
“没有。”
“那你怎么告诉我去天国?”
“因为你不停地问我,没有办法回答你——”
“所以你就骗我……你是不信上帝的……”
“我不信上帝但不等于人没有灵魂。”
“那人的灵魂是什么?”
“灵魂是人的思想……”
马蹄香像孩童一样追问着奥邦德,她不是有意捉弄他为难他,而是非常认真地探讨灵魂问题。
“我还想知道:动物有灵魂吗?”
“动物没有。”
“动物懂得求爱……”
“那是生物的生理本能。”
“人的性欲是不是本能?”
“有一半社会性有一半本能……今天怎么了,没完没了地追求这些问题?”
“我是想弄明白,我们生了孩子是本能使然还是爱欲使然?”
“这些问题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今天到此为止,等找时间我们专门探讨这些问题。好吧。咱们回去吧。”
下午奥邦德开始出窑,马蹄香特别感兴趣守在窑边,他剥开木炭露出烧成的陶器,扫掉上面的灰烬递给她,一件件地摆在草地上。他举起一件她做的陶器说:
“看这件杰作!”
她擎在手中高兴地说:“我也是艺术家了……”
“是的,你是艺术家。艺术家没什么了不起的,谁都可以做。”
奥邦德举起一个裸女陶器,跪着双手背在后面,张着嘴像是在祈祷,手法夸张非常有震撼力,马蹄香也很欣赏这件作品,问他:
“这件作品太美了,我特别喜欢,给她起个名字……”
“叫《大地》如何?”
“大地……”
“就是母亲的意思,大地母亲……”
“棒极了,有诗意!”
他们一边欣赏着一边把几十件作品运到野营帐篷里,摆放在一起很壮观。马蹄香看着这里的陶器和许多油画作品,对他说:
“你真了不起创作出这么多艺术作品,等我们回归人类社会我一定给你搞一次大型的艺术展览。”
“谢谢夫人的赞美,今生不知还能不能有展览的那一天……”
“不要悲观,会有那一天的……”
“但愿借你的吉言……”
她拿起一件陶罐说:“奥邦德,这件作品的装饰花纹很有原始艺术风格,这些几何纹饰极有个性。”
“我力图传达原始信息,你赞赏我欣慰……”
出窑,欣赏陶艺作品分散了马蹄香的悲痛心情,夜晚了,身边没有马亨利,觉得木屋空荡荡的,没有儿子她思念的痛苦伴随着她……奥邦德理解她的心情,劝说着和她睡在一个床上。